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留部,上古神经之中的鬼王,要不是刚收到之返五鬼的名状,我也不会这么快想起这个名字。他的名号,就在之返的上一章。根据古经记载,“领八十万鬼,来下布万六千种病,病不可治。令国王妄占百姓,枉其万民,民不自全。”可见能力等皆在五王之上。而且五鬼王已向父亲投名,由我等差遣,这妖怪可就不同了。
九里堤八卦阵所镇压的妖怪名录,拟曾向爸爸索要过,可其实并没有十分完整的名录。那晚的混乱虽犹在眼前,可除了鬼龙烛阴与我们混战数回外,我们对其他妖鬼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可既然他说了此话,不用说他便也是从九里堤中逃出来的妖怪之一。
朱阳与他对峙片刻后,他并没有要从画里出来的意思,看着我们的眼珠子反倒是一番得意,我也尝试像拟一样呼名下马,还念动了太上洞渊神咒经,但他却一点要搭理我们的意思都没有。倒是这番后,一团黑气从画中又飘了出来。
那黑气很显然是要向我们攻击而来,我赶紧掏出净身符咒不让这黑雾近身。朱阳的佩刀发出的金光也从正面冲散了瘴气,在净身符咒的范围扩散到他身边时刚好完美配合。这给了我们化守为攻的机会,朱阳举起刀来打算向那幅画劈去,却在这时被村长抱住了身子。
“殿下!这可是句留部大人。不可伤他分毫!”
“你身为皇帝陛下的子民,为何要拜一个妖怪为主子?”
“这不是妖怪!而是这里的王!乙卯革新后大家都往城市里跑,种上一辈子的地产出这么多的粮食又如何?都养活了那些城里人不说,还要被权贵左右,连自家的地种什么都不能自己决定,到头来种地人却要受饥荒之苦。乡下人大多没有什么学识,任由权贵欺压不会团结反抗,农事也不像工厂那样可以罢工罢市。与其这样,不如让这场瘟疫持续下去,大家也免受种地之苦。瘟疫,是解决这场纷争最好的方式!”
他的歪理还没说完,一团黑影就从他的脚跟盘旋而上。迅速将他的四肢都捆绑束缚。我向他抛去了净身符但被其他地方忽然窜出的瘴气给挡住了。而那团黑瘴控制他的速度实在太快,比起制服又或是施法保护,我只能选择先保护朱阳,及时把他从村长的怀里拉开。
被瘴气附身的村长,在一瞬间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如同我们之前见过的染疫之人,他张开大口后血涎从嘴角滴落,在身体上留下一条血污。
“不能出村!不能让一个人出村!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得听我的指挥!”他嘴里的呢喃声很快变成了大吼,瞪圆的眼睛很显然是把我当作了目标。在我还没准备的时候,他已经向我袭来。看起来瘦弱的身子力气却是出奇得大,出招虽然笨拙不变,但速度却极快。我本想利用比他轻盈的身体寻找机会,但却一直都在闪躲没有出招的机会。
另一边的朱阳,趁着我们对峙的机会快速地跑到那幅画像面前。不带一丝犹豫落下了利落的一刀。我本以为除去了鬼王的本体后,村长也会随之失去力量的来源,但没想到他还是张着鲜艳的血口力气奇大。分心的我正在墙角,赶紧闪避开后,他却借着惯性推倒了那扇大门。我趁势把身边的椅子之类的不断向他扔去,但这些实木的家具重量不小,我也很快忍不住喘起气来。
被埋在家具底下的他很快挺起身来,眼睛张望着四周。而我坐着的地方正好在他视线的盲区里。
“不能让一个人从这里出去!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一个人从这里出去!”他撕心裂肺地大吼着跑进了走廊里。
我转过头去看朱阳,他手里正拿着被他劈成碎片的那幅画的残页。与我对视后说了一句:“这画成为了一张白纸。”
欸?我忍不住跑过去翻了翻那堆残破的白纸,果然连句留部的一角都没有找到。
这房间虽然豪华,但此时门窗紧闭就连窗帘都不曾打开。他是利用什么法术从这里逃脱的?
“先下楼!那村长看起来和染疫的人差不多。不知道最初的疫病是不是就是这么被鬼王给种下的。”
句留部不用说就是这瘟疫的创造者,想到这里我们也赶紧起身向楼下跑去。刚刚没有及时跟上而因为喘不过气想躲一劫显然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一楼最大的声响便是来自宴客的大厅,刚刚所见的酒池肉林,而今已成为血腥的狂欢宴。
“给我钱!给我钱!这世界上所有的钱都是我的!”一个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大叔随手抓起了身边的家仆,歪起的脖子上露出血红的伤口。被抓起的家仆自然满脸惊恐,但抵挡不了他巨大的力气被他拎在半空之中甩来甩去。
不远处一片狼藉的餐桌上,一个小孩子正在疯狂地抓起食物吞咽。他丝毫不在乎身上的血污已经将那些餐食染得面目全非。吃着吃着忽然瞪大了眼睛,似乎是尝到了异常的美味,盯着自己的手片刻后张开了大嘴将自己的手一下咬断,因为刚刚张口太大而脱臼的下巴,一下一下地咀嚼着自己的断手。
就在这时候响起了震耳的枪声。开枪的是刚刚在餐桌上穿着迷彩服的军官。他把手d枪开得如机d枪一般频繁,看到有人中弹后开心地大笑着叫嚷:“死吧!死吧!你们这些刁民都应该去死!什么天王老子!有兵权的才是爷!”
