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林离,眼神转而又飘忽到穆予身上:“适才奴家还颇恼,两位美男子还真是不好选呐。如今好啦,奴家对女人可没兴趣。”
说着,她抬手就要抚上穆予的胸膛,却被林离拿剑鞘横挡下来:“你选不了他,他是我丈夫。”
“噢?哈哈哈哈哈!原来是对儿小夫妻啊!看你俩年纪,刚成婚没多久吧?那今晚可不得**?这样,你们啊就当奴家是个聋子,尽管行那该行之事儿!”
林离听得九娘这话,霎时涨红了脸。
“九娘说笑了。”穆予走上前,抬手揽在林离的肩头,将她揽到床榻边坐下,又问道,“九娘可知,此间客栈为何如此多人?”
“听你们俩口音,不是江南人吧?别人我不知道,反正九娘我就是来淞吴探亲罢了。行了,我要休息了,两位自便吧。”
窗外淅沥沥的雨声一直未曾停歇,就仿佛有无数珠子从线的一头脱落而下,偶尔伴着几声闷雷,听的人心头也颇不畅快。空气也总是黏糊糊的,不像信阳城那般凉爽,哪怕什么也不做,身上也能浸出一层毛汗。
林离抱着佩剑平躺,两腿并得溜直。穆予面朝左边的墙壁侧躺,一只手垫于头下。中间倒空出了不小一块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林离还鼓瞪着双眼,难以入眠。
呼吸如此均匀,他已经睡着了吗?算起来,与他成婚已有两月有余,彼此却还如此相敬如宾,这可算是佳话,还是笑话?李神医走前给开的药方里一味药也没有,拢共就写了几个字:唯夫妻同房可解。现在这样,可算同房了?
林离越想越清醒,随即挪了挪腰身,干脆也往左边侧过了身去。
他的头发已经这么长了,部分披散在肩头,部分滑落到褥子上。
林离伸出手挑起一小撮发丝,绕在指尖,随即放到鼻下嗅了嗅,有淡淡的皂角的香味。她又拿指尖轻轻揉搓着这些发丝,指腹感受着这般细腻的摩擦,就仿佛拿手抚过了他的皮肤,这种感觉或许是一样的。
她喜欢他的头发,顺滑如丝,细腻如云,不像她自己的,很粗很硬,毛毛躁躁。
不知过了多久,手里的发丝滑走了,林离一抬眼,刚好对上穆予近在咫尺的目光。
他何时翻的身?我竟丝毫没有察觉到。方才,他可看到我嗅他的头发了?
两人无言对望,身子明明很近,眼底却仿佛很远。
穆予的嘴巴动了动,用极轻的声音说了几个字,林离没听清,但从他的唇形猜了出来。
她答:“我在想,你是何时翻的身。”
“有一会儿了。”
“那,你在想什么?”
“在想......”
突然,林离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随即用唇语说道:“外面有人,我去看看,你先别出声。”
她动作敏捷地翻身下床,用脚后跟慢慢压到脚尖的步子移动到了房门边,靠在门缝一听,外头果然有人在打斗。
人数不少,动作轻而迅速,看来双方武力悬殊。这时,似有两人朝着这边过来了,脚步轻巧,步伐极快。
她侧站到门的一边,一手捏着剑鞘,一手握着剑柄,就等着那两人进门。
没等到人进来,却看到一根细细的竹杆戳破了门纸,紧接着一阵白烟从竹杆中飘了出来。
不好,是迷烟!
林离抬起右手一挽,将剑鞘对准那竹杆用力一撞,只听得外头“咚”的一声,应是那人被竹杆捅进嘴里,整个人往后倒地的声音。
接着她打开房门冲了出去,与外面之人厮打了起来。
和外头激烈的动静截然不同,房内依旧一片沉寂。穆予闲适地躺着,两手垫在头下,他只瞥了一眼另一边的九娘,从刚才到现在她都没有丝毫动静。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
九娘朝着穆予的方向侧曲着身子,左手撑在头下,言语挑逗道:“公子不也没睡么?现下你家娘子出去了,要不我们...”
