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奴奴趴在窗台上,单手托腮,眼睛定定的瞧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她百无聊奈的拨弄了一下窗上挂着的一串风铃,清脆悦耳的铃声在空中阵阵飘荡,久久不绝于耳。
谢夫子他们在谈什么话谢奴奴听不见,但她实在是好奇的紧,。
谢奴奴蹑手蹑脚的迈出了自己的屋子,轻手轻脚的在廊下行走,到了正堂门外,就趴在门缝处朝着里间不住的张望,眼珠子东转转西转转,可就是什么也没见着。
“咦?奇怪,人呢?”
谢奴奴正好奇着,头顶传来一声响亮的咳嗽声,人也随着这道声音呆愣住了。
谢奴奴后知后觉的发觉了那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声音后,抬起头来对着来人尴尬的笑笑,“阿爹,嘿嘿,真巧啊,在这儿也能碰见你。”
谢夫子嗔怪的看了一眼谢奴奴,虽有些无奈,但是也没有说什么训斥她的话来,倒是谢夫子身边的那个年轻男子,轻笑了一声。
谢奴奴循着声音看去,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男子也不介意她的反应,对着谢夫子拱手行了一礼,面色认真的说了一句:“无论您做什么决定,都希望您能好好的思虑一番。”
男子信步离去,绕过院门口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的木门,身影渐渐消失在小道的尽头。
待人走得远了,谢奴奴扯了扯谢夫子的衣袖,好奇的问道:“阿爹,他来咱们家做什么?”
“他?”谢夫子低头看着谢奴奴的眼睛,“你认识这个人?”
谢奴奴迎着谢夫子询问的目光,把先前几次与这个人相遇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听完谢奴奴的话之后,谢夫子摸着下巴,神思恍然,又了然清明了,“原来是你这个臭丫头搞出来的动静。”
谢夫子没好气的给谢奴奴的脑袋瓜上来了个爆炒栗子。
谢奴奴吃痛的捂住头,“阿爹,你干什么突然打我啊?我又做错什么事情了嘛?”
谢夫子面色有些怅然,没有直接回答谢奴奴的问题,沉默了片刻,看看天,看看地,又看看谢奴奴,看的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谢奴奴心里慌慌的,看着谢夫子沉重的神色,小心开口道:“阿爹,我是不是给你惹祸了?”
谢夫子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慈爱的抚摸着谢奴奴的后脑勺,“没什么,天快黑了,阿爹给你做饭去。”
看着人举步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谢奴奴跟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直觉告诉她谢夫子有事情瞒着她,而且这件事情看来还有点儿麻烦,让一向淡定自若的谢夫子都开始发愁叹气了。
可谢夫子又不想跟她多说,什么情况都摸不明白的谢奴奴便是想为谢夫子分忧都做不到。
谢奴奴追了上去,亦步亦趋的跟在谢夫子的身后,“阿爹,我帮你烧火!”
“好!”
“阿爹,那你晚上能给我煎两个鸡蛋嘛?”
“好!”
“阿爹,我会一直陪在阿爹身边的,任何人都不可以欺负我阿爹!”谢奴奴想,不管阿爹有什么心事,他不想说她也不是非要知道的,只要他们父女两人能一直有个小家就行。
谢夫子身形一顿,谢奴奴就那么直直的撞上了谢夫子的后背。
“唔!”面上吃痛,谢奴奴抬手揉了揉鼻子,“阿爹,你怎么不走了?”
