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落,晚饭后陈禾待在院子里纳凉。虞秋趁着天还未完全黑上山去了,说是再去完善一下陷阱。
微风习习,今年的气温要比往年的稍高一些,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没感受到熟悉的凉意,迟迟不愿开花。
望着油绿的树叶,陈禾给自己扇了扇风,思考今年该用桂花做什么膳食。
以往做得多的就是桂花糕,花朵去蒂后用甘草水浸泡去除涩味,再同糯米粉混合蒸制,成品软甜清香,不用夹馅也美味可口。
如果有蜂蜜,可以做桂花蜜,腌制成琥珀色糖浆,冲酒酿或是点在菜肴上都不错。
不过蜂蜜难得,取上一回往往要付出不小的成本,万一被蛰了还要提防蜂毒入体,严重者可是会丧命的。
如此思绪飘散,转眼便到了晚上,实在也是村里没什么活动,而且陈禾一到黑天就有点看不清东西,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安全。
跟虞秋互道完晚安,陈禾回屋将门拴上,换好就寝穿的衣服就上床入睡了。
然而夜晚并不平静。
大概是半夜,陈禾从睡梦中惊醒,门外传来虞秋略带模糊的声音。
“陈禾?陈禾你醒着吗?”
发生什么事了?陈禾披好衣服,将桌上的油灯点亮,把门开了一条缝,虞秋的眼睛从后面漏了出来。
屋外的人表情凝重,“有东西下山了。”
门开的大了点,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陈禾才发觉竟是下了雨,但他此时也顾不上被打湿了。
“你看见了吗?”
虞秋摇头,露出怀里瑟瑟发抖的鸡,“我听到它在叫,出去一看篱笆被顶坏了,什么动物干的倒是没看见,只有个影子跑走了。”他停顿一下,“看着……有点像狼,也可能是狗吧。我不放心你就没追多远,要我再去找找吗?”
陈禾犹豫了几秒,把门敞开了,“别去找了。你进来吧要不?两个人应该安全点?”
虞秋站住不动,“可以吗?”
现在这个点了外面也没人,有什么不可以?陈禾心里发慌,点头后都来不及等,把人扯进来关上门。
屋内烛火幽幽,陈禾后知后觉有些冷,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虞秋则是坐在了桌边,望着窗外连绵的雨丝,神情严肃。
然而也许是感到害怕了,神秘动物没有再搞出什么动静,直到后半夜雨停时两人也再没有听到动静。
清晨的阳光刚洒下光明,陈禾便跟着虞秋到后院鸡窝查看。
下了半夜的大雨,地面泥泞不堪,一串脚印从篱笆破洞那延伸,在鸡窝前打转,最后又从破洞那往后山跑了。
虞秋蹲下身来,仔细查看,“好像真的是肉垫的形状,不过它来了又走了,是没来得及还是……”
陈禾则是把呆在屋里的母鸡抱过来往窝里放,末了推了推鸡屁屁,“快进去。”
母鸡咕咕直叫,刚在窝里卧下又扑棱着翅膀往外跑。
陈禾见状直觉奇怪,他扒开鸡往稻草里一摸,手上碰到个毛茸茸的东西。
“这是什么?猫崽吗?”陈禾手腕一转,抓着那个还在扭动的生物托出来,放到眼前认真打量。
虞秋也不研究脚印了,凑过来看,“不是猫吧?感觉不太像,要说的话,更像狗一些。”
难道说昨天晚上跑进来的动物是狗?可鸡窝里只剩下一只幼崽,没看见大狗的身影。陈禾见过刚下崽的狗妈妈,护崽护得紧,连出窝喝水、排泄都不情愿,就算出去了也会很快回来。
还是说这只是被弃养的?
陈禾把小狗捧到眼前,粉鼻头圆脑袋,小耳朵耷拉着,一双眼睛湿润黝黑,还会嘤嘤叫,看着是一只很健康的小狗。
小狗身上已经有点发凉,叫了几声后开始发抖。陈禾怕它生病,小心地揣进怀里,给它保暖。
“现在怎么办?”
“先把篱笆补好吧,狗的话可以先养着?”
于是两个人各有各的事情干了:虞秋留在家里修补篱笆,顺便给老旧的地方加固换新;陈禾则是出门去给小奶狗找奶喝。
记得前些日子村里有户人家喜得贵子,但产妇伤了身不好喂奶,又不想请乳娘,家里人索性拉了头母羊回家,天天挤奶给小孩喝。
陈禾打算过去先买个两碗应急,小狗睁眼代表它出生已经有些时日,至少也有两周。幼犬又长得快,两个月之后差不多就能断奶了,那时就不用占小孩的口粮了。
那家人倒是好说话,一见是陈禾,看了眼他怀里的小狗,二话没说给挤了一大碗羊奶,说什么也不收他的钱,还说:“不够再来啊!”
羊奶还是要煮开,不能直接喂。捂好怀里躁动的狗崽,陈禾端着碗往回走。
他盯着碗,路上差点碰到人。陈禾连声说对不起,抬头一看,“四桂?你怎么在这?你的手?”
