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另一端 第132章 第一百二十九回

“弟娃儿，这个是你的。”

我本想就在人群外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那变戏法的伶人从他的百宝袋中凭空变出了一个长气球，又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将它一步步变成了一只气球小狗。他的手跨过了那些簇拥着他的小朋友，却把那只气球小狗递到了我的面前？

是要给我吗？我都几岁了，还能和小学生们抢东西吗？但碍于他的坚持我只好先收了下来。这样他才能做下一个表演变出更多的气球给那些孩子们。这些伶人的戏法我小时候也看过不少，有些人是会一些方术，将礼品缩小后放入囊中更易分类收纳，就如我常背的那个背包。但更多的则是障眼之法。比如他那个百宝袋看起来是憋的空无一物，但其实却有暗门。东西只要通过那个暗门放到口子里，就像是从袋子里拿出来一样。

我也是个修行之人，对这些把戏了如指掌后便也失了兴趣不再参与。看到眼前如此欢乐的场景倒是觉得能有这类的把戏也不错。奈何我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不然也会在这食堂里呆上好一会儿，还应该把手中得到的礼物交给朱阳做礼物才是。

抓紧时间吃完了晚饭，我就赶紧出发到城内转转。组成防妖阵法的符咒是一个秘密，我们也是不久前从爸爸的口中得知其原理。这些组成阵法的符咒只有少数几个师兄知道，我也是不久前从父亲那边继承而闻，这些符文都被藏在人很难达到的地方。我照着他的指示一一查看确实无恙。

那就要从陈二狗身上下手看看了，陈府家作为望族住的也不偏。老陈老爷去世后自然是小陈老爷也就是以前还是陈少爷的他当了家。和把狗当作孩子养的陈老爷不一样，那年火灾时他还是个不记事的小儿，所以对陈二狗的感情并没有其他家人那么深。只是把他当作了父亲的遗产好吃好喝地供着，起居也大多是下人在打理。

陈二狗虽然成了妖，但底子里也是条狗。狗和其他动物不一样，早被人驯化得没了领地意识也没有什么野性，每天在固定的地方吃喝，粘着人玩上一会儿，生活十分规律无事不会远行。如果没特别的事他不可能会去老城内。虽然现在交通方便坐车确实没多少路，可十几里地靠步行也确实是好一段路。

工人们的话虽然说得有理，但就是见不到陈二狗本身。管家也开始疑惑这个点他应该回来了，回复他沾染了人气后当然多少有了些人性，最近时常和同一个里的女狐妖在一起。

我照着要来的地址去拜访了那户狐妖人家，和大户人家不同是直接入户的小平房。但敲门不仅无人应答，而且窗内也无灯光。

管家说的没错，就算是化作了妖，他也还是带着犬的犬性。纵使放养的狗白天会成群结队去街上游荡，但这会儿天已经大黑了也不可能不回家。难道他真的是进城了？

和菲菲通信后她传来了一张简易的地图，上面标注位置的红点落在老城内的菜市上。既然是老城我自然熟悉，作为传统菜市，由露天市场蔓延开的几条小巷都是繁华的商业街。相关的个体蔬菜店肉品店这个点虽然不营业了，但大多都是前店后宅的传统住家，老板们也大都住在店后。

“这个……我们这边好歹也是闹市嘛，现在天南地北的人来来往往这么多，所以也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连着问了几个人都是差不多这样的回答，反倒是让我觉得是不是来个肯定的答案比较痛快。当然是确定否认的答案比较好，但哪怕是肯定的答案至少可以确定这件事的真实性，然后继续排查。这样下去既怕是谣言浪费了陪伴朱阳的时间，又害怕是真事心里总有个疙瘩没法放下心来。

“哎呦，这不是青羊宫的小当家么？”