谢夫子没说话,抬手伸向廊下角落处,那里不知何时结了一片白色的蛛网,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被蛛网束缚住,拼命振翅也不能高飞,挣扎的越猛烈反而被捆缚的越发的紧了。
谢夫子为它拨开翅膀上缠绕的蛛网,蝴蝶得了自由,在谢夫子的指尖停留了一瞬,高飞离去,渐渐消失在天边,不复踪迹。
指尖摩挲着那一丝黏在上面的蛛丝,扔掉它们的存在,谢夫子又背着手走了。
谢奴奴想,今天的阿爹还真是莫名其妙。
她站在那一片蛛网前,蛛网还在,只是破了,布下了这样一张天罗地网的猎手此刻也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在窥伺它的下一个猎物。也或许是在等她离开,然后好出现修复它的陷阱。
谢奴奴伸手折断了一节从院子里横探在廊下的树枝,坏心思的想要去搅弄这张蛛网,树枝刚一触上的时候,她发现了躲在角落的那只蜘蛛,还真是好大的一只,难怪能织出这样一张大网。
她细细端详一番眼前的这只黑色毛绒蜘蛛,长这么大头一次发现原来蜘蛛有这么多只眼睛,细数一番,足足有八只眼睛,也不知道长这么多的眼睛是不是为了匹配它的八卦阵,好眼观八路,捕猎进食。
谢奴奴的坏心思犹豫了,她想,这是人家自己费了一夜的功夫才织好的生存之道,只不过是在她家廊下借了一个地方捕猎而已,捕的又不是她,她平白的去欺负别人做什么?
自以为是的伸张正义嘛?可真搞笑!
自然界的弱肉强食而已,谁要是没有挣脱束缚的能力,那么成为他人的盘中餐也是自己活该。
丢掉那节曾经快要成为作案工具的树枝,谢奴奴举步离去,不再去管什么劳什子蜘蛛了!
天色渐渐变黑,屋内的烛火也随之被点燃了。
谢奴奴喜滋滋的捧着碗,白乎乎的大米饭上浇盖着两个被猪油煎过后,油滋滋的鸡蛋,咬一口,油花顿时糊了一嘴。
夜风将厨房的大门吹得吱呀作响,谢奴奴瞬间想到了院门口的那堆破烂,嘴里还嚼着东西,她含糊不清的道:“阿爹,院子的大门这回是彻底废了,咱们什么时候去找镇上的李木匠给重新装个门啊?”
谢夫子自顾自的往碗里夹着菜,闻言头也没抬,“不修了,修也是白修。”
谢奴奴顶着满脑袋的问号瞅着谢夫子。
谢夫子慢悠悠的说到:“又不是卧房的门,坏了也不影响什么事情,白花那个钱做什么。阿爹的钱还要存起来给你攒嫁妆呢!”
谢奴奴觉得谢夫子说的好像确实是很有道理,但是,“阿爹,可是咱们的房子是租的刘婶子的,你说咱们退租的时候她扣咱们的押金怎么办?”
谢夫子一副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了一眼谢奴奴,故作高深的说道:“那有什么的,大不了咱们在这里租一辈子的房子呗,等刘婶子百年过后不就不用管了。”
谢奴奴还是糊涂,“可是,刘婶子过百后,刘婶子的儿子还在啊,这个房子还是人家的。”
谢夫子理所当然的说道:“刘婶子都过百了,那距离我走也没有多长的时间了,那剩下的事情就应该是你跟刘婶子的儿子该考虑的事情了,阿爹都到地底下去了,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
如此厚颜无耻,又不要半点儿脸皮的话,谢奴奴听了只能说是甘拜下风,要不怎么能说姜还是老的辣,论起不要脸她跟谢夫子比还是差了点儿火候。
谢奴奴:“难怪别人都说我无耻,原来是跟阿爹你学的啊!”
谢夫子听了不乐意了:“什么叫无耻,这个叫睿智。是智者智法,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不要信口雌黄。”
谢奴奴撇撇嘴,“行吧!”
晚风还在摇摆,带着些凉飕飕的意味,衬得夜晚格外幽寂。
只是可能是因为夏天已经过去了,山间的蝉鸣蛙叫渐渐减少,连晚风也变得不再吵闹。
晚饭过后,谢奴奴回房掏出了竹箫,随意的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阿爹,要来检验一下我最近的功课吗?”
谢夫子扯了一把竹椅坐下,缓缓闭上眼睛听着黑夜中的悠扬箫声。
曲调和缓,似清风柔絮飘荡在山谷间,把着人的心一沉一浮,可就是落不到实处,揪的人心痒痒的。忽的山间一声鹧鸪啼叫出声,神来一笔般为曲子添了一丝莫名的劲道。像是箫声的主人受了惊吓,连带着气息声都粗重起来,失了平稳。
谢夫子:“还说让阿爹检验你的功课,你这箫声吹得啊,还不如那两声鹧鸪叫呢!”