“我对你没兴趣。”
“公子不试试,怎知对奴家没兴趣呢?你家娘子都在外头拼命了,你却还能在这儿与奴家闲聊,看来奴家还是有机会的。”
“你早知今夜有马匪作乱,故才让我们与你同住。”
“噢?公子又怎知那些人是马匪?”
“早些在大堂,大部分都是些赶路的商户在吃酒闲聊,唯独有两个农夫打扮的人,对坐无言,东张西望。想来,应是马匪派来打探情况的。”
“公子不仅生得秀色可餐,就连小脑袋瓜也如此聪明,这可让奴家如何把持的住呀。”
“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人?”
“奴家还能是什么人,不就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可怜女人罢了。”
穆予起身下床,缓缓朝九娘走过去:“你来淞吴城,恐不是来办什么干净之事的吧?”
九娘坐直了身子,眼神如火: “勾引公子一事,可算干净?”
穆予勾嘴冷笑,眨眼间却伸手点了九娘的穴。
“奴家手无缚鸡之力,公子哪怕不点奴家的穴,奴家也反抗不了公子呀。”
“你也是商户吧?来淞吴城所为何呢?”
“公子还真是误会了,我就是一个普通农家女,哪是什么商户呀!”
“不说是吧?”穆予坐到九娘床边,抬起她的一只脚,缓缓脱了她的布袜。
“公子这是做甚?!奴家今夜没洗脚,公子还是别脏了手。”
九娘的声线明显比刚才紧绷了,瞳孔开始微颤。
“你来淞吴城,究竟所为何事?”
说话间,穆予的手指已经按在了九娘脚底三寸。
“啊!!公子,你别这般羞辱奴家!”
穆予又加重了指间的力道。
“啊!!别!!别!!奴家不过...不过是荆南一家小酒楼的老板娘,来淞吴采买些食材。”
“采买什么食材?何种食材需要你从物产富足的荆南到淞吴来采买?!”
九娘的眼角已经噙着眼泪:“公子这般羞辱奴家,就不怕你家娘子看见伤心吗?!”
“她如何与你无关,快说!”穆予又加了一根手指按于其脚底足弓处。
“啊哈哈!啊!!”时痒时疼,钻心般地难耐,九娘这才哭着求饶:“奴家就是来淞吴采买私盐,此事违法奴家不敢乱说,还望公子放过奴家吧!”
“很好。明日子时,在城门口等我。”
穆予放开了九娘的脚正欲起身,突然,房门开了。
“你们还好吧?!”
林离跨了进来,手里那把长剑还“嗒嗒”往地上滴着血。
“你...你们在干嘛??”
见穆予坐在九娘床边,而一旁的九娘正噙着眼泪,满脸通红,如此场面,是个人看到都能脑补出一场大戏。
“我...”
未等穆予解释,林离转身冲出了房间。
“好你个穆予,平日一副吃斋念佛、清心寡欲的模样,如今趁我不在和那女人搞什么把戏呢!”
跨过地上三三两两横着的尸体,林离一路冲到了驿站大堂。
大堂里,驿站掌柜正哆哆嗦嗦地拾掇着那些残桌废椅,转头看到林离正拿着剑朝这边冲过来,“啪”地一下就跪了下去:“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那些马匪都已经被我解决了。尸体现都在三楼的走道里,还要麻烦掌柜的去收个尸。”
“啊?好的,好的,多谢少侠!”掌柜的这才哆哆嗦嗦站了起来。
“你们这里经常遭马匪洗劫吗?”
“哎,近来的确颇为频繁。”
“为何?”
