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魂 第8章 在一起

鬼珛这几日准备着出发去不寿山。

去不寿山，还是和鬼君一起去不寿山，鬼珛光是半夜做梦都笑醒了三四回。

她老早就想去不寿山和无忌海，鬼君一直不准，她又一直都没有找到入口，只好作罢。

鬼珛拎着一大包刚从上玄集买的零食，喜滋滋地走在回魂宫的路上。

“去不寿山，去不寿山，和鬼君一起去不寿山。”

魂境里的房屋东飘一块、西飘一块，峭壁飞檐、纵横交错，若是第一次来魂境。非得在这硕大的黑色迷宫里迷路不可。

“哎呦……吓死我了……”鬼珛往后一退。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在魂境遇到鬼了。

虽然，在人界的人眼中，他们魂境的都是鬼。

“闻苁？”鬼珛上下打量，“你不是去轮回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她忍不住伸出一直手捏了捏他的脸，是真的游魂。

闻苁微微后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我这不是还欠着姐姐一锭魂金吗？我跟星星魂官说将钱还给姐姐再走。”

“怎么？不舍得离开我？”

闻苁的脸一瞬间变得通红，“那……那确实是有一点的。”

“有一点？”鬼珛歪头看着他，一旁房檐上的灯映在她眼里，“李星星他同意了？”

闻苁连忙躲开鬼珛的目光，他怯怯地点了点头，“对，他同意了。”

“行吧，那你就好好打工，将钱还给我再走吧……”鬼珛说着拍了拍闻苁的肩膀，朝前走去，“对了，你欠我的可是两锭魂金，可别赖账。”她回头道。

“不赖不赖，”闻苁摸了摸自己的虎口，追问道：“姐姐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我一定尽心尽力守卫姐姐的平安。”

“怎么？想在我这里打工还我钱啊？”鬼珛转过身来。

“也……也不是，”闻苁低声，“只是闻苁想着，姐姐若是再遇到前些天忘潭里那样的情况，身边有个通传的人，也是好的不是？”他眼巴巴地看着鬼珛，眼神里尽是哀求。

“那日，倒是的确多亏了你。”

那天他和李星星身陷忘潭，多亏了闻苁去通报给鬼月离。

鬼珛还在失神想着那日的事，闻苁突然跪在地上，“不瞒姐姐，闻苁确实有私心，轮回殿的小魂官说我现在魂力太低，恐怕渡不了忘川。”

“需要养一阵子？”

“是。”

“多久？”

“可能也就……几个月……他也没有说得很清楚。”

“所以，你是想到这魂境里魂力最强的地方来，早日恢复？”

“是……”

鬼珛打量着闻苁，你倒是个聪明的，“所以，你刚刚骗我？”她问道。

“没有没有，闻苁不敢。刚刚说的，也是实话。闻苁本来也想将钱还给姐姐后，再走。”

“那你到底是要还钱还是要养魂力？”

“都……都想。”

“倒也实诚，先起来吧。钱就算了，那日危急之中，你帮我叫来援兵，我们算两清了。”

“可是……”

“怎么，还要我亲自扶你起来？”

“不是……”闻苁站起身来，眼神依旧哀求。

“走吧，”鬼珛说着转身往魂宫门口走去，“我这人也是有恩报恩的。不过，鬼君同不同意我可就不知道了……”

“啊？”闻苁一愣，脸上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多谢姐姐！”

鬼月离见闻苁跟着鬼珛回来，埋头继续处理手上的公文。

“那个，鬼君，这小游魂来魂宫打几天工。”鬼珛说得不经意。

小龙魂不知从哪里游出来，鼻子朝着空中闻了闻，“打工？我怎么闻到的都是白嫖的味道。”

“反正那魂池闲着也还是闲着……”鬼珛道。

“小小魂池，刚接了一个魂形都没有的，又要接一个体虚的……要养这么多魂，不容易……”小龙魂摇摇头，又游走了。

鬼月离抬头看了闻苁一眼，“明天就要出发，你要带着他？”

“他……”

闻苁靠到鬼珛耳边，小声道：“姐姐让我一起嘛，我一定不会添麻烦的。”

“可是，此行有些凶险，要不你还是先留在魂境。”

“正因为凶险，才或许会有用得着闻苁的地方，姐姐不必为我担心。若是不然，就真的变成白嫖的了。”

“咳咳……”鬼月离看着嘀嘀咕咕的两人，清了清嗓子，“既然想去，那就一起吧。多个人，也多个照应。小龙魂也一起去。”

“什么？我听到了我的名字！”小龙魂风驰电掣地跑出来。

“收拾东西，一起去不寿山。”

“真的吗？我能一起去了？”小龙魂喜笑颜开，屁颠屁颠就往房间跑，“太好了！不用一个人独守魂宫了！”

鬼珛察觉鬼月离面色有异，不敢说话。她将闻苁安顿好后，赶紧煮了一碗酒酿小丸子端去给鬼月离。

她走到前殿，前殿空无一人。

今日回去地这么早？她看看柱子上水条，这才戌时一刻。

魂境没有日月，白天晚上都是黑的。他们便是靠着这水柱子上的刻度来看时间，一柱子水流完，一天便过去了，第二天又会有新的一柱水。

鬼君平时不都工作到子时的吗？鬼珛端着小丸子在原地站了站，难道真的生气了？她转身朝鬼月离的房间走去。

鬼珛看着这个她曾经住了三百年的院子，不由地生出万千感慨。

一百岁之前，她就住在面前的屋子里，他们同吃同睡，他在前殿处理公务，她在后院钻研法术。

一百岁那天，他给她办了百岁礼，她有了自己的新院子，她死活也不去那个院子，后来，她在隔壁屋子住下了。这一住，就是两百年。

也是从那时起，她开始学习鉴魂。

其实那时，她不知道鉴魂师干什么的，不过是鬼君说，她有天赋。

“那可以帮到鬼君吗？”一百岁的小鬼珛问鬼月离。

“当然。”