就在这时候被富商啃咬的那位家仆已经被扒了个精光,那边富商正晃着他的衣服似乎是想找更多的财宝,这边的家仆却缓慢地挺起身来,一把抓过他刚丢下的已经被血染红的白衬衫擦起了地板。嘴里低声呢喃着:“太脏了!太脏了!这个世界太脏了!得擦干净才行!都得擦干净!”就在这时候富商瞪大的眼睛看中了家仆手腕上的名表,一下去扑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两人都用异常大的力气拉扯着,直到家仆的手臂被他活生生地拉断了。
“真!先撤出去!”我被这番景象吓得跌坐在地,朱阳一边叫着一边拽起了我把我往外面拉后关上了宴会厅的大门。
那当然只是权宜之计,我们没跑上几步那大门就被里面的感染者给推倒传来一声轰隆巨响。
我们跑到了庭院里才敢回头看,那些感染者很快就从屋内蜂拥而出,与看守在门前的守卫扭打成一片。
“还愣着干嘛?!立刻封锁整个大宅,控制住所有感染者!”
听到朱阳的大喊,还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士兵中,有人出头先下了命令。还好这里是大本营不管是人手还是设备都足够充足。比施法还快的速度很快用拒马建起了层层包围将那些满身血污的疫者控制在了迅速形成的围栏之内。
虽然已经在隔离圈外见过染疫的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混乱的场面。这边还来不及顾,朱阳转过头指了指那边说:“你看那边!”
远处的村舍墙壁上画着墙绘,墙绘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与和谐的乡村风光不同的是一个赤面凶神的人,视线与我们对视后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但在那一笑过后,又很快没了踪影。
“跟上他!”朱阳叫了一声后就跑了起来,回过神来的我也赶紧撒腿跟去。
可这庄园的庭院真是不小,光是绕到村道上就花了不少时间,他早就没了踪影。
“喂!你们两个小孩,怎么在街上?”
这下就又后有追兵了,我们就算是停下来找下句留部踪迹的时间都没有。可这样在村子里乱窜也不是办法,最初在庄园里出来还有人喊我们是从大本营里出来的让人不要开枪,可要是跑到村子深处遇到什么认不出我们来的可就更危险了。
“朱阳!先别跑了!太危险了!先找到他的方位。”
“我知道他去哪里了。”他却一点没放慢速度说,“你还记得美术馆那幅正德皇帝的画像吗?”
有一种画妖的法术是能以画为媒介进行移动?怪不得刚刚朱阳斩断了那幅画后他就不见了踪影。虽然中西画风格不同,但不用说都是以纸笔为媒介,刚刚的房间和走廊上挂着不少油画,他紧接着又到了农舍墙面的彩绘上。
这村子并不是每一间屋子都画了墙绘,另外还得算上画过装饰画的围墙。好在村子不像是城市,虽然占地不小但岔路不多。
“站住!再乱跑我就要开枪了!”
但再往前那些在村子里警备的人组成了人墙纷纷对我们抬起了枪口。而我们的后路也没好到哪儿去,一小队成员已经拦住了我们的退路。
“看在你们是孩子的份上速回自己家中隔离!不然我们就开枪了!”
“这次疫病是妖鬼所为!我们已经调查出那个鬼王了!快给本世子让出路来!”
“世……世子……”“果然是世子爷,我刚刚就觉得面熟,果然是他。”“这下怎么办?按命令是跑出家门的人都必须击毙。”“可对方是世子爷啊!”
就在他们认出了我们的身份后变得犹豫的时候,站在角落里的一个卫兵忽然丧心病狂地大笑了起来。待大家都因为这笑声而将视线转向他后,他终于止住了大笑说:“世子爷又怎么样?现在可不是王室的天下了!世子爷不也和我们一样是个凡人?”
还带着尾音,他的嘴巴忽然张得无比巨大,趁着身边人不备就簌一下探过头去咬住了他的脖子。
“喂!你在干嘛?”“住手!”
那些卫兵乱成了一团,可都是平日里同袍的兄弟,因为犹豫而错过的开枪时机,被攻击躺倒在地的人已经重新站了起来。
“执行任务!听从命令!”他一边低声呢喃着一边重新拿起枪来,和其他人的犹豫比起来他按动扳机十分果断!
“射击!朝确定感染者射击!”
