第一百零七章
“才不是丫鬟,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说我?!什么洗衣做饭喂鸡喂鸭,你就盼不得我好是吧?他都说过了,我以后在他家里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像以前一样就行了!”
陆溪屿简直都要被她气笑了:“什么都不用做?你还真信他的鬼话啊?就他这家里家徒四壁的样子,难不成还有余地来接收一个只吃饭不干活的人?你怕不是把他想的太好了吧?”
“我都说了你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姓陆的你到底想干什么?!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赶紧走,等一下他就从地里干活回来了!”
听了她的话,连寒生都感到有些生气了,上前道:“风吟,我们真的不是在害你,你不能就这样一个女孩子待在别人家里,我和你师父是来接你的,快点收拾东西和我们回去。”
何风吟不敢正面和寒生刚,但还是把头一扭,固执地道:“我不走,我就要呆在这里。”
寒生呼出一口气,告诫自己对她要有耐心,正准备再次开口劝说,陆溪屿突然吼了一句:“何风吟你别太过分!!给你一刻钟的时间,立马收拾东西跟我们走,要是不愿,从今日起你就跟杪秋院再无瓜葛,你所有的东西会被我们清理出去,你不再是杪秋院的弟子,我也不是你的师父!!”
何风吟被骂得满脸通红,她的眼睫颤了颤,嘴唇扁了下去,眼中泪光闪闪,像是不相信陆溪屿当真要与她恩断义绝。又或许是心中还保留了一丝稚气,天真地以为她师父只是在和她怄气,于是还是道:“我不走,我要在这里。”
空气静默了数秒,寒生紧张地看向陆溪屿。后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道:“好,那你就再也别回来了。”说罢转身就走。
寒生急切地望着他的背影,出声道:“陆溪屿!”同时又回身看向何风吟,上前抓住她的手臂道:“风吟你真的别闹了,你师父已经生气了,快点和我们回家吧,马车就在外面,你收拾东收拾东西,回去和你师父道个歉就没事了,昂。”
何风吟心底一软,看向陆溪屿远去的身影,心中有些犹豫。但许是觉得如果自己真的跟他走,那个男人回来会找不到她,同时自己心里也是不想回去的,于是一咬牙,推开寒生,道:“师娘,你走吧,我真的不回去。”
寒生心底一紧,回头望望,发现陆溪屿已经是站到院门口的位置了,只能再度转回来,迫切地道:“风吟,你难道没有听见你师父刚才和你说的那些吗?你和这个男人的身世、家境都不相符合,你就算可以自由选择和谁在一起,你也应该找一个和你才情能力相当的,怎么能够就此沦为一个农妇呢?风吟,这真的不是你该走的路。”
寒生还抓着何风吟絮絮叨叨,而后者已然是不想再听他说话了,推了他几下,没有推开,无意间一抬头,就看见门外刚从田里回来的年轻农夫和等在那里的陆溪屿对上了。
她心下不禁一惊,怕对方看到自己和寒生在这里纠扯不清,会产生误会,于是下意识慌慌张张地往寒生身上推了一把,想叫他离自己远一点。
但寒生在面对何风吟时全然放松了警惕,也没有使用妖力来庇护自己,更是将重心前倾,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后者的身上,于是冷不丁经她这么一推,没来得及站住脚,直接往后踉跄着摔倒在了地上。
因为那个年轻农夫的屋子地面是一层粗糙的沙石,没有做任何的铺垫,所以寒生摔到地上的时候下意识用手掌一撑,掌心和地面的石子接触,顿时就在手上滑擦出了一大片血痕。
本来还在门外和那个农夫对峙着什么的陆溪屿听见动静,大吃一惊,立马百米冲刺从门外飞奔至寒生面前,大吼一声:“阿生,你没事吧?!”
寒生坐在地上,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摇摇头,示意没什么,拉着陆溪屿的手站起来,依旧面向何风吟,像是并没有计较方才的这件事,只是语气变得生硬了些许,道:“风吟,回家。”
何风吟低头看向寒生还在流血的手掌,觉得有些愧疚,但在下一刻抬眼和门口的年轻农夫对上视线后,立马就抛下他们从屋里朝他跑了过去。
跑到那个农夫身边后,何风吟有些紧张地望向他,但是不知该如何和他解释。而后者方才在门口,也是不知道被陆溪屿说了些什么,此刻看向屋里二者的神情有些不喜:“吟吟,这些人怎么追到家里来了?”
