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奴奴呼吸一滞,身体也随之僵硬了片刻。
她缓缓合上窗户,若无其事的往回走去,脚下沉重的步伐却是出卖了她此时此刻慌乱不堪的内心。
谢奴奴边走边思考,她是应该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继续回榻上睡觉去,还是应该高声呼救,寻得隔壁之人的帮忙,阿爹就住在隔壁,只要她高声呼喊一句,马上就会过来救她。
只是,只是那莫名其妙被打开的窗户,还有无故出现的一滴血迹,使得她也不能笃定此刻身处的环境是否安全。
万一,已经有贼人藏身于此了呢!
那她的呼声无异于自寻死路!
谢奴奴不敢抬头四处张望,鬼知道那滴血迹的主人是不是早就已经顺着窗缝躲入了她的房间,此时此刻怕是正在暗处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稍有不慎,激怒了对方,那人指不定盛怒之下便一不做二不休了。
谢奴奴缓缓的疏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行至桌边,拎起茶壶,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水,一边倒水,另一边嘴里也没闲着,嘀嘀咕咕的抱怨着,“秋日的锦官城夜间未免也太冷了些,喝口热茶暖暖。”
凉茶甫一入口,谢奴奴当即惊呼一声,“这水怎么这么凉,得让店小二烧点儿热茶。”
说罢,谢奴奴拎着茶壶转身便要出门去,行至门口,手刚一搭上门栓,身后一道昏暗的阴影自头顶袭来,瞬息之间遏制了她的呼吸。
“别动!”
独属于男子清冽的嗓音混合着颤人心尖恐慌奇奇钻入耳中。
谢奴奴听见自己自己的心跳在黑夜中异常的清晰,砰砰砰,简直比打鼓的声音还要响亮。
喉间的困厄引得她呼吸不上来,难受的时时欲要昏厥过去。
身后的男子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松开了些钳制她的力道。
谢奴奴的脖子被掐的没有那么紧了,自由的气息顺着微弱的空闲处钻入她的肺腑,她才不至于那么的难受。
男子压下脑袋,唇边的呼吸压在谢奴奴的耳边,一阵耳语,声音小小的,在黑夜中并不明晰,却是足够她听清楚了。
“这大半夜的,喝热茶哪里需要麻烦店小二啊!我帮你啊!”
话音一落,谢奴奴便察觉到原本掐在喉间的温热的大掌变换成了冰凉又锋利的锐器。
一时,喉间得了自由,但谢奴奴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瞪大了眼睛,显然是吓坏了。
她的双手还保持着搭在门上的动作,明明此刻,她只要一用力,门就能打开,再使劲号上一嗓子,就会有人来救她。
可她不敢赌,谁知道是她的嘴快,还是身后之人的刀快。这种以命相搏的赌局她可没胆子玩儿下去。
男人的声音继续在黑夜中响起,说出的话叫人不寒而栗。
“热茶,割断你的那不就有了嘛!”
话毕,他一手提着一个茶壶,一手拿着匕首在谢奴奴脖颈间比划。
那是谢奴奴片刻前还拎在手里的那个,惊慌之下已经从她的手里坠落了,却没有在寂静的黑夜里发出半点儿的声音,她本还奇怪着,却原来是被这个男人及时接住了。
好快的反应速度!
真不愧是能做出夜半翻窗,威胁恐吓行为的贼人。
此人一连串的动作,未见真格,然刀锋之锐利已然把她吓得够呛。
谢奴奴怕了,说不害怕那是在逞强。
她可不知道身后的这个疯子会不会真的做出割断她的脖子行为,若是再以她温热的鲜血泡一壶茶,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刀片翻转,在月夜中散发出森森寒光,颈前的锋锐仿佛随时就要划破她娇嫩的皮肤,引出鲜红的血液。
谢奴奴闭了闭眼睛,拳头紧握,逼着自己镇定下来,颤着嗓音试探性的开口,“不喝热茶了!我不想喝热茶了!”
许是她没骨气的求饶之语逗笑了男人,谢奴奴的耳边传来一道男子的轻声嗤笑,随之抵在她脖颈前的刀锋也远了寸许的距离。
谢奴奴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这个贼子还不是那么的丧心病狂,应当不是亡命之徒,万事只要还有回旋的余地就好。
她可以与他多周旋一下,既然不要她的命,那给些钱财应当就能免灾了吧?
如是想着,谢奴奴再度开口,声音颤颤巍巍的,“我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在床尾的那个包袱里了,里面还有几块碎银子,你若只是求财就全拿去吧!”
室内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
难道此人不是要求财?那是要什么,不会是求她的如花美貌吧!她还如此年轻,难道今日就要遭此劫难了嘛?
