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断后，我飘了 第6章 尸蛊阵

老人迟疑了片刻，浑浊暗淡的眼眸深处掩着一丝苍凉，他叹道：“百年煎熬，岁无甲子，我心已朽，恨不就死……”

屋内昏沉，老人哽咽声更显悲凉。屋外风沙咆哮，直撞得整座木屋摇摇欲坠，细沙透过缝隙闯进室内，掀起一番风尘。

雾霾弥漫中，老人重重地咳了起来，每一声似有千钧之重，待到灰尘稍稍降下来后，老人看着三人，目光如一潭死水，他道：“如你所言，我早该命绝于此了，可蝼蚁尚且偷生……所以我不甘心，我死也不甘心，我一定要等着，等到找到出去的那日……等到我的阿蚕……那样我的阿蚕就可以回来了……哈哈哈，既然你们进来了，便是你们的造化，将死之人，有何可惊异？”

“哈哈哈……将死之人……都会一样的……”

老人面容扭曲，神态癫狂，可目光痴痴没有焦距，就如陷入了一场魔怔之中。

“什么将死之人，你……你敢诅咒我。我自己的造化，我自己说了算！”李赤咬牙道。

明衡打量着眼前疯魔的老人，对李赤评价道：“危难间依旧不减勇气，可嘉可叹，李兄这般大勇之人，我相信有李兄在，自然会逢凶化吉。”

李赤瞪了明衡一眼，道：“你给我少阴阳怪气的，怎么办还是有点可怕……”接着又觉得大灭自己威风了，语调一转，正义凛然道：“我才不怕呢，有大惧才能有大勇！”

王三结巴道：“公子你真厉害，可我有一点点……害怕，公子你说我们会不会再也出不去了，我们还没有找到小姐呢，好像那个戏里说的那句……出身未捷山先死……”

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李赤也顿时萎靡下来，忧伤地望着明衡：“真如这个疯子所说，只有死了吗，我还不想死，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明衡道：“我说过，自然会逢凶化吉，不信我？”

李赤道：“这哪里有一点点要化吉的迹象，分明就是大凶。”

明衡笑而不答，她忽地扬起巴掌，对着那老人的天灵盖打去。

“咚~”敲木鱼般的一声闷响，老人的身子应声倒地，便没了动静。

“王三，去踩他。”

“啊？”王三嘴巴张着，理解不了明衡这神来一言的意思，明衡又道：“李赤，你也跟王三一起来，踩他！”

李赤：“啊？我没听错吧。”

明衡道：“请你们高抬贵脚，朝着他身上踩不会吗，狠狠地踩，不要怕踩扁了。”

李赤试探着踢了地上的人一下，老人好似死了一样没有半点动静，他弱弱地道：“这样不好吧？虽说他之前很吓人，可这……向老者下脚，不太尊重吧？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

明衡道：“我有一个猜测，但这个猜测得以猜测的前提是你得先按我说的来。”

李赤道：“那为何你自己不去？”

明衡看似思考了下，她正经道：“这举动太粗鲁了，不符合我高尚的操守。你在这么磨蹭下去，我想这地方待着也不错……不如，一起留下来关爱下老人。”

李赤忙道：“好好好，我踩，我狠狠地踩！”

他拉上王三，二人四脚其下，脚脚生风，对着那老人身体就是一顿乱踩，李赤一边下脚踩，一般念叨道：“你老人家莫要怪罪于我，你也说了蝼蚁尚且偷生，我也偷个生，踩你几脚，你们大仙大人有大量，我也只是个凡人，你要是没有大量，我也诅咒你……”

“停。”

明衡蹲下身子，盯着那人的口鼻，须臾，一缕红色烟状物自老人鼻中飘出，再空中飘了小会，便落在地上，消散不见了。等了一会儿，原本躺在地上宛如死尸的老人浑身颤抖着，嘴里模模糊糊地念叨着什么。

明衡站起身，双手作诀，道：“天有不息，泽有险渊，火可燎原，雷动霹雳，雷火，召来！”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既无雷又无火，总之一切如故。