谢奴奴不搭话,仍旧自顾自的吹起来,抛去脑中的鸟叫声,手中的箫声把持的越来越平稳,渐入佳境,箫声悠扬,犹如云彩织就的锦纱,随时要乘风而去,飘出这间小院,飞出山谷,升至月宫。
一曲完毕,谢夫子点评道:“后半段还算可以,技巧足,也算熟练。只是前半段被鸟叫声惊得有些潦草了。”
谢奴奴放下箫,义正词严的慷慨激昂,“一只鹧鸪鸟,竟然敢打扰我吹箫,待我明日上山把它逮回来烤着吃了,必定要把它全家老小都抓回来,一只清蒸,一只油炸,一只炖煮,一只火烤!”
谢夫子笑了,没好气的道:“你自己吹不好反而还去怪一只鸟,给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选好了死法,它有那么多亲戚嘛!”
谢奴奴鼓着腮帮子,蹙着眉头,认真思考了一下,“赶打扰我吹箫,就算是没有祖宗十八代我也给它找出个祖宗十八代。”
谢夫子来了兴味,颇有些好奇的说:“那你倒是说说,你要怎么找出它的祖宗十八代?”
谢奴奴眼珠子转了一番,“那就从它的邻居布谷鸟开始连坐,再然后是它的麻雀同类,斑鸠也爱跟它玩儿,也一起抓回来。反正我能想得到的统统都抓回来!”
谢夫子拍了拍谢奴奴的脑袋瓜子,“我们奴奴儿这么凶呢!”
谢奴奴回过头去看谢夫子,蹲坐在谢夫子的脚边,依恋的靠着他,“是啊,阿爹,奴奴儿很凶的,谁敢来搅扰我的平静我肯定去收拾它。”
谢夫子抚着谢奴奴脑袋的手一顿,片刻后道:“奴奴儿想不想去到外面的世界看看?”
“外面的世界?”谢奴奴仰头看着星星,“有多外面呢,去了外面我还能回到这里嘛?”
谢夫子没回答。
谢奴奴指着天上的星星说道:“外面的世界很好嘛,我可以在那里看见跟这里一样的星星,一样的月亮嘛?会不会我连星星跟月亮都看不见了!”
周遭一片寂静,良久,谢夫子的声音好似随着星月的光芒一起传入谢奴奴的耳中,眼底。
“星星就在天上,月亮也在天上,它们总是在那里的,你想看怎么会看不见呢!”
谢奴奴噘着嘴,“胡说,下雨的时候就看不见星星月亮,云层太厚的时候也瞧不见。”
谢夫子:“那阿爹帮你把云层拨开,把大雨赶走!”
谢奴奴睁着亮晶晶的眸子眼含期待的看着谢夫子:“阿爹会永远都是我阿爹的吧?”
谢夫子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块点心,打开外面的牛皮纸,塞进谢奴奴的嘴里,“阿爹一直都会是我们奴奴儿的阿爹,除非有一天奴奴儿不要这个阿爹了。”
嘴里是甜滋滋的味道,谢奴奴心里也是被填满的感觉,“我要永远做阿爹的女儿。”
咽下唇齿间的点心,谢奴奴像是在跟谁做着什么承诺一般,认真的开口,“我喜欢在浮梁做谢夫子不成器的闺女,也可以做天上依偎着月亮的星星。只要月亮一直带着星星就好!”
谢夫子站起身来,拿起了谢奴奴搁置在膝头的竹箫,“你这箫音准有点儿不对了,阿爹拿去给你修一下。”
谢奴奴倚着竹椅,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理直气壮的说:“我就说我今晚曲子怎么吹得总是有点儿不对劲呢,我寻思着我平时也不是这个水平啊。果然是它自己出问题了,还拉低了我的水平。”
谢夫子笑着说道:“就会给自己找借口。好了,天色也晚了,回去睡觉吧!”
“阿爹,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