可命令为时已晚,现场已经乱作一团。朱阳拉着我蹲下躲到了墙角,可胡乱射击形成的火线让我们动弹不得,当然还有更多的卫兵被误伤倒了下来。
这番混乱中始作俑者的卫兵虽然不断有子弹落到他身上,但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转过头来望向我们。那笑容再熟悉不过了,他的身上的迷彩服也渐渐褪色变成了一件鲜红的古服。那是句留部伪装而来的卫兵!
他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只在画中生存,而是可以化作实形。疯狂互殴的卫兵们像是他的得意作品,他笑着走向了围墙凭空穿过了那堵围墙。
“不好!你还记得这里吗?”
这里?
“没时间了,真!翻过围墙去。”他说完就蹦上了围墙,子弹还时不时打到那堵墙上,这样太危险了。我也顾不得劝阻只能拉住他伸出的那只手和他一起翻过了那堵矮墙。
看到庭院的模样,我终于明白了朱阳的意思。虽然没有来过这里,但昨晚我们通过之返的视角见过这个庭院。这里正是村中另一户大户人家,药王家的府上。
“啊——”头顶忽然传来的一阵嘶吼把我吓了一跳,还好朱阳反应快用刀柄将他推开。
我摸了摸脸上的血痰站起身来,更多的人正从四面八方向庭院聚来。药王家的家丁长工,在短短的时间内都成为了疫者,用极不协调的手脚但却又不慢的速度向我们围拢过来。
“跟上我!”朱阳的大叫是为了告诉我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我赶紧拔出了剑来和他并肩,趁着围拢的人越来越多前杀出一条路来。
朱阳显然还记得昨夜记忆的路,前面的木屋就是府上的药房,昨晚的药王就是在这里熬夜专研。
好不容易跑进了那屋子我和朱阳赶紧合上木门,门外的推动渐渐平息我也终于算是松了口气。药王怎么样了?他可不能染疫才是。
我刚想到这一点,转过身来就看到了药王。他正坐在这平日问诊研究的厅堂中央闭眼打坐,幽幽的金光围着一团打转的瘴气,像薄纱一样将那光芒蒙上了一片灰色。瘴气快速流动形成了一个风圈,不仅将挂在屋梁上阴干的药袋不停摇摆,还吹得两旁上了年纪的药柜嘎吱作响。
厅堂深处的主位上,显出了实形的句留部正站在半空之中,伸出的手掌里正散出更多的瘴气。
“世子爷!这就是你想要保护的人吧?千年过去了世道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嘴上喊着每一条生命都平等,可最后在灾难中得救的,永远不是王公贵族,就是皇亲国戚。”
他的声线变得越来越尖,说完后止不住的咯咯笑声,就像是自带冰寒一样让听者忍不住打起哆嗦。
“来吧!世子爷!将你的人护在身后,好好对决一场吧?让我看看,你和烛阴殿下,谁才应该成为此地真正的王。”
朱阳的注意力好像并没有放在他的身上,他一直盯着药王,将刀反手握在手中,已经向前迈出了脚步。
可那瘴气形成的风圈正在慢慢扩大,这让我忽然明白过来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句留部根本就不是什么画妖,本可以现出实形却出现在农舍墙上的巨大人像,在我们跟丢了他后他化身成为追击我们的士兵,好巧不巧穿过的这堵围墙正是药王家。我们并不是侥幸追上而来,而是我们中了他的圈套。
“朱阳!等等!”
还好及时拔出剑来砍断了正沿着他的刀聚拢成一条黑线的瘴气,我赶紧把他从那里拉开。
“这些都是他释放出来的瘴气!”来不及我向他解释,那凝聚起来的气团已经没有半点空隙,薄纱也似成了一个黑色的钟罩,而且罩子还在迅速地扩大。
和我想象的一样,木门已经被反锁起来出不去了,我们确实落入了他设下的圈套。
“既然这样,就把它斩了不就行了!”朱阳大吼了一声,刀刃上也亮出了一道金光。
刚因发现这一点而慌乱的我,因为他的这句话而定下神来。也重新摆好防御的姿势准备一战。可和我想象的不一样,那气旋还没有扩大到布满整个厅堂的时候一条条黑线就向我们窜来。就如刚刚在别墅里初见时用的招数一样,那一条条黑爪向我们不断发起攻击。可又比刚刚数量还要大攻击还要密集。这一次败下阵来的我们又没有路可退,必须在抵挡不住前想出破招的方法才对。
就在用力挥剑的时候,卷轴从袖袋里飞了出来。就是,我还有人手可以调动。
念动名状后我的鬼兵一下子聚到了我们的面前,他们各个伸出三头六臂来挡下了那些攻击。趁着这攻守之势的转变,朱阳赶紧挥起刀来向句留部冲去。这一鲁莽倒是给了句留部机会,他的瘴气一下就束缚住了他的四肢,将他甩到了半空之中。
句留部得意地将他在空中来回甩了两下,笑着说:“**可是人的弱点,这世上真是再没有像人那样有这么复杂**的存在了。低等的七情六欲也好,伪装成正义的各种**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