袁四桂抿唇,将衣袖放下来,遮住了手臂上青紫斑驳痕迹。她勾着头想绕开陈禾,“……没事。我先走了。”
陈禾原本想问怎么了,可怀里的狗崽待不住了,一个劲往外拱,力气还不小,他只好先安抚住它,快步往家里走。
---
袁四桂没想到,自己刚从陈禾家出来就碰上了本人。
昨日,原本徐梅把自己的计划跟她和娘一说,娘就问她“你确定他会同意吗”,姨就说“不同意他也得同意”,语气很凶,像是要吵起来。
袁四桂本来想说“算了”,可“不想嫁到木家去”的念头压在心上,沉甸甸的让她喘不过来气。
娘和姨不欢而散,家里只剩下妹妹能和她说话,袁四桂就哄她说家里马上可以赚到钱了,到时候给她买红头绳。
谁承想,袁二狗竟在这时进门,抓着她的衣领问“家里哪里还有钱?臭娘们上次是骗我的是吧?”
袁四桂吓傻了,被推到地上也不吭声,抱着妹妹躲在角落里,就见得袁二狗冲进里屋去,片刻后传出来一阵打砸声,还有徐梅的尖叫、钝器落在皮肉上的闷响、以及铜钱散落叮当作响的声音。
找到了钱,袁二狗依然不满足,临走前放下狠话,“下次我回来准备好三两银子,没钱我还打!老子在外面给别人做狗就算了,你们几个贱人还想踩在我头上,门都没有!”
等他走了,袁四桂才颤巍巍爬起来,进到里屋去,却听得徐梅发狠的声音,“我就说把他弄死算了,套麻袋敲脑门,哪一种打不死他?三番两次来□□,要不是他是我姐夫,我非得去找县老爷告他!”
“……”
后面的话袁四桂听不清了,她脑袋嗡嗡响。
要是他死了就好了。要是他死了。他为什么还不死。
不对,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家里人手上。
袁四桂恍惚醒神,现在谁能帮她?谁能给她出主意?
要找个聪明人,找个跟她们家没什么关系的聪明人。
……虞秋,对了!他能想出来做藕粉的招,他是聪明人,对,他比我们都要聪明。
第二天一早,袁四桂就往陈禾家去。她本意是觉得陈禾跟虞秋关系近,也许知道他在哪,没成想虞秋清早就在陈禾院子里,手上还拿着锤子,正在敲敲补补院子周围的篱笆。
虞秋一早就注意到她,本来不想搭理,可见她要踏入院子,皱着眉起身,“有事吗?陈禾出去了,你等他回来吧。”
“我,我找你。”袁四桂过来就是一时冲动,此时后知后觉害怕,不敢再靠近,“你能帮帮我吗?”
怕他拒绝,袁四桂一股脑将家里的情况说了出来,末了眼神期盼地看着他,想让虞秋给她指条明路。
虞秋着实沉默了,好半晌才问她:“你有什么证据吗?”
袁四桂以为他要帮忙,迫不及待卷起一截袖子,“他,他上次打了我还没消。”
伤不假,但虞秋一个外人掺和进去也不现实,“你们尝试过报jin……报官吗?你有想过报官后怎么办吗?如果他没有被抓进去,你们家里会怎么样?”
现代这种事都很难得到答案,虞秋不认为这里的法律会更加严苛,“我没办法对别人家的未来负责,你如果想求助不如去问村长。但是劝你不要再跟别人说那些话了,如果真要追究起来,你们家都很危险。”
没想到她心心念念是得到这种答案,袁四桂目光暗淡,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在路上她碰到了陈禾,小哥儿目光清亮,面庞白净,虽然失去双亲,可他现在看上去比自己幸福多了。
为什么自己的爹是那种样子呢?如果袁二狗不是她的爹,如果她出生在一个更好的家庭,是不是就不会过现在这种日子?
---
陈禾煮好了羊奶,怕狗崽自己喝会呛到,就用手沾着让狗崽自己嘬。
虽然年纪小,但狗崽的天赋已然显露,主要体现在嘬奶的时候力气奇大,陈禾的手给它吸了半天都有些发疼。
“给它做个奶瓶吧?村里没有刚生产不久的狗妈妈吗?”虞秋看着陈禾发红的手指,皱着眉给他把奶渍擦干净。
陈禾倒是一副溺爱的表情,戳着狗崽圆滚滚的肚子,“还好吧,奶瓶该怎么做?村里只有猎犬,最近不是发情期,已经没有狗怀胎生崽了。”
“河里有鱼吧?”虞秋想了想,鱼鳔应该还挺合适,就是可能小了点,但胜在易得。
“有,还挺大一条的。”
那就成了,虞秋挑了根趁手的树枝,拿刀削尖了,“我马上回来!”
事实证明,鱼鳔也是可以用来喂奶的,简单处理后去除粘液和异味,再插上芦苇杆,倒入温奶后让狗崽自己吸就成了。
唯一的缺点是鱼鳔太小了,要反复不停灌奶才能满足这个贪吃的崽。
剩下的鱼两人也没有浪费,陈禾午餐做了一桌全鱼宴,虞秋依然照单全收,鱼汤都挖到碗里拌饭吃光了。
结果他俩吃得正欢,香气引得刚吃饱的狗崽又开始哼哼唧唧叫,虞秋不得不把它也抱过来放在怀里揣着,要不然这个小家伙简直要把自己的篮子窝给顶翻了。
家里又添了新成员。陈禾一边看着虞秋单方面跟狗崽玩,一边摸摸吃饱了的肚皮,感叹这个秋天真是太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