果然！

李赤道：“那个……这是什么法术吗，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反应，放心，我是不会笑话你的，毕竟马也有失足嘛。”

明衡道：“此处不在五行之中。”

她先前就有所怀疑，但考虑到雷火咒过于霸道，若是怀疑错了，此处仍是在五行之内，光凭她现在的能力无法保证召来的雷电火炎能为自己所控。

雷火咒是剑阁九术中最为危险的一门道术，它讲究的是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此术的关键在于夺机，因雷火咒有逆自然，且杀气过甚，所以想要修成须得心境淡泊，是以最为看重人的悟性。雷火咒可取自然造化为己所用，自然五行的一切元素都变成了可沟通可取用的，沟通取决于悟性，而取用便是取决于修成者的肉身，而这便是它的危险性。

雷火咒得由肉身引渡，简单地来说，你就是在电闪雷鸣时，突兀在雷云之下的大铁棒。引来的紫雷堪比大能渡劫的九重劫雷，欲要其为己所用，便需要浩荡真气来护住周身经脉，然后再化其为雷火交杂的一击。

神魂的力量决定你引来紫雷的强度，而你肉身的强度则决定你受不受得住天地的“恩赐”，明衡表面云淡风轻，但心里还是暗叹了声：还好本高人料事如神。

“啊？什么意思。”李赤道。

“就是字面的意思，此处并非真实的世界，而是一处真实的幻境，但又不是虚幻的幻境，乃是真实的虚幻。刚刚那老者飘出那缕红烟便就是这虚幻中真实的存在。”明衡道。

虚幻的真实，真实的虚幻……这都啥啥的，李赤被绕得脑子都打了结：“……，那缕烟是什么东西？”

明衡道：“虫尸。人一旦坠入了贪嗔痴恨的笼网中，就容易生出三尸，三尸吸食了人过多的浊气，便会进一步腐蚀人的元气。按平常来说，三尸这种东西本就是虚幻无形的，但在这里，它可以显化，那缕烟正是浊气所化。”

李赤恍然道：“道家斩三尸，这我听说过，斩三尸不是只能讲究个清静无为吗，怎么还可以踩出来？”

“好问题。”明衡灿然一笑，一字一顿道：“因为这是我独创的秘诀——踩了个虫。”

……

李赤面容崩裂，哑口无言，他日升阳操，今日又什么踩了个虫，这还有完没完了。

当然，这都是明衡瞎说的，三尸这种东西生于人的执妄，人是意识类动物，实际问题自然得从本质出发，直接一掌把脑子拍成脑震荡不就消停了。

然后再辅以剧烈的摇晃，把体内残留的浊气逼出即可，算是与抢救溺水之人那般，没有大同小异，也差不多小同吧。

李赤还想说些什么，向明衡看去，她竟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个约巴掌长的剑形状的小玩意。

“这是什么？”

明衡把太乙剑悬浮在手心上，缩小的太乙剑摇摆几下，剑尖稳稳地指向一个方向，这是剑阁所在的地方。天干十剑都出于剑阁，无论何时何地，它们都可以感应到剑阁的方向，剑阁处于南方，便也有指南针的妙用。

正要收回太乙剑时，突然，剑身又是一番摇摆不定，稳定了下来后，竟是指向了与先前相反的方向，奇怪，剑会坏吗，几番试探下来，明衡发现剑阁的方位不断在此地的南方和北方循环变化，也就是此地的方位不断在两个地方来回变化。

明衡把剑收回袖中，眼底神色变深，她看向还瘫在地上的老人：“原先此地在哪国界内？”

老人颤颤巍巍地发着抖，明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别装了。三尸已除，何必还在自欺欺人？我不知道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关心你到底说不说真相，我想在我们之前，此地每隔一段时日，便会选择一些人进来，而这些人，都是有点灵力修为在身的修士，对吧？”

“我……告诉你又如何。这里就是在上林国内，我出去不了，但的确有人能莫名闯入，那些人后来都死了。”