“自从淞吴城开了私市,沿海城镇的商户们隔三差五地去赶场,小店里宿的商户多了,那马匪们不就闻着银子香味儿过来了嘛。”
“私市?此为何市?我怎么没听说过。”
“少侠看起来不是我们江南人吧?那私市啊是近半年才在淞吴兴起的,商户和百姓们可在其间自由买卖的地方。那里头的宝贝儿可就多了,不仅有我们南朝的东西,还有些海上运来的外域的新奇玩意儿。”
“原来如此。”
“我们找时间也去一趟吧。”穆予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林离身后,言语温软,似来求和。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我可没那闲工夫。”
林离甩出一句话,从柜台后面的酒架上拎了一坛子酒,走到一张桌面已被劈去一大半,却是唯一一张还立在地上的方桌边坐了下来。
外头已是更深夜尽,方才的淋潦大雨此刻也只剩些轻丝散落而下,白日潮湿的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
林离拔掉红布塞,捧起酒坛便往嘴里倒,穆予跟过去与她对面而坐。
“不去与那九娘呆着,来这儿作甚?”
“不论你信或不信,方才我与九娘之间,无任何事发生。”
穆予语气诚恳,脸上却是一副看不穿的神情。
“那你们本在做何?”
“她说她被迷烟迷晕了脑袋,头痛的厉害,让我给她瞧瞧。谁知我一走过去,她便一把拉住了我,我挣脱许久才挣脱开来。”
“早知道她对你不怀好意,方才就不该单独将你留在屋里。”
“现在马匪也解决了,回去睡了吧,明日还要赶路。”
“还回去?你不怕那九娘半夜将你吃了?”
“不是有你在,我怕什么。”
“也是。”
两人又回到房间,此时九娘还醒着,打趣道:“小吵怡情,大吵伤身。你们小俩口啊,路还长着呢。”
林离应道:“九娘看得如此透彻,想来也不是会行些不端之事的人。”
“我啊,向来不喜复杂的东西,人也一样。”
林离不懂她此言何意,便没再与她回话。
折腾了一番后,林离倒是沾床就着了。没多久,呼噜声、磨牙声挨个登场,只是苦了一旁的穆予,翻来覆去睁眼到了天亮…
......
翌日天刚亮,穆予便叫醒林离,两人又骑马往淞吴城的方向奔去了。
刚入城门,两人皆被这城里的景象惊掉了下巴。
面前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街,街道两边全是用黑檀木修建的酒肆茶楼,乌黑发亮,一看便知用的上等木料。
路面宽阔洁净,来来往往的行人里,男子都穿着锦缎玉帛,女子皆戴着金钗玉环,哪怕街边随便一辆马车上挂的窗布,也都是名贵的苏绣所制。
林离也去过不少地方出公差,大多都比不上信阳城繁华,或是建筑老旧,年久不修,或是死气沉沉,人烟稀少。但像淞吴这般富丽堂皇、车马如龙的蓬勃景象,她甚至在信阳也不曾见到过。
震惊之余,穆予才道:“我们现在该去哪里?”
“当然是去淞吴衙门。”
两人来到淞吴的州府衙门,抬头一看,匾额上“淞吴州府”四个大字都是渡着亮蹭蹭的一层金箔,房梁立柱,也是用的上等黑檀木所建。
两个手持杖棍的衙役立于两边,其中一个喊道:“来者何人?衙门重地禁止逗留!”
林离从怀兜里掏出一块令牌:“叫你们大人出来。”
“皇..皇城司!?稍稍稍等!”
衙役掉头就往里奔去,半刻钟功夫,一个身着官服,乌纱帽戴的歪歪斜斜的人就从里面走了出来,直直走到穆予跟前恭敬道:“不知这位大人是...”
穆予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拿手指指了指林离:“是她,不是我。”
“啊?”那人又转身朝林离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刑庭司掌司,林离。”
“林大人!!哎呀呀,不知林大人到访,下官有失远迎啊!”
按照南朝官制,刑庭司衙门属路级衙门,刑庭司掌司从四品。而各地州府衙门比路级衙门低一级,知州从五品。
“你就是钱大人是吧?”
“下官钱徕,早就听闻咱南朝有一位巾帼女雄,今日得见,林大人还真如传闻般英姿飒爽,气宇不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