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怀着重金离开药铺的许山年,这一袋子银两放在他一个手无寸铁的哥儿身上着实有些不安,许山年没有自己去购买东西,而是先去找了冯大川。
他到时冯大川正巧卖出最后一只野兔,也不急,走近在一边等着。
冯大川收好钱,见许山年没了背篓且面容轻松,便知药是卖出去了,嘴上又问了遍:“卖出去了?”
许山年点头:“卖出去了”
瞧了瞧四周,凑近点欣喜道:“一百两呢。”
“这多?”刚毅沉稳的面容上露出诧异,冯大川确实没想到,他以为最多也就十几两。
许山年一直仔细观察着冯大川的表情,见他除了意外没有什么其他情绪,心中一轻,又有些为自己恶意揣测别人感到不耻,暗自骂了自己几句,脸上依旧带笑。
“嗯嗯!冯大伯,我们去买东西吧!”
“好。”冯大川点头,想到什么,剑眉微蹙,犀利的目光中带着关心,沉声交代:“这事不可再随意告知别人,人心难测。”
许山年心中一暖,咧开嘴角:“知道了冯大伯。”
手里有了银两,还有冯大川这个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汉子,许山年这才有闲情四处看着脚下的古镇,青砖绿瓦店肆林立,熙攘人群中尽是长袍轻衫,整条街充满岁月和生活的痕迹,是现代那些影视化的古建筑所不能比的。
冯大川见他对周围环境好奇打量,只当他太长时间没来过镇上,一时新鲜,再想到许山年的年龄,眼中多了些对小辈的慈爱,步子也放慢了些。
虽对没体会过的古镇新奇,但也只是一会儿,记起正事许山年便收了心。
两人一道买好东西后,许山年又在冯大川的疑惑下让他带自己找了个可以外出的郎中,毕竟家里还有个大麻烦。
为了快些回去让郎中给人看病,许山年咬咬牙用五两银子租了个马车,要知道给家里买完必须品后他手里的银子可是少了快一半的,五两银子啊,可以买四五石米啊,哎,算了,谁让麻烦是自己捡回来的。
马车内,许山年自知他瞒不住冯大川,便直接告诉他山上那人后来还是被他捡回去了,这郎中也是为他请的。
知道那人现在正躺在许山年家,冯大川深深看了眼许山年,许山年被看的挺直了脊背,坐的可端正了,生怕下一秒就要挨骂。
瞧着小哥儿紧张怕骂的模样,冯大川叹了口气:“算了,捡了就捡了。”他见惯生生死死,小哥儿却是个单纯善良的,怪不得他,只是有些担心。
凭他从军十几年的经验,那人一看就是被追杀落崖,希望对方的仇家只当人掉崖死了,千万莫要寻人。而且那人身份应当不简单,想起昨天初遇时瞥见的银色盔甲,冯大川眸光微暗,至少是个四方将军,算了,能遇上许山年,也许对方命不该绝。
马车贵有贵的道理,空间宽敞私密性好不说,牛车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马车不过稍稍一会儿便到。
屋外传来声响,时不时探一下床上人鼻息,确定人还有气的许丰眼睛一亮,快步跑出。
看到停在自家门前的马车小孩心中疑惑,健壮的骏马和装饰精致的马车怎么都和他家破败的小院不匹配,是走错地方了吗,有些犹豫,不敢靠近,直到看见从上面下来的许山年,许丰才愣愣的意识到,这马车就是来他们家的。
“哥哥!”
许山年刚从马车上下来,大腿便被抱住,小孩欣喜依赖的模样看的他心软,归属感油然而生。前世他是孤儿,到死都是一人,竟不知有家人挂念等待的感觉如此之好。
笑着揉了揉小孩扬起的脑袋,然后拉着人往一旁退去。
冯大川第二个下车,然后是请来的郎中。
郎中下车后,看着面前简陋的茅屋一时情绪复杂,心里默默想着,待会儿给人用些简单便宜的药方吧。
“病人可在屋里?”
