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御花园内,白雪压红梅,正是一派好景色。
建兴帝却无心赏玩,他在雪中漫步,内监总管于盛高举油纸伞,亦步亦趋。
“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子时了。”
建兴帝叹了声:“这么晚了啊。”
于盛瞧建兴帝情绪低落,壮着胆子劝了句:“明日还有早朝,陛下可要安歇了?”
“不急。”建兴帝想了想,问他,“你说,朕要不要派人去问问,她在楚国出了什么事?”
于盛连忙道:“陛下至高无上,自然是可以无所不知的。”
建兴帝叹了口气,对费晓晓可谓珍之重之,费晓晓与一般女子不同,凡事一定要谨慎些。都怨端宁太后守口如瓶,害得他彻夜难眠。
“哎呦~”
梅林里传来了女子的娇呼。
建兴帝眉头一皱,周身的气场瞬间肃杀了起来。
于盛扶了扶额头,心道:又是一个不知死活企图攀龙附凤的。
他熟练地安排小内监去处理,却不想今日这位本事更大,竟是与小内监嚷了起来:“我可是陛下的表妹,你这贱婢敢动我?”
表妹?建兴帝脑海里闪过一个紫衣少女,揉了揉眉心,给于盛使了个眼色,转身便要离开。
于盛也知道怠慢不得,这位可是端宁太后娘家仅存的独苗——林思盈小姐,自小娇惯,说风就是雨。一直以来,他都想方设法将她拦在御书房外,没想到今日建兴帝逛园子的时间太长,消息走漏,居然被她给摸了过来。
还不等于盛亲自过去,林思盈就蹦蹦跳跳地从梅林后露出了笑脸:“陛下。”
到底是亲表妹,现在端宁太后也在宫里,不好太不给面子。建兴帝止住脚步,冷脸点了点头。林思盈在他面前倒是庄重,笑着说:“好久没见了哎,都怪这些宫人,总是说陛下忙。”
建兴帝的敷衍时间已到,又不耐烦地点点头,然后转身即走。
林思盈急了,生怕这一面之后又见不到,扑上去拽住建兴帝的衣袖。
看到林思盈这么大胆的动作,于盛直接吓懵了:“思盈小姐……”
建兴帝极厌恶旁人近身,下意识地甩袖,林思盈身量娇小,直接被摔到了一旁的梅树上,雪花和梅花扑簌簌地落下,几乎将她埋住。她痛呼一声,哇哇大哭。
“太医,快传太医!”于盛吓得声量都高了几度。
建兴帝眉头紧锁,心里十分厌烦,但碍于端宁太后的情面,不得不蹲下身子查看,见她只是受了点儿轻伤,便又想转身离开。
恰在此时,他脚步像是被钉死在了原地,双目微睁,有些不敢相信。
从前方正款款走来的妙龄女子,不是费晓晓又是谁?
建兴帝好不容易上前走了两步:“你回来了?”
费晓晓浅笑点头:“是啊,有事寻你。”但她的注意力立刻被林思盈吸引,视线落到她煞白的小脸上,“这位姑娘受伤了?”
建兴帝心思一转:“是啊,我正打算去取药包。”撒谎撒得面不红心不跳。
于盛都没忍住看了眼自家这位上一秒还只想眼不见心不烦的陛下。
“地上凉,怎么能让她这般躺着呢?”
于盛连忙安排两个内监将林思盈扶了起来,谄笑道:“公主说的是。”
费晓晓觉得这氛围无比诡异,便看了眼建兴帝:“什么情况?”
“哇~”林思盈放声大哭,扑到费晓晓怀里,“这位姐姐救我,陛下要打死我啊!”
建兴帝瞬间尬在原地,盯着费晓晓的神情,生怕她误会。
费晓晓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抚摸林思盈的长发,和声细语地道:“姑娘误会了,陛下只是心烦,不小心唐突了姑娘,我替陛下赔个不是可好?”
林思盈觉得费晓晓莫名的安全,她扒住费晓晓不松手。
没办法,他们只好一行人都回了御书房,太医随后也赶了过来,细细诊治了一番,确认林思盈只是轻伤。虽然是轻伤,到底还是受了惊,林思盈没等太医讲完话,死死抓住费晓晓的手,沉沉地睡了过去。
建兴帝也只得陪在这里。
吩咐宫人们都退下,建兴帝主动交代了方才发生的事。他强调道:“母后没有让我娶她的意思,但她……”
“非你不嫁?”
建兴帝只好点头:“但你知道的,我非你不娶。”
费晓晓取笑他:“堂堂大庆君主,怎么一副小孩儿模样,还委屈上了?”
“半年未见,甚是想念啊。”建兴帝拉椅子坐得离费晓晓近了些,只要在她身边,仿佛就没有烦忧似的,那种安宁实在令他贪恋。
费晓晓看着熟睡中的林思盈,道:“我瞧思盈不是那般胡搅蛮缠的姑娘,待她醒了,我与她聊聊吧。”
建兴帝求之不得,他笑道:“原本今天就是在想你的事,没想到转眼你就坐在面前了,到如今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费晓晓神色一黯:“你都知道了?”
