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寇云珠没懂,“我哪里不好了?”
“没有,就是觉得……”他也有些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云珠这个人好像很矛盾。
其实他们认识这么久,他看得出云珠对任何事情任何人都有些淡漠。从前他只以为是她独自外出游历,冷漠只为自保。
可跟她回到家以后,发现她对家里人也并不热拢。
她很矛盾,要说她对家里人漠不关心,但又为了姐姐的事情跑前跑后。可要说她跟家里人感情多好,她又像是把自己排除在外,不亲近也不靠近,不会像姐姐和弟弟一样在娘亲怀里撒娇,对待他们有着很强的距离感,这种距离感甚至会让人觉得有些冷漠。
寇云珠见他不说话了,问:“觉得什么?”
李济元看着她:“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寇云珠抬眼看着他,目光平静,看不出半分缠绵的情谊。不止此刻,在过去的一年里,他都不曾在她身上看到过夫妻间的亲密情谊。
哪怕昨晚他们已经是真正的夫妻了。
“你有什么心事吗?”李济元又问,“我可以听你说。”
寇云珠没有回答,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心事?”
李济元轻笑:“对我来说很简单。”
寇云珠跟他对视半晌,忽然也轻笑一声,坦然承认:“我确实有一个秘密。”
李济元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挑了挑眉。
“不过——”寇云珠话语一转,“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李济元也不在意,只道:“无妨,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在乎的不是你是否会将秘密告诉我。我在乎的,是你是否平安喜乐。”
寇云珠嘴角的笑容渐落,片刻后叹气一声,对李济元认真道:“以后时机成熟,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李济元笑笑:“好,那我等着。”
“二姐二姐!”
寇云海拉着大姐跑过来,乐呵呵道:“走啊,大姐现在回家了,咱们去赶集啊!叫上二姐夫一起!”
李济元摸摸他的脑袋,逗他:“还知道想着你二姐夫,没白教你读书。”
寇云朵摆脱了恶人,这会儿整个人都明媚了不少,身上那股畏缩劲儿也褪了许多,笑道:“走吧,咱们姐弟三个好久没有一起出去了。”
但寇云珠拒绝了:“不了,我还有事要忙。”
“你要忙什么?”寇云朵说,“娘刚才说了,今天不让我们干活,让我们三个敞开了玩。”
寇云珠笑笑:“我带了一些种子回来,一会儿要试试效果。”
李济元知道她在外那些年收集了不同粮食的种子,说是要拿回来研究一下。
姐弟两个见她有正事,没再多劝,两个人作伴欢欢喜喜地去赶集了。
寇云珠计划先在村外无人的荒郊上开一块地,把土翻新培养一下,再搭个棚子,可以更大程度地控制环境和温度。
李济元跟她一道儿去帮忙,挥着锄头锄地,听了她的计划,好奇问:“这些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我以前从未听过。”
“在外游历时遇到一个奇怪的人。”寇云珠也挥着锄头,道:“她告诉我的。她说这种大棚可以提高产量,减少农作物因为环境变化受到的伤害,还可以种反季的粮食。”
“那这大棚要用什么搭?”李济元问。
寇云珠锄地的动作顿了顿,说:“她说要用一种特制的透明膜,但是我们这里没有,让我自己想办法。”
李济元皱眉,停下锄地,直起身道:“我怎么觉得这人在忽悠你呢。”
寇云珠一笑:“不会的,她那个人虽然很奇怪,经常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但我验证过,她说的东西都是对的。”
“好吧。”李济元又接着锄地,问:“那那个什么膜?你要怎么弄?”
寇云珠:“她说原理就是要让大鹏里的温度保持稳定,只要找到能达到这个条件的东西就行了。但这种东西我还没想到。”
李济元一时也没想到,索性安安静静锄地去了。
他俩在村外忙活了一天,傍晚回家的时候,推开院门,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刘继业跟寇云海坐在院内的小桌边,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开怀。
寇云珠反应平平,但李济元可就不那么平静了。
一个对自己妻子别有心思的男人来到你家里跟你的小舅子相谈甚欢。
这个局面看着很不妙啊。
不止李济元看刘继业不顺眼,刘继业看李济元也很不顺眼。
他在看到李济元的一瞬间,笑脸就迅速垮了下来。
谁能对抢了自己未婚妻的人有好脸。
寇云珠带着李济元先去把手里的农具放下,这才走到刘继业身边,问:“你怎么来了?”
刘继业对他们夫妻两个的态度一视同仁地嗤之以鼻,“哼”了一声,把脑袋扭到另一边,不想搭理他们。
从屋里出来的刘大嫂看见他那个态度,笑容消失,三两步上前,照着他脑袋就拍了一巴掌:“什么态度!”
