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萨奇谷,奇迹般的谷地。面积不大,背靠广袤高耸的群山,仅有新生峡谷一个出口,巨大的海拔落差予其四周极其多样的地理环境和丰富充沛的自然资源。
离开新生峡谷前往灰石海滩时,中途经过的森林便是纳塔林人常去的围猎之地。那里没有庞大危险的掠食者,树木拦截了来自海洋的湿润气流,林中总显得雾气腾腾,大叶桂、桫椤树、云杉、金藤蔓与各色灌木交错纵横,沟壑丛生的树根上披着湿绒绒的苔藓和地衣,狡猾的虫鸟走兽潜藏其中。
龙同样衷爱这片山谷。
一般来说,大多数中小型群居龙的繁殖期每隔三年出现一次,一次大概会持续六到八个月——首先,几个陌生的龙群会挑选并聚集在同一处集体筑巢地,随后公龙会在与同性厮杀的间隙中选址筑巢,赶走觊觎巢穴与财产的小偷,并向母龙献媚,展示自己的“财宝”——一般而言是些看起来亮晶晶的东西。
假如这个幸运的家伙没有被满怀嫉妒的公龙或不耐烦的母龙杀死,并且得到了一只母龙的青睐,不久之后,龙妈妈就会产下一至两枚龙蛋。
接下来便是危险而艰辛的孵蛋环节。龙夫妻一般会交替孵蛋,由伴侣负责放哨警戒与食物供给,直到小龙破壳而出,长得足够强壮,可以和族群一起行动,这才算结束了一次繁殖期。
绝大多数的龙都无法拥有自己的龙蛋,绝大多数龙蛋孵出的小龙都长不大。隐蔽安全且食物充沛的筑巢地是其中关键,而阿萨奇谷看起来是如此的完美——假如没有纳塔林人和风行者艾泽拉的话。
这是风行者于短短一周内赶跑的第三批觊觎者。巨龙气坏了,甚至没有第一时间赶去梳理自己凌乱的羽毛,而是尖声啸叫着在谷里的天空中来回抓狂地盘旋,仿佛一只试图抓住激光点的猫。
体型越是巨大的龙,成熟期来得越晚,还只是个青少年的艾泽拉完全无法理解那群恋爱脑同类的苦恼。
说实话,吵得够呛。
一声悠长的龙吟足以让任何画面史诗感拉满,但是连续不断的啸叫就成了音量放大版的尖叫鸡,震耳欲聋,恼人至极——好在不久之后,风行者似是听见了什么,忽得敛了翅膀,朝着雪山的方向飞去。
再一次成功拯救纳塔林人耳膜的正是英明神武的神眷者阁下。
这个季节阳光很好,但是阿祖卡现在所在的流石滩已无限逼近雪线,大部分生命止步于此,唯有些许细弱却顽强的植物还能勉强攀爬其上。
风在体表按照特有的秩序流动,构成了一个稳定的保温层,确保人体不被冻伤。这里能远远看见阿萨奇谷,但纳塔林人一般不会到这儿来,谁也不能确定不远处那朵拂过山岗的云团里是要人命的冰雹雷电,还是仅能沾湿衣角的微风细雨,唯有龙可以在此尽情地打滚、梳理羽毛鳞片,享受高原珍贵的阳光。
因此这片流石滩勉强算是神眷者和他的巨型尖叫鸡之间交流感情的私人和私龙空间。
正躺在地上享受抓痒服务的风行者忽得抬起头来,眯起了流光溢彩的绿眼睛。
阿祖卡同样循声低头望去——来者的身影突兀而狼狈,对方裹着厚厚的袍子,背着皮质背包,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缓坡高处爬,无数碎石被推开些许,又重新掉了下来,这让他看起来爬上来的高度还没有滑下去的高度多。
突然,对方身形一歪,似是被什么绊了一跤。他试图双手撑地,但那些不断滑落的碎石让人完全无法保持平衡,脑袋不受控制着撞向一块尖锐的碎石——眼看血淋淋的惨剧就要发生,阿祖卡叹了口气,手指微动,一阵奇异的气流冲过去将人从乱石堆里拔了出来,再将对方拎到自己身边扶正放好。
“多谢,早上好。”
那人喘得很厉害,断断续续地用纳塔林人的语言回答道。
“早上好,教授。您来这里干什么?”阿祖卡按住了有些躁动的巨龙的脖子,同样用母语回答道,视线重点在黑发青年脖颈上的绷带转了一圈。
……之前对方有刺得这么深么?
“根据测算,只有这里能够看见阿萨奇谷的全貌,为了改造谷里的防御工事系统我需要估算一些数据。”对方总算喘匀了气,用一种略显狂热的眼神盯着风行者,直把巨龙看得有些炸毛,不满得冲人呲了呲牙,他才遗憾得收回了视线,旁若无人地坐下来,打开一个羊皮本,开始用炭笔在上面勾勾画画。
“……您当着我的面就开始绘制谷里地图真的好么?”神眷者略感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而且这家伙的语言天赋是不是好得有些可怕了?这才几天,就能流利地说出这么多专业词汇?