“是的,麻烦了。”
冯大川将人领了进去,许丰牵着许丰落后一步,蹲下身子温柔的捏了捏小孩的鼻尖:“辛苦小丰看家了。”
“不辛苦的。”许丰摇头,拉下脸上的手指握在手里。
许山年轻笑,抬手点了点小丰的额头,然后带着小孩一起搬着车上的东西,忙完后又给帮忙的马夫端了碗水,这才进了屋。
屋中,郎中瞧了男人的伤口又把了脉,随后问道:“可是给病人服用过大补之物。”
“是人参。”许山年连忙回着。
郎中捋了把泛白的胡须,点头:“怪不得。”
“伤口处理的不错,也很及时,目前没有太大问题,不过病人身上有多处还有多处摔伤,需要修养一段时间,我待会给你开几副药。”
“多谢大夫。”
“无碍。”
郎中取出药箱的笔纸写着药方,许山年看了眼床上的人又问道:“大夫,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把药房递给许山年,郎中道:“今晚之前能醒,醒来后可继续喂些参汤恢复元气。”
想到什么,又交代了一声:“小哥儿,从刚才我诊断的脉象来看,病人后脑应该受过重击,虽不至于危害身体,但醒来后会有失忆的可能。”
“失忆?”许山年和冯大川同时出声。
郎中收好药箱背在身上,点头:“是有这种可能的,不过一切都要等人醒来才能知晓。”
“好的,多谢郎中。”
郎中坐上马车离开,许山年捏着手里的药方愣神,心里有些忐忑,后脑受过重击,该不会是他推的那两下吧……
“年哥儿,我也先回去了。”
冯大川的声音让许山年思绪拉回,笑着朝对方感激道:“今天麻烦冯大伯了。”
“没事,对了,你不是说想把屋子小院修缮修缮吗,下午我帮你在村里问问。”
“好的,多谢冯大伯!”
冯大川也离开后,许山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让自己不要多想,失忆就失忆吧,他还救了条命呢,不过对方要是真的失忆了他还怎么把人赶走啊,总不能把人留下来吧,不成不成,他还有弟弟要养呢,就那人的体格,一看就要吃不少。
算了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吧。
“小丰!快来看哥哥买了什么回来!”许山年兴奋的拉着许丰去看自己去镇上的战利品。
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按冯大川的话来说,他要是带着这些东西坐牛车回来,准会被阴阳嫉妒好一翻。
“这,这都是我们的?”许丰看着面前柔软的新衣和几袋粮食有些难以置信。
“对,都是咱们家的!哥哥现在能赚钱了,以后小丰想要什么哥哥都给你买回来!”
许山年拉着别扭害羞的小孩换掉山上缝缝补补又很不合身的衣服,尺寸是许山年按自己记忆买的,有些大了,但还是很合适。
柔软的布料穿着很舒服,许丰却有些不习惯,红着脸别扭的扯了扯身上的蓝袍:“哥哥,好看吗。”
“好看的好看的。”许山年宠溺的揉了揉小孩的脑袋,又把新鞋递了过去:“鞋子也换上。”
“哦。”
整套装备换下来,街边小乞儿秒变富家小少爷,不过干瘦发黄的脸颊还是让人一眼就看出营养不良,许山年心疼,决心一定要把人补回来。
中午,许山年吃上了穿过来后的第一顿米饭,不得不说,古代的米就是香些,熟透的栗子伴着大米的清香,许山年吃了一大碗,许丰开始吃的很小心,小口小口的,直到许山年给他看了他们家的家底,还有五十多两银子,可以买好多米面,许丰这才放开了吃。
看着大口饭的小孩,许山年想着晚上该给小孩准备些菜了,总不能只吃米。
收拾完碗筷后又煮了参汤,给许丰冷了一份便端着另一碗回了房间。
给人喂完后准备离开,人都站起来了结果手腕突然被扯住,力气还贼大,许山年疼的龇牙咧嘴,手里的碗差点被他丢出去。
生气的回头看去,对上那双幽深无底的黑眸,要教训人的话卡在嗓子里。
“你,是谁。”沙哑虚弱的声音带着质问,居高临下那种,还一脸警惕。
刚消下去的气又冒了起来,许山年那个气啊,他好心救人又是出钱又是出力的,结果人刚醒又是抓他手腕又是一脸看坏人的表情,他这救命恩人当的可真憋屈。
没好气的想要甩开胳膊上的大掌,没甩掉,反而扯着了病人肩膀上的伤,隐隐有血迹透出布料,许山年顿时不敢动了,随后气急的怒视床上的人:“我是你救命恩人,还不快放开!”