“是你杀了他们？”李赤问道。

老人坐在地上，苦涩地笑了笑：“我没有干过任何有违道义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还活着。”李赤又问。

“为什么？你为何不问我，我为什么又要去死呢？”

“因为你那好友。”明衡道：“此地不单单断了灵脉，还被改造成了尸蛊阵，而你那好友却成了蛊。”

老人身体一僵，显然这是事实，他喃喃道：“不……阿蚕她会回来的……”

明衡又道：“原来她是阿蚕，她的金丹想来是给了你罢。”

“你怎么知道。”老人吃惊大声道。

明衡笑道：“世上只有尚未认识之物，没有不可认识之物。我一踏入此地，就感觉到了这四周浓郁的死气，凡人沾染了这死气，定是暴毙而亡。但若是金丹大成，除了出去是个问题，其余就是待在这无不无聊的问题了。你先前在说你的往事时，说的也仅仅是你的处境吧。”

修仙之人一旦金丹大成，依靠自身小天地运转便可做到龟息千年，不为外物所困。明衡上辈子入道的晚，十六岁才迈入修仙的门路，二十岁便已金丹大成，可谓惊才绝艳，世间少有。

“暴毙？你可别吓我。”李赤道。

明衡道：“你们身上有我的真气护体。”之前在客栈时，被那古怪的白猫一闹，她就多了心眼，以防不测，路上给这主仆二人给了道自己的真气。她才一重生回来，就遇到了这么些个事，想必有人刻意为之，没料把李赤二人也牵扯了进来。

李赤道：“还好还好，你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不知道，我真的太感谢你了。”

明衡心道，若是没我的真气，你未必会牵扯进来，这地方可能只认气不认人。嘴上却道：“知道就好，来日狠狠地感谢我吧。”

老人沉默不语，明衡眼角略微一勾，眼神往下飘了飘：“告诉我，她在哪里？”说着，她召起太乙，长剑握在手中，若无其事地在屋内散起步来。

“除非杀了我……”老人话音一顿，脸色突然逐渐诡异起来：“我的阿蚕来了……哈哈哈……”

明衡危险地眯起眼睛，静静地感受着空气中逐渐浓郁的死气，脑子隐隐地一阵作痛，她本就神魂不稳，又分了为数不多的真气护了两个人，这下真的要悲剧了。

死气铺天盖地而来，耳边是老人疯狂扭曲的大笑，明衡额上青筋跳动，运起太乙剑挡在前面，大喊道：“给我屏住呼吸，不要泄露生人的气息。”

李赤二人纷纷捂住口鼻，他们也感受到了空气中那番诡异恐怖的波动。

明衡往前走了几步，一脚把木门踹开，风沙走石铺面而来，此时，外面已经阴阴沉沉一片，四周死气不断聚集过来，用不了多久，她们都会被死气侵蚀。

死气这种东西，本质上和灵气是同源的，活人身死后，若残魂被禁锢久久不得消散，便可能被催化成死气，修士更甚。

“我究竟做了什么孽……这都啥事啊。”明衡抛出太乙，剑光眼花缭乱地包围住她们，暂时形成了道结界，把死气阻隔在外。

“可以呼吸了。”

李赤早已憋不住了，闻言赶紧大口呼吸了起来，他喘着气：“怎么回事？”

明衡道：“那人丢了金丹，抵不住死气侵蚀，又在此地阵法的作用下，渐渐成了此地的蛊，有无穷数计的死气滋养着，不知何人在谋划着什么。”

“那又关我们什么事啊？”李赤感觉最近真倒霉到家了，什么事都让他碰见了。

明衡眉心微动，思索道：“此地阵法需要不时有活人的供养。”她先前研究过一段时日的布阵之术，有些邪阵就需要生人献祭，而这地方所布的尸蛊阵就是一类比较常见的凶阵，但显然此处尸蛊阵并不是普通的那一类，似乎还有人刻意改动过。

这人屠了全城，断了灵脉，又在此地布下尸蛊阵，后又使此地与世相隔仿若幻境之地，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