“好，阿珛学。”

鬼珛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学上进的人，尤其是在魂境第一好学的鬼月离面前。可是，对于鉴魂术，她的确上了心。

倒不是她有多少为天地鉴心的远大志向，而是，若是能成为魂境最好的鉴魂师，她便可以一直留在魂境了，名正言顺地。

“鬼君，我给你煮了小丸子，酒酿小丸子。”鬼珛站在门外轻声喊道。

“放在外面。”

“啊？什么？我听不清……”

“放在外面。”

“那我进来啦……”

“我说……”鬼月离推开门，鬼珛一个侧身，就从他身旁穿过去。

“还是这屋子里暖和！”鬼珛将小丸子放在桌上，搓了搓手，“咱们魂境到了晚上，还是太冷了。”她在鬼月离刚刚坐的地方坐下，端起他的茶杯闻了闻，“鬼君在喝酒？”

“没有啊。”

“没有？”

鬼珛又闻了闻，好像的确不是？

“有的人在外面待久了，茶都能闻出酒味？”

“鬼君知道我在外面吹着冷风还不让我进来？”

“那……我怎么知道你是和谁一起在外面玩？”

完了，果然是生气了……鬼珛把弄着手里的茶杯，“哎呀，我就是看他可怜，鬼君以前不也救了不少这样的人吗？”

“怎么突然说起别人来了？”鬼月离一脸无辜的样子。

“真的？鬼君没有生气？”鬼珛眼神里都是亮闪闪的期待。

“当然没有。”

“那为什么今天这么早回来？”

“明早要出发去不寿山，我当然要回来准备一下。不然，靠阿珛准备吗？”

“那倒是不必，不必。阿珛靠不住。”嘻嘻，没有生气，那太好了，鬼珛随手端起手里的杯子就往嘴里一灌。

“诶……”鬼月离想要阻止的手抬到一半，对面已经喝完了。

“嗝……”一个饱嗝。

她感觉眼前有些晕晕地，赶紧伸手抓住鬼月离，“鬼君你这茶喝着，喝着，怎么这么晕啊？”

鬼月离无语，那是酒，又不是茶，当然会晕。

“我先送你回去。”他将鬼珛拦身抱起，朝着门口走去。

“诶诶诶……等等等等等……我不回去我不回去……”鬼珛手舞足蹈，一手紧紧抱着鬼月离一手在空中胡乱薅东西。

鬼月离走到门口，凉风扑面而来，鬼珛趁机抓住门框。

鬼月离继续往前走，鬼珛将另一只手也抽出来抱紧门框。

鬼珛两个手抓地牢牢地，鬼月离一步也前进不得。

“再不放手，我可就放手了。”

“我不，我不放手。”鬼珛瞟了一眼外面深黑色的天，“外面太冷了，我不走。”

“我带你回房间，回去就不冷了。”

“我不要。”

“那我真放手啦？”

“……”鬼珛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开花的屁股。

“那你放手。”

“我不。”

“你不放手，我怎么带你进去？”

鬼珛睁开眼睛，“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

鬼珛一想，那可多了，小时候喝药时骗她是糖水；哄她睡觉时骗她有凶魂要来；明明是要拔她得牙齿，却骗她只是看一看；还有去人界的时候，还骗了她的冰糖葫芦！连从这里搬出去，也是骗她房屋要修缮！

“应该是鬼君什么时候没有骗我才对……”鬼珛小声咕咕，“那你往后退三步……”

鬼月离三步退到了屋子里。

我就再信你一次，鬼珛松开门框，闭上眼睛，两手紧紧抱着鬼月离，“我不走我不走，你送我回去我也不会松手的。”

一阵柔软从屁股上传来，她睁开眼睛，在床上。

双目相对，鬼珛的脸一下便红到耳根。

这双柔情似水的眼睛，她又怕看，又想看。

月离鬼君这在三界的名声，还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吹嘘。饶是我在身边日日夜夜看了这么多年，还是看不腻。难怪以前有人，宁愿永不轮回，也要留在魂境。

鬼珛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像是要跳出来。

“还不放手？”鬼月离歪头看着鬼珛，馥郁的兰花香在空气中浮动。

“那鬼君今晚可以和我一起睡吗？”鬼珛撒娇。

“当然不可以，你在这里睡，我去外面。”

“那我不放手。”鬼珛说着侧身一拉，鬼月离稳稳躺在床上。

“阿珛听话。”鬼月离胸膛起伏。

“不要，阿珛不听话。”鬼珛趴在他的胸口，下巴随着说话一动又一动，“小时候鬼君都可以和阿珛一起睡，为什么现在就不可以了？”

鬼月离感觉胸口痒痒的，耐心道：“因为，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呀，我的阿珛。”他伸手略过鬼珛鬓间的头发，“阿珛已经长大了，是大姑娘了。”

“长大了，”鬼珛半睁着眼睛往上蹭了蹭，“长大了，也还是月离鬼君的，阿珛。”

“长大了，阿珛就要去过自己的人生了。”

“阿珛的人生，就是永永远远和鬼君在一起。”鬼珛又往上蹭了蹭，将脸贴在鬼月离颈窝里。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好闻的兰花香。

鬼君真是香香的。

“阿珛要永远和鬼君在一起，像小时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