“没有,母后前几日刚回宫,说是你在楚国出了事,但她老人家别的只字不提。我不相信别人打听的,只想听你跟我说。”
费晓晓心头流过一股暖流,将裴锦的事简单讲了讲。
建兴帝怒不可遏:“小小丁家居然敢这般放肆!”
“出门在外,什么事都要经历一些,丁家不足为惧。”费晓晓的神情有些蔫蔫,“这些都不足以让我回来寻你。”她又不是温室的花朵,还要请建兴帝做主不成?
建兴帝看向她,直觉事情不太对。
她递给建兴帝一张纸,被折叠得四四方方,想必十分珍重。建兴帝拿了过来,一点一点打开,心也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
这是裴锦的一封家书,应该也是他的最后一封。家书中写了对晓桥的倾心与爱慕,希望能娶她为妻。晓桥,是费晓晓在湘水书院的化名。
“悦然说,这封信只有她看过。”费晓晓低垂着头,“若是平日,我定然会与他分说清楚,此心已许君,再难有他。但如今,他却为我而死。”
建兴帝闷声道:“活人怎能比得过死人?”
费晓晓抬头看他:“你误会了,我自然会永远念着这份情,但也有法子报答这份恩。”
她从来不是会被道德绑架的性子,裴锦爱她,但她不爱,不爱就是不爱,她可以报恩,但绝不能还情。
安静了片刻,费晓晓接着道:“我此次回来……”
像是难以启齿,她喝了口凉茶,这才逐渐平复了内心的燥意。
建兴帝不想费晓晓心里有旁人,即使只是感激,这也让他不免愤愤。但裴锦到底救了费晓晓,他又不好显得太过别扭。
于是,建兴帝只好撇过这股子恼人的思绪,道:“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回随时就可以回来,哪需要什么理由。”
费晓晓又岂能不理解他的心情?
但这种事情,她也不可能瞒着他。费晓晓覆上建兴帝的手背,一双眸子湿漉漉地看着他,声音中带着些能蛊惑人心的沙哑:“我回来,是想梳妇人髻的。”
建兴帝一愣,以他的聪明劲儿,自然是一瞬间就理解了费晓晓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但他硬是呆了半晌,才勉强开口说了句不知所谓的话:“很疼的。”
费晓晓无语地看着这位状似痴傻的帝王,伸出手指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建兴帝这才回过神来,脸腾地红了。
费晓晓抿唇笑了会儿:“这般傻。”
建兴帝起身,快速地啄了一口费晓晓嫣红的唇瓣。他将费晓晓打横抱起,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寝殿。费晓晓缩在他怀里,听着他坚实有力的心跳,突然就有些慌。
一丝惧意悄然爬上了她的心头。
“要不……”费晓晓将头埋进建兴帝的颈窝,低声喃喃。
建兴帝笑出了声:“终于怕了?”
到了寝殿,建兴帝小心翼翼地把费晓晓放到床上,自己则坐在脚踏上,看着她羞红的脸,怎么看都看不腻:“你这丫头,出去一趟,都学了些什么。”
费晓晓钻进被窝,露出个小脑袋:“我就是觉得,若是梳个妇人髻会省了诸多事。”
“还得走吗?”
费晓晓点头:“悦然还需要我,茹茹也在书院呢。”
建兴帝刮了下她的鼻尖:“你呀,我怎么舍得让你这般草率地就委身于我呢?封后大典之后,我才会,唔……”
没想到费晓晓直接亲了上去。
柔软的唇瓣像是裹了蜜,藏了毒,一瞬间就将建兴帝的魂儿给勾了去。建兴帝不由自主地欺身过去,伸手摁住费晓晓的脑后,仿佛要将这姑娘揉进自己的灵魂里。
“清松……”费晓晓细语,“清松……”
不知不觉间,建兴帝已经上了榻,还将手放到了费晓晓的腰间,眼看就要将腰带解下。他喘着粗气,仅存的理智让他不能再越雷池半步。
“清松。”费晓晓不停地低唤他的名字,这个专属于她的名字。
建兴帝亲上费晓晓光洁的额头,强压住内心翻腾的**:“晓晓乖,现在还不行。”
“那现在呢?”
费晓晓径直解了自己的腰带,外衫滑落,露出鲜红的肚兜和羊脂玉般的肌肤。
她心如擂鼓,知道寻常淑女哪儿有这般自荐枕席的?但她回来的路上已经想的很明白,人活一世,规矩仪式都是虚的,她还得离开清松,但也想与他厮守。
想梳妇人髻省事是真,想与他共赴巫山也是真。
世事易变,她就要这一时欢愉。
她要,此时此刻,他们只属于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