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衡顺便向上官宝器介绍道:“这位是神霄宗的溟水长老。”
上官宝器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向陆溟行礼道:“久闻剑仙之名,今日一见,果然风姿非凡。”
从这人一踏入房间开始,上官宝器就已经感受到了此人修为莫测,要不是她明智地喊了声“慢着”,估计早就被这人生生从阵法中劈出来了。
“你的阵法跟玉禅子很像,你是何人?”陆溟问道。
上官宝器抖了抖拂尘,看了明衡一眼,笑道:“阿衡不是说了么,我是阿衡的大表姐。”
明衡一手把上官宝器看过来的脑袋摆正,笑嘻嘻道:“长老有所不知,这人便是玉禅子的座下孽徒,复姓上官,名秀儿。”
见老底被揭,上官宝器也不做矜持,拂尘随意往桌上一扔,捞起袖子就准备一副干架的模样。
“轩辕衡!你什么意思,什么孽徒,你给我说清楚,还有,不准再叫我秀儿!”
明衡早已经预判了她的动作,侧身往桌旁一拐,就是让她抓不着。
“来抓~我啊,秀儿。”
看着场面瞬间混乱,陆溟表情有点懵,这般清奇的重逢,着实有点出乎意外。
追着追着,上官宝器突然坐在了地上,脑袋埋得很低,她放声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笑便成了抽咽,抽咽成了放声的哭。
“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可我是不信的……直到我找到流观谷,我还是不信的……阿衡,我对不起你,那日我就应该下山的……”
明衡愣了,也不知所措了。她一向钝于表达,这种场面难免手足无措起来。
还好上官宝器哭得快,收拾得也快,不一会便恢复了表情,扑过来紧紧地抱着明衡:“能回来就好,阿衡,你骨头硌到我了。”
明衡被抱得有点窒息,她微微推开点距离:“是啊,我回来了。”
“阿衡,你不是饿了吗。”
嗯?怎么上官宝器的声音变得有点高冷了,明衡一大诧异,转头看去,只见陆溟神情冷淡地看着她们。
这不是明衡的错觉,陆溟又重复了一遍:“阿衡,你说你饿了的。”
第一次被陆溟如此称呼,明衡却莫名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她只好挣脱上官宝器的拥抱:“对……我饿了,我要吃饭……”
陆溟不动声色地走到明衡身旁,抬眼看向表情茫然的上官宝器:
“阿衡现下是我神霄宗的客卿,上官道友若想叙旧,请另择他时。”
上官宝器神情还有些恍惚,听陆溟这么说,心下了然:“抱歉,耽搁了你们神霄宗的正事。”
又道:“此处酒楼是我上官家的产业,我先请二位看一场好戏,个中缘由,待我一一说来。”
明衡看了上官宝器一眼:“比如为何这般巧,偏偏让你找到了我?”
“也并非巧与不巧,因缘际会罢了。”上官宝器道。
明衡眯着眼睛问她:“等下若不能给出个因缘际会的解释,秀儿,你知道的,我会怎么办呢?”
“你还不如现在就试试办死我。”上官宝器不客气地白了她一眼:“我劝某人还是先看看眼下为好,你如今什么修为,我什么修为,就凭你?想打架不成?。”
明衡:“……”
苍天可见啊!!她竟被秀儿蔑视了。
见明衡一脸吃瘪的样子,上官宝器不忘放过这少有的时刻,揶揄道:“三百年河西,三百年河东,表妹也有这么柔弱的一天啊。”
不就是作古了区区三百年……也就区区三百年罢了。
明衡笑了一下,好看的唇角轻声吐了三个字:“要你管?”
上官宝器:“……”她天生与这人犯冲,重逢又如何,还不是气死人。
而另一边的陆溟不知何时已经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默默地看着二人一来一去的,眼底神色逐渐幽深起来。
“长老?”
陆溟抬头看去,眼底的情绪瞬间消失殆尽。
“饭否?”明衡笑着指了指门外:“既然上官大财主要给个解释,咱们就去看看这个所谓的花月宴吧。”
“走啦!刚好省了顿饭钱。”
陆溟点点头,于是站起身,跟着前方推搡的二人。
“你也有为饭钱发愁的时刻吗,呵呵,真是难得。”上官宝器也不忘揶揄。
“这叫勤俭,日积月累,本人迟早会是天下最有钱的人。”
“你还是半点未变,一样的令人……”
“令人感动吗?”
“……”上官宝器白了她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明衡非常怀疑秀儿全身的天赋都在翻白眼上了,翻得这么标准,是不是都能看见自己脑子了。
穿过那群欢歌笑语的男男女女,上官宝器带着她们来到一处靠栏的看台,旁边用屏风隔断。
三人各占一角,绕着席案坐下,上官宝器摆摆手,身旁候着的那名妇人,低着头退下了。
明衡瞧着案上的美酒佳肴,啧啧了两声:“真是奢侈。”
嘴上是这么说的,筷子却是不停,上官宝器在一旁为她倒上水:“饿不死你,慢点吃,别噎死在这。”
“我问你一事啊,阿衡。”上官宝器顿了顿:“这三百年你都在哪里,有记得什么吗?”