无尽的沉默是最磨人心绪的。
两厢沉默中,谢奴奴咽了一下口水,“你放心,只要你拿了钱财立马就走,我是不会报官的,也不会跟任何人说起今晚的事情。咱们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男子还是不说话,周遭的空气愈发的僵硬紧张。
谢奴奴紧闭双眼,一咬牙继续说道,“如此黑夜中,我看不清你的容貌,今后山水不相逢,咱们互相都不会再见面,你就更无须担心了。”
男子沉默不语,沉重的呼吸却是打在了她的耳边。
半晌过后,就在谢奴奴以为这场僵持会以她颈前血溅三尺结束的时候,男子的态度松缓了些。
他带着似是威胁,似是警告的语调说道:“那就把你的手从门上拿开。不然,我会以为你在哄骗我。”
“不敢不敢,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谢奴奴举起双手,远离了门框,还顺带捂住了自己的双眼,以示诚意,“你去拿吧,我挡住自己的眼睛了,看不见你长什么样子,你也就不用担心我会威胁到你了”。
许是谢奴奴乖巧温顺的模样真的让男子放下了戒心,男人的声音也不似先前那般冷冽可怕,
“不许出声,不许----”
话还未说完,楼下当即传来一阵嘈杂混乱的声音,好似是有人在客栈外敲门,动静之大,之急,简直恨不得直接破门而入一般。
谢奴奴悬着的心一下便提到了嗓子眼,她只怕身后之人以为底下的人是她暗中找来的帮手,气急败坏下对她痛下杀手,忙疾呼道:“不是我叫的人,我一直没出声!”
谢奴奴察觉到身后男子的身体在门外的吵闹声响起时僵硬了片刻。
然也只有这片刻的时间,片刻之后,男子的刀又抵近了谢奴奴的脖颈。
谢奴奴简直是要欲哭无泪了,好不容易跟人有商有量的给自己挣来了喘息的余地,眼下这刀怎么又抵在脖子上了,楼下那群人到底是干嘛的,能不能不要拿她的小命玩儿心惊肉跳的游戏。
她命就一条,玩儿不起啊!
男人抬手捂住了谢奴奴的嘴,一股诡异的腥味传入了她的鼻腔。闻着很不舒服,但谢奴奴不敢挣扎开,只能屏住呼吸等待身后之人的裁决。
男子仔细辨听了一会儿楼下的动静之后,压低了声音在谢奴奴的耳边警告,“你要是敢出声喊人进来,我这刀可以马上果决了你。你若是不相信大可一试。”
谢奴奴忙忙摇头,又连忙点头,她可没有不相信,她不仅很相信,还相当的识时务。
你若是不让她说话,她可以连气都不喘。
当是理解到了谢奴奴眼底传达出的意思,男人松开了捂住谢奴奴嘴的手,又转而拽着人朝着床榻边走去。
黑夜中,自楼下传来的脚步声越发的清晰。
是慌乱的,好似是有官兵在破开客人的房门,一遍一遍的检查着什么。
她沉下思绪思考了一瞬,心中渐渐生出了一些猜测。
身后这个男人刚趁夜闯入她的卧房,不到片刻的功夫就有官府的人追来了,若说这只是巧合她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还有!先前那人捂住她嘴的手,传来的淡淡腥味,更像是血的味道!
这个人此刻怕是身上带着伤,又被官府的人追捕,误打误撞的翻进了她的房间,才被迫藏身于此。若是不然,以他这来无影去无踪的身手,只怕早就跑的没影儿了,还用得着龟缩在此,挟持她这没用的小废物。
什么样的人才会被官府追捕呢?她想就算不是恶贯满盈的江洋大盗,只怕犯的事情也是不小,否则也不会使得官府大半夜的兴师动众了。
可这样的人,危难时刻,不求财,只求命,先前她张口许诺的怕是都不作数了,危急时刻谁知道他会不会举刀杀了她。
谢奴奴眼下是真的很崩溃无助,原本以为只是遇上了个偷盗财物的小贼,谁承想竟然是个大人物。
楼下的人在继续往楼上搜查,急促的脚步声后,外间的纷乱在来到他们所处的楼层时戛然止住了,有人拦在了前头,困住了那些官兵前进的脚步。
是了,谢奴奴想起来了,身后这个危险的家伙人是贸然从窗户翻进来的,但他们这一层楼外面可是有不少家丁在守着,这样大的动静不可能吵不醒阿爹跟清衍兄长。
谢奴奴听见阿爹与官府的人自报家门,对方也很客气,但客气中也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反正就是铁了心的要破门查探。谢家的家丁将人拦住了。
“你们既然有公事在身,我也不好耽误你们办正事,但我们的房间你也没资格如此翻查!”
双方僵持之下,有滑溜的官兵竟然钻了个空子,趁人不备闯了进去,恰好撞开了偏外侧的一间房门。
随即,又被人给轰了出来。
那是谢大小姐的房间,本来大半夜睡得好好的,突然一下被吵醒就够烦躁的,眼下还有不长眼睛的人敢往她的房间里面闯,简直是在谢大小姐的怒气值边缘疯狂试探。
谢奴奴只听得谢大小姐在无限输出的狂狂怒骂,只是听着这动静便知晓她是不怎么会骂人的,骂人的词汇既不粗俗,种类也不多,来回只有那么一句,“你大胆,竟然敢闯进本小姐的房间,我非得打死你不可!”
听得尚还有性命之忧的谢奴奴一时之间都要忘却了自己的处境,只想弯腰发笑!
毫无羞辱意义的骂人程度,还不如她买到黑心商贩售卖的坏糖葫芦时骂的脏污!
高门大户里养出来的大小姐,市井污秽之都不会说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