何风吟支支吾吾道:“他,他们是我师父师娘,过来看我的,等一下就走了。”
那个男人道:“嗯,让他们快走吧。”
见何风吟对那个男人居然还是一副谄媚的样子,陆溪屿的愤怒在此时终于达到了顶峰,松开寒生的手,二话没说大跨步朝何风吟走去,在到达她面前后,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往一旁马车的方向带:“你给我过来!!”
在屋里的寒生当即出声道:“陆溪屿!!”
而那个男人也喊道:“喂,你干什么?”
陆溪屿完全没有理会他们的叫喊,只是固执地揪着何风吟,要把她往马车里面塞。何风吟察觉到他的意图,死活不愿,手上大力挣扎着,甚至还对他动用了灵力,一掌拍到他的胸口,霎时将他击得倒退了好几步远。同时口中大喊道:“我说了我不回去!!姓陆的你别逼我,要和我断绝关系随便你,反正我以后也不回杪秋院了,之前不是你让我和他私奔的吗?!而且我马上就要和他成亲了,日子就定在下个——”
“啪!”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寒生和那个男人,包括满脸震惊地捂着脸的何风吟,全都愣在了原地。
方才那个巴掌没有留任何情面,直直地朝着何风吟的脸上扇了过来。
那是自她被陆溪屿接进杪秋院后,第一次被他打,之前不管是她对后者恶语相向,还是再三丢弃他给自己打的剑,他都从来没有打过她。
何风吟双眼圆瞪,万分地不可置信,嘴里喃喃道:“你,你打我?”说着说着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朝他咆哮道:“姓陆的你居然打我!我又没做错什么事,你凭什么打我?!”
陆溪屿才没有耐性和她掰扯,直接吼了一句:“给我滚上去!!”随后又转身朝还愣在屋里的寒生道:“阿生你过来!”
寒生急忙跟过去。陆溪屿打开车门,朝被塞进车厢、正趴伏在里面的地上呜呜哭泣的何风吟扬扬下巴:“上去吧。”
寒生只好也上了马车。陆溪屿关上车厢的门,从那个男人身边面无表情地经过,后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叫他道:“喂,你到底要干什么?”
陆溪屿站住脚,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给我滚,别逼我弄死你。”
那个男人明显被吓到,看了看马车,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马就退回了自家的院子,然后飞快把院门关上,没有丝毫要为了何风吟与陆溪屿对抗的意思。
陆溪屿冷哼一声,也知道他是个没种的。若是他在这个时候还能硬气起来,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与他争论一番,他多少还能高看这人一眼。不过看他那副软弱无能的样子,估计就算是自己的妻子在面前被人眼睁睁地夺走,也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于是接下来,他径直忽视了马车里何风吟震天的哭声,走到车前的马匹边上,翻身上马,驾驶着车往邢城的方向走去。
马车晃晃荡荡,何风吟还一直跪在地上大哭,被扇了耳光的脸肿得不像样子。寒生在边上又心疼又自责,想着自己方才怎么没有反应快一点上前去拦下陆溪屿。
事已至此又无可挽回,只能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安慰道:“好了好了,风吟不哭了,我们回家。”
何风吟用力摇着头,完全听不进他的话,只是哭道:“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回去!等下一回去,姓陆的肯定会打死我,我才不要回去……”
寒生道:“不会的,他不会打你的,既然你已经回家了,这件事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你以后也不要再去找那个男人了,我们继续好好地待在家里,行不行?”
何风吟一听,蓦地又悲怆出声:“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回去找他,都说好了要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到底为什么要阻拦我们……”
寒生耐心道:“风吟,因为你和他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你们无法相处到一块儿,就算现在硬生生地凑到了一起,日后也不会幸福的。那个男人家里一贫如洗,既不能给你一个好的未来,也不能够保证你吃饱穿暖,你这样一个仙家大院的小姐,若是嫁给他,那不是苦了你自己吗?”
