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断后，我飘了 第5章 一小城

次日，明衡顶着一脸憔悴，脚步虚浮飘至大堂用餐，李赤王三经过一晚的休整，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见明衡神色阴沉地喝着早粥，李赤投去关怀的询问：“没睡好？”

岂止没睡好，压根就没睡。

明衡幽幽地扫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在之后的大多时辰里，明衡跟一堆行李簇拥着，马车不时颠簸几下，危如累卵的行李便不时砸落几件。

颠簸的次数多了，李赤也被这些包袱折腾得累了，索性便随着它们在车厢里跑来跑去的。明衡夹在几个包袱中间，抽身不得，她也懒得动，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便开始闭目养神。

几人便这般过了七日，最后在沧州国一小城停了下来。此城名字取得随意但也很写实——

名：一小城。

明衡道：“这名字取得倒是有趣，可这城之一字却是安得有些勉强了。”

一小城虽叫城，但不知怎么说呢。

整个城给人的感觉灰扑扑的，街上行人很少，急匆匆走来一人，也是副灰头土脑的模样，就如同在灰尘沙地里滚了一遭。

看见她们，眼神麻木地扫上一眼，如火如燎地便带起尘土飞扬的一阵风走了。

李赤用力拍了拍身上若有实质的灰尘，看向王三：“你赶的这是什么路啊？这都绕到哪哪了！”

显而易见，她们好似迷路了。

王三闷闷道：“那舆图标得不太清晰，我问了公子……不是公子叫我这么走的吗？”

李赤道：“我叫你走的方向准没错，你看看这图上所标路线上哪里有一个这么名字的地方。”

王三更闷了：“可我确实是按公子所说的方向走的……”

明衡她们本一路正常地行着，突然一座“城池”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若不是斑驳墙头上隐约可分辨“一小城”三字，就凭这一扇城门一个守卫都没有的……单单一堵破墙，还以为是哪位财主荒废的宅院呢。

直到进去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是有人住的，房屋歪歪斜斜地立在道路两侧，虽到处落满了灰，但还是能看出有人居住的痕迹。

这里的一切都仿佛笼罩在尘雾之中，与城外明媚春光相较，极为割裂。一墙之隔，竟生生觉出了两方天地。

明衡弯腰捏起一小撮沙尘，放在手心吹散了，抬头望着天空，微微皱起眉头。

李赤担忧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吗？”

明衡道：“没有。”

李赤道：“没有你皱什么眉，搞得我还以为又要大事不妙了呢。”

明衡道：“晒。”

李赤：“……”

李赤斟酌道：“我看这里很怪，要不还是出去吧，找找其他的路？”

明哲保身的修养告诉李赤，人还是不要太好奇了，好奇心害死猫，猫有九条命使劲造，他李赤一条命前不久都差点送出去了。

王三仍是为自己证明，冷不丁道：“公子我真的没有走错路……若要再回去另寻他路，最近的路口离这里得有六天路程了。”

明衡她一个作古三百年的人，还是个作古三百年的外地人，沧州国京城叫啥名她都不知道，自然就更不知道什么路不路线的。

她打趣地看着主仆二人又争辩了一番，等到二人口干舌燥停下来，她才开口道：“我瞧着这地方挺有意思的。”

说完，明衡施施然往前走去，留下呆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跟上的两人面面相觑。

李赤急道：“你不要走啊！”

明衡停下步子，转身笑道：“李兄口渴了吧，要不要去哪家讨讨茶水。”

这么一说，李赤还当真觉得口渴难耐想喝点水了，他道：“马车里有水，我直接……”

话音戛然而止，李赤向身后瞧去，这时还哪里有什么城门，连堵破墙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望不到边的大漠黄沙，热风卷着沙尘一浪又一浪地自远方翻涌而来。

“啊？啊啊！！”

“啊啊啊……”

李赤二人何时见过如此的景象，再看看四周，他们俨然已身在茫茫大漠之中，这歪斜的房屋何不正是那饱经风沙之故。

李赤大声道：“你怎么不早说！”