明衡喝了口水,道:“记得啊。”
“就像做了一场不是梦的梦,意识沉沉浮浮,但却什么都没有,不知何处,也不知自我,也许这就是死了吧。”
上官宝器:“哦。”
明衡却是还有一点没说,就是感觉有一股力量包裹着她的神魂,护着她神魂不散,虽然她意识混沌,却也清晰的记得这股力量。
强悍且霸道。
陆溟眼睫低垂,坐姿端正,对她们的谈话无甚反应,明衡想起一个词——呆若木鸡,不自觉的低笑几声。
突然,原先还有些嘈杂的酒楼瞬间安静下来,继而响起鼓乐丝竹之类乐器的悠扬声,伴随着细微机关运行的声音,楼下的圆台竟然缓缓地升了起来,逐渐与四周看台同高。
不知何时,圆台上已经静立着一位红色纱衣的女子,女子双眼闭着,下半张脸掩在面帘之下,半遮半闭,却风姿出俗。
上官宝器斜睨明衡一眼,轻抚一掌。
纱衣拂动,女子在声乐中翩然起舞,时若惊鸿、时若游龙、时而婉转、时而矫健。
形式有余,灵动不足,明衡抿了口水。
明衡撑着下巴,眼神懒散地瞧着台上舞动的红衣女子,不知看到了什么,目光一凝,随即抬眸看向了一旁的上官宝器。
上官宝器回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冲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明衡:……
明衡只好把目光投向陆溟,陆溟显然也察觉到异常,淡色的眸子望向她:“等会。”
等什么?明衡一头雾水。
陆溟并未令她久等,不过一会,陆溟扫过上官宝器的神色,淡然问道:“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上官宝器直起身,并不答话,她手中拂尘一甩,整个人纵身跃至圆台上,不过转眼之间,上官宝器便提着那名红衣女子回来了。
“花月姑娘今日有贵客相邀,诸位见谅。”上官宝器向四周客人喊道。满座间虽有不满遗憾之声,但也无可奈何,继续吃酒谈笑去了。
明衡走到女子面前,径直揭开她的面帘,露出张与明衡一模一样的脸来,明明先前便从面帘的缝隙中窥得一丝真相,等看过全貌后,还是不免呼吸一窒。
太像了,无论是眉眼间的细节,还是身高,简直是一般无二。
可惜只是一具躯壳,再怎么像,她的那双眼睛却毫无灵光,木讷讷地如同一提线木偶。
陆溟也似乎很是好奇,静静地看着那张同明衡一样的脸,还伸出一指戳了戳脸颊。
明衡知道她是在检验什么,但摆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她的脸好似也被戳得痒痒的。
上官宝器道:“此人……此造物与活人之躯无异,听闻有些门派擅长傀儡之术,但却从未见过有如此逼真的东西。”
“她是我前年遇见的,我的人发现的时候便已经倒在我酒楼前了,刚开始一阵子我还真以为是你,后来才发现这只是一具无魂无魄的躯壳,但神奇的是,教她东西,她竟会照着做。”
明衡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你怀疑此事与我有关,便把她留了下来。”
上官宝器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道:“于是我索性叫她花月,让人教习其乐舞,让她经常表演在大众前,希望找到她幕后之人的线索。”
她摇摇头:“可惜,我并没有发现暗中观察花月的人,不知道是有人有意为之,还是本就是无用之物。”
明衡看着面前双目无神的人偶,试探道:“花月。”
花月缓缓抬头,目光仍是无神的。
“我教的不错吧!”上官宝器语气上扬。
明衡弯了弯唇角:“但愿你是真的在教一具傀儡,而不是喜欢看我这张脸在你面前听话的样子。”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扭曲变态的人吗?”
明衡真诚道:“不是,但也差不多。”
上官宝器:“好,我扭曲对吧,我变态对吧,明天我就教花月揭开面帘,当街热舞如何?”
虽然花月并不是她,顶着与她一般无二的相貌,她还是有点怕误会的,忙道:“别别别,好秀儿,我错了。”
当夜,二人便在花月酒楼住下,白日里明衡问过上官宝器许多问题,三百年发生的一些事以及关于眼前就在查的天火教。
明衡斜倚在床榻上,瞥见桌案前垂首看书的陆溟,此时陆溟已经换回了她一贯的装扮,系着的白发散落几缕也毫无察觉。
“长老在看什么书?这么入神。”
陆溟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只是些州县记载罢了。”
“哦,没想到长老还有这种兴趣。”
“许久未曾来过了,很多地名已不熟识。”陆溟道:“你先睡吧。”
“那你呢?”
“我去皇城一番。”陆溟收起书册,朝着明衡浅浅一笑。
明衡很少见她笑过,烛光下,陆溟那清清浅浅的笑容,不禁令明衡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