“呜呜呜呜……”
见何风吟完全听不进去,寒生只好道:“你看看你姐姐,你不是很讨厌你那个所谓的姐夫吗?那他和你这个男人岂不就是很像?家里同样一穷二白,甚至连看病的钱都拿不出来,你姐姐给他生了那么多孩子,都是因为没钱看病,再加上吃不上好东西,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夭折。而且你看她,怀着孕都还要给家里洗衣做饭,甚至是下地干活,从来没有一日休息的时间。你师父将你从那个家里带出来,就是为了避免你成为像你姐姐这样的人,你到底为什么要辜负他的这一番心意呢?”
何风吟啜泣道:“我姐姐怎么了?我姐姐难道不好吗?为什么不可以成为她那样的人?”
寒生对于何风吟讲出的这种幼稚话甚至是感到震惊,但还是道:“不是说你姐姐不好。的确大部分普通平民家妇女都是像你姐姐这样操劳一生的,若你也是在那样的一个家里长大,你非要选择这样的人生,也是无可厚非。但是你现在和她们不一样了,你的师父拼尽全力将你从苦海里脱离出来,教你读书,教你识字,传授你剑术和功法,甚至在自己兜里一个子也没有的情况下,也从未断过你的零花钱。他希望的,就是你能够像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一样长大,脱离出原先的阶层,能够随心所欲地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他花费了那么多心思,可不是为了让你就这样从一个险窟落入到另一个险窟的。”
何风吟不说话了,但明显哭声比之前还要强烈,不过似乎并不再是一昧地为了那不像话的爱情,而是带上了几丝别的意味。
回到杪秋院,陆溪屿下了马,一声不吭地打开车门。先是将寒生接了下来,随后冷冰冰地对缩在角落的何风吟道:“滚下来,回你自己房间,接下来的三个月都不准踏出杪秋院一步。”紧接着,便拉着寒生的手往院里走去。
寒生一步三回头,看着何风云红着眼睛自己慢慢从马车里爬了下来,垂着脑袋往院里的方向走,心底总算松了一口气。
往前没走多久,竟是碰见了许久不见的林成济,他身后还跟着江元青,显然是才从南斗院过来的。
对面两人看见他们,加快速度跑了过来。林成济先是喊了一声:“师父师娘!”随后注意到他们身后不远处跟着的何风吟,发觉她竟是前所未有地红着眼睛,仿佛才刚大哭过一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指指她道:“师父师娘,师姐她……”
寒生张口想要回答他的话,陆溪屿却是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不要声张,自己则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道:“你怎么回来了,还带着江公子一起?”
林成济方才知道,他师姐百年难得一遇的哭,肯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而且陆溪屿并不打算告诉他。也不敢再问,只好道:“师父,我放假了呀,洪院长给我收拾了行李让我回来了。江公子是在我走的时候突然要和我一道,说是想来杪秋院看看师父师娘,于是我就让他一起了。”
陆溪屿抬眸,视线淡淡地看向江元青,发现他竟是已经自己跑到了何风吟面前,满眼紧张地望着她,似乎是想给她擦眼泪:“阿,阿吟,你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何风吟却是没有理他,依旧像一个魂不守舍的木偶一样,呆呆地从他边上经过,仿佛对他和林成济的存在视若无睹,径自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了。
江元青知道何风吟不待见他,也没敢立马去追,只能先行回过头来,跑来拜见陆溪屿和寒生:“陆院长,夫人。”
陆溪屿点点头,道:“你跟着林成济一起过来的啊。”
江元青不自然地挠挠脑袋:“是,想着好久没有来杪秋院了,便打算来看看,还给您和夫人带了一些礼物。”
陆溪屿知道他是什么心思,也没有戳破他,道:“也好,那这段时间你就先在杪秋院住下吧,等到了林成济放假结束的时候,你再和他一起回去。”
江元青一喜,立即道:“是,陆院长。”
看他还一直时不时紧张地往何风吟离开的方向眺望,陆溪屿咳嗽两声,道:“想干什么就去干吧,悠着点,某人现在可能随时都会发飙。”
江元青愣了一瞬,旋即大喜过望,站在原处朝陆溪屿行了一个大礼,满眼笑意地道:“是!”随后便头也不回地往何风吟离开的方向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