明衡挑了挑眉：“打扰别人说话不是种礼貌的品德，不符合我本人的操守。”

李赤急道：“置人于险地就是种很有礼貌的操守了吗？我就说我们得早点出去了吧，现在可好，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明衡对他的责骂无动于衷，眼里一抹意味闪过，笑道：“抱歉，其实看到这座城的时候，我们便已经出不去了哦，朋友。”

李赤脑子发懵，看向明衡。

王三：“公子这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明衡看了眼前方将要袭来的风沙，不紧不慢道：“與图没有错，路线上本来就没有这么个地方，而我们看见，就已经错了。”

李赤道：“这玩意就不明不白地凭空出现吗，这闹的是什么鬼！”

明衡纠正道：“不是它不明不白，而是我们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此地。

闹鬼的仅仅是她们三人而已。

李赤大为震惊：“先前不是走得好好的吗，难道还有千里瞬移什么的？”

明衡蓦地一转身，一道热风裹挟尘沙袭来，李赤王三不及反应，不偏不倚地便吃了满嘴黄沙。待这波动静过去，明衡这才转过身来，李赤王三狼狈地呸着口中的沙尘。

她也好不到哪去，不像李赤二人用布巾包了头发，明衡只简单地拿布条把头发扎至脑后，束了个马尾。嘴里倒是没喂到沙子，头发却是不甘寂寞地沾了许多。

明衡抖着发丝上粘滞的细沙，目光落在身侧低矮摇曳的房屋上，见李赤他们呸了个尽兴，她道：“走！去讨些茶水吃。”

说着，径直往先前那路人所去的那方木屋走去，李赤见明衡明月清风般地行至前头，步伐从容仿若闲庭散步，心下稍安，也带着王三跟了上去。

“怎么不敲门？”

明衡道：“你来吧。”她腾了个地，转到李赤身后。

李赤不明所以，还是走近了些，叩响了那灰蒙蒙的木门，“咚咚咚”几下沉闷后，门内久久听不见动静，李赤又敲了几下，语气诚恳道：“大伯，能否开下门，我们自外地来，一不小心迷了路。”

又是敲了几下，“吱呀~”门开了一条缝隙，探出张沧桑的面容，浑浊的眼珠毫无生气地看了她们一眼，明衡对着他微笑：“好人家，可否问一下这是什么地方？”

老人嗓子如同破风箱一般，他道：“此地有八百里黄沙，四周围寸草不生，热气蒸腾，滴水不落。纵使你是金仙在世，也逃不脱这此般地界，无春无秋，不知四季，自我入这罪恶之地，已经一百多年了。”

李赤见这人说得夸张恐怖，不太相信：“一派胡言，什么八百里黄沙，中土三国，哪里有这么个地方？”

老人浊黄的眼白泛着血丝，听了李赤的话，空洞无物的眼里划过瞬间的吃惊，喃喃道：“你是个凡人？不应该……从来就没有的……”

李赤道：“我是凡人啊！凡人怎么了，天下还不是凡人最多，有我一个稀奇吗？”

老人不作回答，把门完全拉开示意三人进来，屋内乱糟糟的，老人佝偻着背，从角落搬来屋内仅有的一张木椅向李赤缓缓走来，李赤伸手正欲推辞，谁知老人把椅子放在三人前面，兀自扶腰坐了上去，李赤默默把手收回袖中。

老人轻咳一声：“这里百年前原是一处灵气充沛的宝地，瑶草奇花不谢，灵禽异兽不绝，林野散修常汇集于此，谈道论心，遂建了些许屋室，那时门口提了两联：一团紫气守丹田，小千俗世更无我。随后名头渐起，越多的人慕名而来，接而发展了开来，随了那旧时的俗联，便有了这“一小城”之称。”

一旁许久未说过话的王三睁大了眼睛，惊呼道：“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呀！”

“修仙道门又不是没有，既然都修仙了，肯定有修成的呀，要是连一个修成正果都没有，这修仙多可笑啊。”李赤拍了下王三的后脑瓜子，道：“瞎咋呼啥呢，平日看戏看到狗肚子里了！”