然后揪着他的耳朵,把人拎起来,指着李济元对他道:“叫先生。”
李济元一脸疑惑:“?”
寇云珠:“……”
杜月茹笑着走过来,解释:“是云海学堂里的先生,看了他最近的功课,说他这几天进步很大,功课做得特别好。刘嫂子听了就跟我打听,我就说是小元教的。这不,她就带着继业来了,说是想请小元也教教他。”
李济元的表情一言难尽,看着面前同样跟吃了苍蝇一样憋屈的刘继业,很想拒绝。
“不过我没答应呢。”杜月茹又道,“这毕竟是小元的事情,我就说等你们回来,问问小元的意思。”
李济元松了口气,还好没答应,不然他晚上要睡不着了。
他睡不着寇云珠也别想睡了。
寇云珠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心里莫名也松了口气。
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李济元违心夸他:“刘公子应当学识不浅,我教他会不会误人子弟?”
刘大嫂想起这事儿就无奈叹气,发愁得很:“可别提了,这孩子读书那么努力,学堂先生也说他平时课业完成得很好,可就是回回考回回落榜,这乡试都考了好几次了,愣是一次都没考上。”
“娘!”刘继业似乎是觉得在情敌面前提这事儿有点丢人,扯了扯他娘,小声道:“你别说了。”
刘大嫂为他读书的事儿操碎了心,这会儿可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的,对李济元笑道:“小李啊,我听你娘说你是京城人,肯定比我们这村里人有见识,你教云海也是教,就连继业一块儿教了吧。”
李济元还没等张口,她又道:“你放心!婶子绝对不会亏了你,以往我们往学堂交多少钱,我们就给你交多少钱,肯定不让你白交。”
寇云珠听他们说起乡试,脑海里忽然蹦出了一段久远的记忆——关于刘继业。
上辈子她没有外出游历,自然也没有认识李济元,所以她十七岁这年按照家里订的婚约,跟刘继业成了亲。
但刘家一心想让刘继业读书考功名做官,家里的事情不让他忙,一门心思只赶他去读书。
虽然这样一来家里的大事小事几乎都落到了刘家父母和寇云珠身上,但刘继业要是出人头地了,她也跟着沾光,学堂先生也说以刘继业的能力考个功名回来不是什么问题。而且刘继业也不是那种不知冷暖不会疼人的冷木头,所以寇云珠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
况且刘继业对考功名没有父母那般执着,在老两口眼皮子之外,他们两个互相扶持也过得很好。
只是好景不长,在第二年秋闱结束后,刘继业又一次落榜。
那次他把寇云珠送回娘家,让她在娘家待几天。
她不知道那几天里发生了什么事,但几天之后,她就听到了刘继业自裁于贡院门口的消息。
他们只过了不到一年的夫妻,而后刘继业丧命,她一个人奉养公婆,直到灾难的到来。
因为上辈子后来的那场灾难太过刻骨铭心,导致她对灾难之前的记忆有些不自知的模糊,许多事情这辈子重新接触后才想起来。
这段记忆突然冒出来,让寇云珠止住了想要离开的想法,悄声对李济元道:“答应她吧。”
李济元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毕竟有悔婚的事情在前,不好再让两家因为他生嫌。
听到寇云珠这话,虽不知她是作何打算的,但还是听了她的:“好,我会尽我所能的,到时候您让继业来跟云海一起温书就行了。”
“哎哎哎!”刘大嫂激动地拉过刘继业,“快叫先生啊!在家说得好好的,这会儿哑巴了?”
刘继业憋屈地看着李济元,在自家老娘的淫威下,不甘不愿地含糊开口:“先生好。”
李济元也不想跟他进行这么恶心的师生问候,赶紧应付:“嗯嗯。”
在场的人各有各的心思,只有小小的寇云海看出了姐夫和前姐夫之间微妙又尴尬的氛围,没忍住偷笑一声,说:“时候不早了,继业哥你要留下来吃饭吗?”
刘大嫂从喜悦中回过神,“哎哟哎哟,你看我这高兴过头了。那你们先吃啊,我跟继业先回去了,明天让他来跟云海一起温书啊。”
等刘大嫂带着刘继业走了,全家摆桌子准备吃饭,寇云海凑到李济元身边,偷偷跟他说:“姐夫你放心,我是你这边儿的。”
李济元冲他扬眉一笑,放下手里的碗筷,摸摸他的头,道:“你不是喜欢我的剑吗?明天让你练练。”
寇云海看着二姐夫愉快进厨房的背影,握拳给自己默默欢呼了一声。
他就知道跟着姐夫能过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