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是重阳,重阳之后便是盛妞妞的姐姐盛喃喃的婚礼了。
盛妞妞是谢奴奴在浮梁很好的朋友,两个女孩子得空的时候经常会聚在一起吃点心,或是像之前那样深夜抓田鸡,找泥鳅。他们家的大事情谢奴奴当然也不能错过。
九月的时候连着下了好几场秋雨,整个浮梁镇都是湿漉漉的,可到了婚礼这日,天色很好倒是变得很好。
白日的时候金色的光芒破开云层,熠熠生辉,照射着大地,等到了傍晚,晚霞整片整片的出现在天际,比新嫁娘摸了胭脂的面容还要鲜艳,倒显得这天才是今晚红盖头底下羞红了脸的新娘子。
不过这样好的美景,应该是上天给予这对新人的祝福。
盛家这边里里外外的都有人在帮忙,谢奴奴一个孩子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就跟着盛妞妞跑到了新嫁娘的闺房看热闹。
新娘子还没有出门,规整的坐在铜镜前梳妆描眉,抹上胭脂,时不时的侧头与小姐妹说着体己话。
盛妞妞坐在姐姐盛喃喃身边,眼眶红红的看着光滑的铜镜中映照出来漂亮女孩子,“阿姐,我舍不得你。”
盛喃喃放下手中用来染唇的唇脂,捧着小妹的脸,宽慰道:“好了,阿姐又不是嫁的有多远,就在咱们镇上啊!李裁缝家的铺子和咱们家就隔了两条街,阿妹不是经常路过那边嘛!”
盛妞妞嘴里嘟囔着:“就算嫁的再近我也还是舍不得阿姐。我只知道以后回家的时候就再也看不见你点着灯在屋里等我的身影了,你以后就要去别人家了,我再也不能想见你随时都可以见到了。”
女子一嫁人便是夫家的人,生是在夫家生,死也是在夫家死。为人妇之后还得学着操持家业,照顾一家老小,为夫君诞育麟儿,哪里还有那么多功夫管娘家的事情呢!
盛喃喃也跟着红了眼眶,泪珠子欲落未落的在眼眶中打滚,“妞妞想见阿姐了随时都可以过来看阿姐,妞妞永远都是阿姐的妹妹。”
周遭的人便立马上前劝慰着缓解这些离别的情绪。
“好了,大喜的日子,不要闹得你阿姐不开心。”盛妞妞的阿娘方氏拦在中间,不叫两个孩子再说这么搅和人情绪的话来!自己却是扭着脑袋用衣角擦了一下眼角。
方氏紧握着盛喃喃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都有些颤抖,“嫁人就代表着长大了,你要学会懂事。去了夫家要孝顺公婆,爱护丈夫,早日为夫家生下一男半女,如此才不辜负为人妻子的责任。”
盛喃喃点头,在一场即将分别的浩大仪式前哽咽着声音,“阿娘,我都知道,这些我都会做好的,一定不让阿娘操心。就是我不在家,阿娘与阿爹要照顾好自己。”
方氏与盛喃喃相拥而泣,“阿娘都知道,主要是你,一定要好好的,与夫郎好好过日子,不要叫我和你阿爹操心。”
盛喃喃拉着盛妞妞的手,叮嘱道:“往后阿姐不在家,你要照顾好阿爹与阿娘。”
盛妞妞点头:“放心吧,阿姐我长大了,我能做好这些事情的,你以后有时间一定要多回来看看我啊!”
方氏拍了一下盛妞妞的后脑勺,又语重心长的对盛喃喃说道:“别听你妹妹胡说八道,家里你不用操心,我跟你阿爹都正当壮年,不用你管什么。自己在夫家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嫁出去了以后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了,不要经常往娘家跑。”
盛喃喃哽咽着说道:“阿娘,不管我嫁去谁家,我永远都是你的孩子。”
“好,我的好孩子!”方氏取了手绢抹去盛喃喃眼角的泪水,“不哭了,咱们都不哭了,大好的日子,你今天可是新嫁娘,把妆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闺房中娘家人不舍的新嫁娘分别,可再多的话也总有说完的时候,再长的时间也有结束的那一刻。
日头渐渐低了下来,婚礼的另外一场主角也在吉时之前赶到了盛家,此刻正被一众的娘家兄弟姐妹堵在门口,进不得岳家,带不走新嫁娘。
不过那都是流程,只有不努力的新郎,没有驱散不开的阻碍,带不走的新嫁娘。
新娘穿着一身红色的吉服,对着人堆撒了好些打发钱之后,便趁着众人埋头捡铜板的时候钻了个空子溜了进来,于是新娘被带走了,刚刚还热热闹闹的房子,骤然间变得安静了下来。
谢奴奴跟着新娘的队伍一道去了新郎家吃喜酒。
站在拥挤的人堆里,周遭都是来看热闹的客人。
执礼人一声声唱着流程,为这场欢喜的活动添上了几分庄严肃穆。
礼毕,新人被簇拥着送入了新房,谢奴奴没去凑那个闹洞房的热闹,自个儿寻摸着小道离开了。
夕阳西下,黄昏落日,身后是热闹非凡的人家喜宴,谢奴奴沿着铺满了青石板砖的路上行走,左右盼顾着周围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店铺,心中忽的又有些不舍得这一切。
也许是跟阿爹在浮梁住下的这几年,让她对这座镇子产生了类似于故乡的依恋,也许是舍不得这份安宁,但总之她就是很舍不得。
不过,谢奴奴劝慰自己,这些都只是一时的情绪而已。人嘛,总是个恋旧的存在,在一个地方呆的久了,便舍不得去到陌生的环境,改变自己原本安逸舒适的生活。
但是她可是人,树挪都能活,难道她谢奴奴换个地方生活就活不下去了。
她是个人,是个生命力顽强,是比山野间的杂草还要顽强的存在,无把她丢在在哪里都能活得下来,只要这天舍得下雨浇灌她,有了水分养分她就能茁壮成长。
谢奴奴走到了陈家的院子前,陈屠户夫妇两人卖肉还没回家,陈二狗在院子里给猪圈里的小猪崽子准备晚饭。
他提着一大桶的猪食走向后院的猪圈,再拎着空桶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了在院门口站着的谢奴奴。
陈二狗欢喜的跑向谢奴奴,“你怎么来了,来了也不进来坐,站在门口干什么!”