不远处传来一个老奶奶的声音，看来是沿街摆摊的农人。因为老城内的物价要比周围高一些，所以本地农民也会挑着菜来这附近售卖。市场内要收场租，只卖些自家种菜的农人也会这样直接沿街摆卖。不过天都黑了，看来这奶奶今天的生意不大好，所以面前的油布上还摊着不少菜。

“你好。”虽然脑中没什么印象，但我还是礼貌地打招呼。

没想到她却一边把菜搬回箩筐里一边说：“见到的正好，让我请你吃顿饭吧。上次你们送我那个符咒真是有用，我回家贴下子嘛家里人的病都好咯。你可是我们全家人的救命恩人噻。”

“这不合适，而且我已经吃了晚饭了。”

“晚饭都啥子时候了嘛？也是时候吃点点心垫垫肚子了。来来来，来这边。”

“真的不用了。”

“我见过你在打听的那个人。”见拉扯我没用，奶奶忽然说到。

我看了看陈府上要来的画像，因为在这附近打听所以一直都拿在手上。光影成像的现代相机只能照出妖怪的真身，好在老陈老爷在时把二狗当作家人，所以特意请画师给全家人作了不少画。

“你见过这个人？是在这附近吗？”

“莫心急，先坐下我慢慢和你说噻。”

她硬是把我拉扯到了一旁的烧烤摊上，擅自点了些烧烤肉串说：“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咩？”

“奶奶你吃就好了，我是出家人，不吃加了五荤的食物。”

“哎呦！你看我这脑子，真是失礼了失礼了。你等等，那头不还有串串香吗？我给你拿上几串，你放心，啥子调料都不放。”

不用……如此费心的。可奶奶实在太过热情，根本就不等我拒绝。浪费食物可是大忌，眼前这些两个人都吃不完了，要是有所浪费可如何是好？

“没事，你就放开了肚子吃。食物这种东西嘛很快就会进入天地之间的循环。”

她把一大碗串串放到了我的面前，就这么巧这个时候一只流浪的白色大狗跑到了我们的桌边。那看着我们流口水的模样很显然是在乞讨食物。奶奶把那些没人吃的烤串扔到了桌角，狗狗很快大快朵颐起来。看他吃得这么香，让人也忍不住来了食欲。本并不贪食的我都忍不住拿起了几串串串吃了起来。

“道长最近还好吗？”

“托您的福，一直都很好。”

“那就好，你们可要保佑这城里的百姓平平安安的。”

我和奶奶就这样边吃边聊些有的没的，再喂些给狗狗，满满的一盆串串很快就见了底。不过我毕竟是来干正事的，赶紧问：“奶奶，你真的见过这个男人吗？”

奶奶终于肯看一眼那张画了，她扶着画的轴杆，老花的眼睛将那画时而拿近时而拿远，嘴里呢喃到：“这脸好熟悉呢！分明记得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真的？大概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就是，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哦！对了！这不是刚刚和我们一起吃东西的那条狗吗？”她说着伸出手来指向了那边说到。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刚被我们喂得心满意足的狗狗正要往那边的巷子走去。他左右张望了一番，似乎是看到没人看自己后忽然挺起了身子来用两只脚走路，身子也渐渐化作了人形。也是，我刚刚就应该意识到那只狗就是陈二狗的真身来着。

“陈二狗！”我连忙站起身来叫住他。

他却应声转头看了我一眼后撒腿跑了开去。

“喂！陈二狗！别跑！”

见他逃跑的模样我赶紧追了上去，但别看他两只脚奔跑的模样十分不协调，速度倒是不慢。本来我全力奔跑以这速度眼看着能追上他的，没想到他的体力这么好，跑过了两条巷子都不带一些气喘的。我就不一样了，开始时冲刺有多快体力消耗就有多快，好不容易拉近的速度没多久就又被拉开了。眼看着他要从巷口窜出去了，好在这时一辆自行车横在了他的眼前。