回答他的是一个鄙夷的眼神:“有灵魂契约存在,而且这种稍微看几眼就能知道的事也算你们的机密?”
阿祖卡:“……”
哈,过分活泼的宿敌。
于是两人一龙又重归了安静。
艾泽拉有些不满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但它不觉得黑头发的瘦弱人类能对自己或主人造成什么危害,所以它还是慢慢将脖子瘫了下来,示意主人继续他的工作。那些柔韧、丰厚、闪烁着明亮光辉的白色羽毛能够很好地帮龙保暖,一但竖起便会如金属般坚硬锋利,敌人的爪牙只会从上面滑开,无法触及皮肉。但与此同时,这些羽毛也难以从坚固的羽管中脱离,需要定期花费大量心思进行梳理。
神眷者的金发在阳光下柔和拂动,发尾折射出灼灼的光,映衬得珊瑚与松石的颜色更加浓郁艳丽。风行者流线型的尾鳍末梢则逐渐透明,隐隐能瞧见闪烁着微绿荧光的流体在薄膜间涌动,此时那条奇异美丽的尾鳍正悠然自得的在碎石滩上轻轻拍打着,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
巨龙半眯着眼睛,阳光晒在身上暖融融的,令龙舒服得几乎想要在地上打个滚——嗯?等等,什么东西压到了它的尾巴,是石头么?
它懒洋洋地晃动了几下尾巴,那东西便消失了。但是没过一会儿,它后腿上的羽毛又被轻轻碰了一下。
不是石头!艾泽拉猛地睁开了眼睛,愤怒地从主人怀里抬起头来,严肃地瞪着在场的另一个人类。对方满脸无辜地与它对视,手里甚至还捏着半截碎裂的羽管。
“嗷——!”
可恶的人类小偷!偷龙的毛!
“怎么了?”
阿祖卡莫名其妙地看着尖叫鸡忽然火烧屁股似得蹦起来,朝着在场的另一人大声嚷嚷。见自家龙准备伸长脖子啄咬对方,他赶紧出手制止,以免没轻没重的巨龙把人类弄死。
“羽管。”
教授面无表情地冲人展示了下手中的东西,又试图将那小半截羽管装进自己带来的背包里,发觉空间不够时又开始往外掏东西,完全无视了恼怒的巨龙。
另一边,艾泽拉总算摆脱了胳膊肘往外拐的主人的暴力压制,跳到不远处抖了抖羽毛,朝着两人愤怒地啸叫了一声便展开翅膀朝谷里飞去,留下在骤起的气流中俯下身体试图保护背包的教授,和莫名其妙被龙尾巴在脑袋上抽了一记的神眷者。
“……所以你到底在干什么。”
神眷者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蹲在地上整理一些乱七八糟东西的罪魁祸首。
“收集一些动植物标本。”对方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为了什么?”
教授并不回答,只是避开一小丛被风吹得伏趴下去的野花,从中捧起一小朵散落的娇弱蓝色小花,小心翼翼地将其夹在笔记本里。
“这是什么?”
“一朵蓝色的花,”另一人说:“我们叫做蓝格罗姆,有轻微的止痛功效。”
“这是生命的奇迹。”黑发的年轻人盯着那在太阳下近乎透明的、蓝天一般的花瓣,语气第一次变得轻柔、甚至温柔起来:“这里几乎没有土壤,一路走来气温骤降得要人命,氧气稀薄,环境恶劣,称得上是生命禁区……那么谁来播种,谁来提供营养,谁来为它授粉?”
“……我没有想过这个。”虽然听不太懂一些词汇,但阿祖卡还是诚实地回答道。
“所以这是一种奇迹,告诉我们生命总会有出路……”黑发青年合上了笔记本,但是另一人突然从他身上感到了一种奇异而无望的疲惫 。
“——而我想记住这种罕见的感动。”
从而提醒诺瓦·布洛迪,你还是个拥有自由感知能力的人。
阿祖卡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
教授打断了他:“当然,谁来授粉的问题我已经大概有个猜测。”
对方变魔术似的,从手心里翻出来了一只胖乎乎、毛绒绒的昆虫,那只虫子生着黑黄相间的身体,一对半透明的翅,呆呆地趴在柔软的鹿皮手套上:“一只熊蜂——我不知道你们该如何称呼——它有些冻僵了,但是再被太阳晒上一会儿,就可以继续授粉了。”
神眷者脸上的表情裂开了一条细缝。
“……你怕虫子?”
虽然并不明显,但诺瓦还是觉察到对方身体的轻微后仰。
“不。”另一人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并且飞快地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您想要如何调整谷里的防御工事?”
灵感和许多描写来自中国国家地理的纪录片《生命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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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