陈二狗拉着谢奴奴进了院子,兴冲冲的把人带去了后院的猪圈,指着满猪圈的猪崽子们,骄傲的昂起了下巴,“你看,这些猪崽子们长得怎么样?”
谢奴奴前倾着身子,把脑袋往猪圈里面看去,惊叹道:“我这才多久没见它们,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这成长速度也太快了吧,照这样下去,它们没多久便能出栏了!”
陈二狗很是得意,“那当然了,也不看谁在喂养它们。为了它们能多吃一点儿,长得快一点儿,我每天连找你玩儿的时间都没有了,天天去郊外给它们割猪草,煮吃的。比我爹照顾我都还要费心,它们要是这样都还长不大,那我可真是白忙活一阵了。”
谢奴奴满心欢喜的看着猪崽子们哼哧哼哧的埋头噶饭,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谢奴奴说到:“那你以后照顾你儿子的时候记得别学你爹,要多记得自己今天是怎么照顾这些猪崽子的,免得他以后知道了抱怨你照顾他还没有照顾猪细心呢!”
陈二狗不好意思的挠头,“我的儿子不就是你的儿子嘛!我肯定会好好对他的!”
谢奴奴熟练的一巴掌拍上陈二狗的脑袋,一点儿力气都没舍得省下,“嘭”的一声,没差点儿把陈二狗拍进猪食槽里面,成为猪崽子们的食物。
陈二狗自己揉了揉吃痛的后脑勺,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期待的看着她,“你真的不想嫁给我嘛?你看啊,我们家现在有这么多头猪呢,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的。等你嫁给我了就可以当猪老板夫人了!”
谢奴奴趴在围栏上,“不行,我不喜欢每天天不亮就要爬起来割猪草的日子,我懒,起不来。”
陈二狗自告奋勇的积极表现:“我来啊,你不用起来,我起来去做!”
谢奴奴:“不行,你爹当年肯定也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你看你阿娘每天还是那么累,我才不要这么辛苦呢!”
陈二狗急吼吼的解释:“不会的,我不是我阿爹,只要你嫁给我,我一定会百十倍的对你好!”
谢奴奴无语的冲着陈二狗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都拒绝过你多少回了,还不死心呢!话说重了是对于你的残忍,说轻了你就当听不懂人话是吧。再叨叨我找棍子抽你。”
眼瞅着谢奴奴真的要找东西收拾嘴欠的他,陈二狗灵活的一躲闪,给自己找了个安全的距离站着,方便谢奴奴要是动手自己可以随时跑掉。
陈二狗认错道:“别动手,我错了,下回再也不敢说这样的话了!”
谢奴奴抬起手,陈二狗以为她还是要打自己,吓得紧闭了双眼,但是也只感受到了头顶轻轻的一声拍打,并不疼,还没有先前的那一巴掌疼。
陈二狗睁开双眼,谢奴奴看着他,忽的说道:“你这个脑子蠢蠢的,怎么,以为我真的要打你啊?”
陈二狗嘿嘿一笑:“没有,没有,我怎么会这么想呢!”
谢奴奴转身往门口走去,挥了挥手,“好朋友,再见了,希望你的养猪产业未来发展的红红火火,成为浮梁第一养猪大户。”
除了陈家,谢奴奴又在镇子上瞎转悠了好久,最后停在了王婆婆的糖葫芦摊子前面。
她低头摸向腰间,从荷包里面倒出来了十几个铜板,生平第一次这么豪气的跟王婆婆说道:“婆婆,给我把这个,那个,那个,那个,还有这个,那个,全包起来。”
王婆婆笑着调侃她:“哟,谢家的小女娃,今天怎么这么舍得啊,你阿爹给你涨零花钱了?”
谢奴奴笑了笑,“才不是呢,是我今天想吃了,那就一定要奢侈的这么吃一回。也许,”她的声音弱了下来,“也许,以后就吃不到了呢。”
王婆婆怪道她在说胡话,“怎么会吃不到呢,老婆子我还硬朗的很,让你再吃个几十年都不成问题!”
谢奴奴忽的就笑了,“婆婆,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想继续解释,话一到嘴边又还是咽回去了,“算了,不说了,婆婆祝你以后生意兴隆啊!”
天色渐晚,连远处的青山都不大能看的清晰了。
谢奴奴接了糖葫芦往家的方向走,影子在她身后拉扯的长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