我这才意识到那位在自行车上的女孩子是刚刚在我身后一起追赶那犬妖的人。而那女孩子本在我身边跟着跑，一边跑一边脱去身上的装扮。白色的假发还有那件碍事的老式布长衫，所以她是刚刚那位老奶奶？为了接触我引出这犬妖所以故意演了一场戏？

“喂！陈二狗！乖乖呆在那儿别跑了！你是没登记的妖怪吧？只要乖乖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进到城里来的，我就会把你送回城外的家的！”

我一边大喘气一边走近他，反正他现在也没别的路可以逃了。

他的视线在我们俩之间来回张望了一阵，忽然朝天长吠了一声。那仰天的长啸，声音和狼群的首领一模一样。

周围忽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犬吠声，很多狗从四面八方窜了过来。大小不同各式犬种的狗狗们将我们俩分别包围了起来不说，从一旁院子里跳出来的狼狗还护住了他，一个个都还呲着牙发出各种警告声。

“嗷呜——”二狗又一声长啸像是下了什么命令，围着我们的狗狗向我们发动了攻击。我只好拿出剑鞘来当棍子使，将飞扑而来的那些小狗一一打退。可没想到体型越小的狗越是灵活凶猛，被打开后再次攻击而来的动作不带一丝犹豫。

“你们这些狗东西！”

女孩大叫了一声后骑车向我冲来，一个扫尾打退了向我扑来的恶狗。她又朝四处扔了一些刚刚吃下来的烤肉块朝我大喊：“喂！别愣着！快上车！”

有了肉的狗狗们不再那么团结，转而为了各个角落里扔开的肉而互相争起食来。我趁着这空隙爬上了自行车后座，那自行车唰一下冲出去让我赶紧抓住了车架子才没跌下来。

这速度真不是盖的！路上的汽车都被她甩在了身后。我们就这样靠着这辆小自行车在城里展开着追击战。而二狗这会儿虽然还保持着人形，但显然两只脚奔跑没四只脚来得顺手，四脚朝地的跑法让他又快了不少的速度。

而且虽然自行车比汽车来得灵活多了，四脚的动物本身则不用说比我们的自行车机动性大得多。他脑袋一拐三两下就窜进了街角公园的草丛里，我们的车来不及刹车就撞上了公园入口的阶梯噔噔两声后倒在了地上。

几乎是飞倒在地上的我抬起手来试了试握拳，那姑娘倒是早有应对。趁着刚刚碰撞的惯性在空中一个侧翻后蹲倒在地。眨眼间就重新站起来继续追去。见到这情景我也赶紧站起来不敢轻易放弃。

再追几步后那犬妖似乎是被逼到慌了阵脚，看无路可逃后竟向城墙跑去。看着侧身起跳的方式像是要趁着城墙的坡度往上翻来着，但没想到城墙边像是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把他弹了回去。也是，照我的了解，虽然登记下的某些特许妖怪可以出入老城，但必须从指定的城门进出。显然是结界将它挡了下来。我见后赶紧一个扑身把那大白狗压在身下，他似乎也已经筋疲力竭没了要继续逃跑的打算，只是在我的身下张大了狗嘴吐出舌头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喂！陈二狗！你是怎么进到老城里来的？”

回答我的只有他的大喘气，可不用他回答，我就发觉身下这条大狗有一些异样。虽然成妖后只要潜心修炼，就能延长一定的寿命，但陈二狗也算是一只上了年纪的老狗了。都是雪白的毛皮却不可能像年轻狗狗那么毛色鲜亮。可他脖子上的项圈，又分明是写着陈二狗名字的狗牌。我又打量起了他的身子，我分明记得陈二狗小时候为了救家里的失火被点燃了尾巴，这也是陈老爷把他当儿子一样疼爱的开始。当初为了救他，宠物医生为他做了断尾手术，可这狗的尾巴连毛都是格外亮丽。