王三郁闷道：“我以为戏文里的都是在做白日梦……乱编的……原来真有那仙洲灵地。”

李赤道：“神霄宗不就是明摆着的修道大宗吗，有一年还来镇上招过弟子的，可惜凡夫俗子太多，一个都没选上。”

王三：“我记得这件事，那名仙师说公子与仙道无缘，公子还生气了呢，然后公子说那人是骗子，我就信了……”

大可不必记得如此清楚，陈年馊事被斗露了出来，李赤有点尴尬，转移话题道：“那怎么又变成如今这副惨状？”

老人表情僵硬了一瞬，似是回忆起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他缓缓道：“后来……来了一个青年，他斩断了此地灵脉……一把血剑屠了满城修士……”

他肩膀颤抖得厉害，眼神惊恐，呼啦呼啦地大口喘着气，明衡感觉他随时就要西去骑鹤了。

明衡疑道：“灵脉成于混沌初分、天地未开之际，乃自然元精所在，他是何方人物，说断便能断得了的？又是何方宝剑，能受得了纯正灵海的冲激？”

屠了满城修士倒是不稀奇，但凭他斩灵脉的恐怖壮举，她那半步成仙的师父都得给比下去，并且磕三个响头自称孙子。

若是哪天这人发了狂，把天下灵脉尽数斩去，岂不是绝了今世后代的升仙之路登天之门。

李赤茫然道：“斩灵脉，这很厉害吗？”

明衡调笑道：“你要是能跳腾，去断断皇帝的龙脉试试，他便是人杰，也注定坐不稳皇位，国运昌隆不了。”

李赤连忙摆手：“你说这个做甚？我只是个读书人……你可别乱说。”

明衡道：“人人都知龙脉乃国运，若是这么好断，看哪个君王不顺眼，便挖了他的风水，自己取而代之，还真真应了那句皇帝轮流坐，这样岂不美哉。龙脉尚且如此，何况承载天下大运的灵脉。”

“这位姑娘说得大差不差，他的那把柄剑，并非凡剑，我只瞧过一眼，便永远也忘不了……”

老人情绪稍稍平复，说起他那日所见情景：那时他还是个毛头小子，听闻此地有大能论道，便拉上好友，一路游山玩水，竟记错过了论道的时辰，他俩快马加鞭，希望能赶上论道的末尾。

谁料……迎接他们的是惨绝人寰的屠城画面，那人兜着黑袍站在尸山血海之上，露出的下半张脸凌厉苍白，一柄血剑蓦地插入草地之下，霎时一血红大阵自剑身依次显现开来。

方圆十里无不覆盖在这诡异符文之下，这血阵尝够了万千修士的精血，紧接着是风云骤起，恍如末日，血剑铮铮作响，直震彻云霄……

在这激烈地震荡下，他们昏死了过去，等到他们醒来，四周已然大变，他们尝试走出去，发现城外竟多出了八百里黄沙大漠。之所以是八百里，是因为他们只能走八百里，每至八百里，他们再往前迈去，便又回到了城内。

他们就好似身处一循环迷牢中，你看似迷牢有尽，实则无穷无尽，任你多少遍尝试，都走不出这八百里方圆的极限。

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他们绝望了。身在个这么天不沾地不管的境地，没有水源没有食物，也没有灵气，他们面临着和凡人无异的问题，那就是饥饿。

一小城本就是个论道说法的场所，哪里会储备过多的粮食，等到城中粮水消耗殆尽后。腹中饥饿难忍，他们便捡了在这场浩劫中死去的鸟兽尸体吃，虽腐臭不堪，但也甘之如饴。

于是，他们便收集这八百里方圆的鸟兽尸体或者朽木残根苟延残喘，好在天气干燥，这些尸体都被风干了得以不至烂了去。

明衡发现不对：“你说你已经在这里呆了一百多年了，这些东西根本不够，还有你说你走不出去，可我们进来时，你根本没有一丝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