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一万两”砸得堂下有些沸腾,大伙纷纷摇头侧耳,梭巡着贾映秋的存在。
好一阵嘈杂后,众人终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小雏菊般的贾映秋——身着素白长衫,青丝以木樨簪半绾,可不就似荒漠中的一丛雏菊花,至纯至真。
然而,这般清新稚嫩的颜色却是堂下这些老娘们儿见不得的。
西面靠窗处,一肥胖的大高个忽然啐了一口,“哪里来的小丫头,毛都还没长齐,就来和姐姐们抢男人!”
“就是说喽,小妹妹,你得懂规矩。”大高个身侧的瘦高个儿靠在椅臂上,鞭柄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掌心,她笑得明媚,却令人敬而生畏。
这两人的话,似是风向标,原先只图个热闹的女人,闻言也同仇敌忾起来,对着贾映秋怒目而视。
贾映秋这才后知后觉,她这是碍了大人物的眼了,如果她没猜错这两人当是罪恶城的二当家和三当家,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阆城双煞。
不说别的,单就瘦煞鞭子下的亡魂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贾映秋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有些后悔多管闲事了,他沐云开这么不识好歹,就该让他多受些折辱,这银鞭子显然就很适合他。
她心生退意,毕竟他沐云开的清白和她的狗命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于是说话间她狗腿了不少,“那个,柳妈妈,我可以反悔吗?”
“反悔?你当我云英阁是什么地方?”
贾映秋急中生智,想了个自以为是的好借口,“我、我没钱。”
“没钱还敢来凑热闹?当我云英阁是菜市场?”柳妈妈朝左右递了个眼色,几个凶神恶煞的女汉子便围了过来。
“给我把她扒光了丢出去。”
话音甫落,贾映秋便毫无招架之力地被逮了起来,扒衣服的扒衣服,扯鞋袜的扯鞋袜,挠痒痒的挠痒痒,三两下就把贾映秋弄得衣衫不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柳妈妈,我,我有钱,快住手。”
不然非笑死不可了。
柳妈妈手一抬,几个女汉子便停了下来,她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既有钱,骗我做甚?”
贾映秋拿眼角余光去瞧阆城双煞,话说得小心翼翼,“柳妈妈,我不过是胆子小,不敢同姐姐们抢。”
“你想要他??”紫衣女子暗中观察已久,这时候突然开口。
贾映秋循声望去,与紫衣女傲慢的眼神撞了个正着,不过只有一瞬,紫衣女便倏然转过头,眸光微有闪烁。
贾映秋拿不准她的意思,便没做声,只掀起眼皮,探究地望着紫衣女子。
紫衣女避开她的目光,重复道:“你很是想要他?”
贾映秋很是踌躇,说“是”怕被对付,说“不是”又好像太不仗义。
紫衣女似是看出了她的纠结,“无需多虑,我阆城的女郎,说话做事向来直爽,想要便直说就是。”
贾映秋扫了一眼给人搀着,晕晕乎乎的沐云开,终是避开众人的火力,咬着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与你有几分眼缘,这男人你既喜欢,我便让与你好了。不过我奉劝你一句,越是好看的男人,越是会骗人,切莫动了真心,当个玩物就好了。”
什么?
这般简单?没有哄抢?没有斗殴?这这般轻巧地让给她了?如今的女匪都这般好说话吗?这紫衣女该不会是磨镜看上她了吧?
不论是何缘由,总归是好事一桩。
贾映秋正想同她道声谢,岂料紫衣女挥了挥衣袖便走开了,一道而去的还有阆城双煞。
贾映秋有些后知后觉,指了指紫衣女子飒爽的背影,又指了指自己,同柳妈妈问话:“我,抢了城主的男人?”能让阆城双煞当跟班的人,可不只有那女土匪出身的城主么?
柳妈妈白了她一眼,意思是你说呢,转头将手摊在她的面前晃了晃,这是在讨债了。脸上的不满那是藏都藏不住,贾映秋终止了这场拍卖,她凭空飞了几千两,能有好脸子才怪!
贾映秋利落地结了账,拿着沐云开在罪恶城身契,麻利地溜了。
沐云开中了迷.药,神志不清,身子柔软无力,贾映秋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他弄到城主府。
可她只得一间屋子,一张床,忽然多出个男人,怎么安置?
得,病人总是金贵些,贾映秋一咬牙,将他扔到床上,转头又去买了床被褥,铺在软榻上,糊弄着倒头睡了。
半夜却被床上的动静吵醒了,她憋着火起身,去床边看了看,原是渴了要水喝,贾映秋便是心肠再硬也不能渴着病人不是?