狗这种动物虽然生活在人的世界里，但因对人的顺从很少会有意念成妖的。无论城内外，狗成妖的例子都及其稀少，而城内唯一成妖的白色萨摩耶——“你是李老爷家的憨憨？”

帮我追这狗的姑娘在一边地上放了一只纸碗，然后倒入了些瓶装水说：“跑累了吧？喝点水休息下，然后把这事好好说清楚。”

从我身下脱身的憨憨马上把脑袋凑到了碗边用舌头舔着水。好一会儿后才喝饱了水，爽快地朝天叫了一声。

“憨憨，你为什么要带着陈二狗的狗牌在城里乱跑？”

“有个憨批老头儿叫我带的，给了我些银子。”

“你一只小狗，要银子干嘛？”

“家里幺儿没两天就要过生日咯，想要个游戏机，但老汉儿不给他买。我想着这也不是啥子坏事，就答应咯嘛。”

“你觉得这不是坏事，又为何在见到我后要这样逃跑？你是想被我赶出城吗？”

“因为……因为那憨批说让我在城里妖怪多的地方逛逛，但又不能让道士和尚之类的术士给撞见。”

“不能让道士撞见，却在青羊宫小当家的饭桌底下吃得这么欢？”

“所……所以我才变回原型嘛。现在城内狗狗儿这么多，人类又认不得同一个品种之间的差别，所以就想吃下嘛。全成都的狗狗儿都晓得那烧烤摊用的是真羊肉，和那些用偷来的猫肉狗肉假装羊肉的黑心商贩不一样，这年头能吃到真羊肉的地摊儿不多咯。”

真的吗？因为一般摊档难免辛辣重口，所以我吃得不多了解得也不多。不对，现在这个不是重点，重点在那姑娘所说的上。她像玩闹一下拍了拍憨憨的脑袋说：“老娘的肉也吃了，水也喝了，也该到你回报的时候了，带我们去会会你说的那个老憨批。”

“你们要见他做啥子？”

“少废话，带我去见他就好。我会给你银子补足你想买的那个游戏机的钱。”

“这个……不是我不想，可那老憨批儿现在怕是不在城内。”

“你这么了解他，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不晓得，我只晓得他每天午饭会儿都在王府广场上表演杂耍赚点打赏钱。赚到了零花就会请我们些个城内的妖怪吃点饭吹会儿牛。”

“他是不是留着一个山羊胡，表演的杂耍是不是有个百宝袋，会从袋子里拿出各种小玩意儿送孩子？”

“嗯，你都晓得还问我做啥子嘛。”

姑娘听后思索了一阵子，最后叹了一口长气，也不知道是和我说话还是自言自语到：“看来也只有明天正午去王府门前一探究竟了。”

她从袖袋中掏出一张照片说：“这老头儿据说有个搐气袋。”

“搐气袋？”

“那是从古代流传下来的法器，你可以理解为是百宝袋的一种。传说那法器能装下世间万物，原本是为鬼怪所有。变戏法现在已经成了他的副业，他在城外阴界广撒消息做生意，说是能把妖怪装入到那袋中，带着那袋子将他们装进城里。而且不收现钱只收金银，五两银子一次，只保进不保出。城外那些在城内有亲戚却被驱逐的妖怪，想摆脱烛阴势力住进城内保平安的妖怪，还有想进城一探究竟的小妖，都想通过他进城看看。所以现在通过这方式被带进城的妖怪还不知有多少。”

如果妖怪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进城，那就是说，烛阴的手下，甚至是烛阴也有可能通过这种方式进城？

“明日午时！别忘了！”

欸？这话的意思是她要走了吗？“还没问姑娘大名。”

“哪有问女孩子大名的？罢了！你们这些方士要是还这么没用的话，也迟早会知道的。反正我们没多久就会替代你们成为阳界的守护者。”

话音刚落她就没了踪影，我分明看到她走进了公园的森林，可追上前去后既不见她，也再找不到憨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