也许是信了许山年的话,床上的人松开了手,深邃的黑眸里多了些无措,撑着胳膊想要起身:“抱歉,是我唐突了。”
“唉唉唉,你干嘛!”见着人要起身,许山年被吓死,心里的气啊什么的都消了,连忙走近扶住人。
“我警告你啊,救你废了我很大功夫,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面前的哥儿有些凶,却没有什么恶意,黑亮的眸子里还带着关心,脑中一片空白的男人渐渐放下防备,靠在了小哥儿有些硌人的肩膀上。
“谢谢。”
“请问,我们…认识吗?”
许山年有些心感不妙:“大哥,你不要告诉我你记不起以前的事了。”
听了哥儿的话,男人试着去回忆,脑袋传来刺痛,却依旧一片空白。
“我,不记得了。”
“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许山年:“……”他还指望着男人醒了养好伤后自己离开,这下好,别说能不能找到家里,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合着还真救了个大麻烦。
见人神情不对,额头上血管突起像是在忍着什么,还留了很多汗水,许山年眉头微皱,用衣袖给人擦着汗水,语气温柔了些:“记不起来就算了,不要想了,先好好养伤。”
“其实我也不认识你,你是我在山上捡回来的。”
“不过我既然把你带回来了就会负责,在你记忆恢复之前都可以住在我家,但是等你伤好了要帮我干活知道吗,我家很穷的,还要养弟弟呢。”
许山年边说边扶着人重新躺回床上,然后揭开布条给人渗血的伤口上重新撒上郎中留下的止血散。
药粉渗入伤口,刺疼,可男人只微微动了下眉,目光紧紧落在帮他处理伤口的哥儿身上,小哥儿瞧着只有十六七岁,身材娇小面容黑瘦,一头干枯的黑发用一根破旧的布条系在身后,身上的衣衫也是不合身的,好在干净。
哥儿不该是这样的,男人脑子里突然就蹦出这个想法。。
哥儿帮他包扎伤口的动作很轻柔,清澈的眼睛里闪着光亮,带着关心,男人忽的心中一软,那双眼睛,很漂亮。
“好了,这次不能随便动胳膊啊,再出血我可不管你了,你知道这瓶药多贵吗,六两银子!够买五石米了。”
小哥儿在他身边计较不停,可男人却觉得很是灵动,淡色的嘴角微微勾起弧度:“知道了,听你的,不会了。”
想起什么,许山年在破旧的柜子里翻找起来,找到东西后拿过去给男人看。
是块平安符,上面刻着一个“慕”字,他把人带回家后发现的,然后就收起来了。
“诺,这个是你的,以后你继续戴着吧。”
看着许山年手中的平安符男人心中一颤,直觉那东西对自己很重要。
许山年把平安符放回他的手里,叨叨道:“你忘了自己的名字,但总归还是要一个用来称呼,嗯…我在栗子林捡到你的,平安符上又有个慕字,那以后我就叫你李慕,可以吗?”
李慕李慕,还挺好听的,许山年暗自为自己鼓掌。
被起了新名的李慕紧紧握着手里的平安符,空虚不安的内心缓缓有了依托,看着面前浅笑的哥儿心脏像是被撞了一下,李慕……他的名字。
“很好听,谢谢。”
“嗯哼,我也这么觉得,李慕。”
“嗯。”看着面前真挚灵动的哥儿,李慕笑着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