于是乖乖地去烧了壶水,放凉了给他灌了进去,这人喝了半碗水,这才消停了。
贾映秋好不容易又睡着了,他又开始呓语,她气冲冲过去一看,好家伙,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食指一探,烫的厉害。
得,今晚就这么耗着吧,谁让自己捡了个累赘回来?
没有办法,贾映秋只好半夜三更去把城主府唯一的大夫找来了,这大夫说是因谋害皇嗣被流放的,医术自是没得说,一副药汤灌下去,人也就清爽利落了。
折腾了一晚上,到东方现出鱼肚白,贾映秋才得了空闲,窝作一团在软榻上眯了一会儿。
也仅仅只有一会儿。
她还得去乐坊当值,这份职务能得城主庇佑,在她两个月后离开这儿之前,她得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下工后,贾映秋照样去街市转了一圈,仍然是一无所获,不过回去前她想起家里有个病人,又买了些粥米,想了想有买了只熬汤的鸡,又置办了些米酱油面,这才沉甸甸地往回走。
结果到了家,她的步子却有些迈不动了。
她有点怵他,这人不知好歹,万一又倒打一耙怎办?
堂堂巨富千金,沦落为供人赏玩的乐师,顶着两眼乌青救了人,却害怕被误解,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不敢迈步子——岂是一个“惨”字可以形容的。
正在这时,木门由里推开了,“傻站在外面干什么?”
说话间,他已经走了出来,自然而然地接过贾映秋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归置好,然后到院子里的露天厨房生了火,眼见他又要杀鸡,贾映秋这才反应过来他要干嘛,忙不迭就奔了过去,一把抢了过来,“沐公子,君子远庖厨,这烧饭的活交给我吧。”
沐云开掀起眼皮子乜了她一眼,意思是不言而喻的鄙视。
贾映秋当即拍了拍胸脯,表示“你等着瞧好了”,说不得贾映秋还真是没啥厨艺天份,杀只鸡追得满院子跑,鸡毛掉了一地,还给鸡飞走了,煮锅小米粥也直接煮糊了。
沐云开摇了摇头,无比自然地将她牵回了屋子,按在软榻上坐了下来,自己则重新生火、洗锅、煮粥,炒菜,不多时一锅热气腾腾的红枣小米粥并几样小菜便煮好了。
这院子不大,木制的屋子有三间,另外两间住的也是城主府的乐师,因而贾映秋没好意思在院子里支桌子,不过好在她那间屋子够大,外间摆了张梨花木小圆桌倒也不挤。
坐下来,小口吃着热粥,贾映秋这才觉着先前一定是魔怔了,原本不是想得好好的,人弄回来让他洗衣做饭干家务,结果,怎会说出“君子远庖厨”这样的酸腐话?
她一定是疯了,再不就是同情他病了,嗯,定是因着他病了,可怜他,绝不是上赶着讨好他。
嗯,定然是如此。
贾映秋把沐云开在阆城的身契握在手中,想要拿出来威风一把,奚落的话想了一句又一句,结果说出口的话却殷勤得很:“沐公子,你千万别误会,我对你没有任何企图,我买下你不是为了辱没你,只是看你当时不太清醒,怕你受欺负而已。”
言毕,她杨起那纸契约,然后一撕为二,再细细扯成碎片,“你自由了,如今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对不住。”沐云开停下手中的筷子,看着贾映秋的眼眸,认真地说道。
“啥?”贾映秋眨巴着眼,迷惑不解。
“上回在杨柳堤,我不该那样说你,你说得对,我没有资格教训你,你要如何都是你的选择。”
“这事儿?我一早就忘了,没放在心上。”贾映秋佯装不在意的笑了笑,眼底的湿润却泄露了她的情绪。
“还有在地道,也是在下对你不住,唐突了贾小姐。”
“这事儿啊?这事儿……这事儿你就不能别再提吗?!!以后都不准再提,听到了没有,否则别怪我又强抢民男!!”贾映秋忽然就拔高了音调,心里窝火的厉害,便宜占都占了,假惺惺道歉有什么用?
沐云开清咳两声,这才掩下尴尬之色,他岔开话题:“还没问过贾小姐,如何会到了这阆城?”
贾映秋也没打算瞒着他,一五一十地说了来龙去脉,并反问他:“沐公子也同我一样,是来寻家人的吗?”
沐家还活着的儿郎正是如数流放到了此处,沐云开想必也是听说了前阵子的暴.乱,这才亲入险境。
沐云开垂着眼眸,却未发声,想来此行不大顺利,贾映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着急,我这也还没寻到我长姐,还有两月时间,来得及。”
沐云开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透着股无力感:“没有了,几十口人全都没有了。”
琛琛:我这是一句话的戏份也没有了?说好的备胎男主呢?
七七:别急,下章安排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共风雨(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