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店的工作忙碌到后半夜,陈芷瑶已经累到灵魂发麻了。
食客络绎不绝,将不大的店面挤得满当,外卖订单踩在每个忙碌的神经线上响起,每个人忙到最后都是一脸浮躁。
夜深人静,收拾好店面,陈芷瑶拿着自己的两大包东西回家。
漫长的道路上,视野里映入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融在灯光与夜色里,又从而具象化的清晰。
不管是半夜摆摊还是结束奶茶店的兼职工作,这都是陈芷瑶已经习惯的风景。
阿瓜不知在风里站了多久,衣袖带有露水潮湿的气息,但他注视她的眼神还是热的,像瓷杯里的温开水。
他接过她手中的东西,陈芷瑶也没想着推让,伸出胳膊送出,一个动作熟稔地仿佛已经重复过千百次。
陈芷瑶窝在阿瓜旁边,闷闷地走,黝黑而寂静的路上,两人偶尔搭上几句没任何意义的闲聊,野猫拉长影子窜过,撞翻角落里的垃圾桶,没歇业的店铺还在孤寂的夜里坚守,只是基本无人光顾,它好像只是为了陪伴天上的星星,以及没有归家的行人。
“阿瓜,晚上你吃了什么?”肚子在闹空城计,陈芷瑶问阿瓜。
他摇了摇头,“一个人吃饭,不知道吃什么。”
“这倒也是。”
不过回家两人就能分享一份饺子做的夜宵。
她想到这里,原本郁闷的心情也轻快了点,揪住阿瓜的单衣袖子,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讲到后面陈芷瑶更是恨不得自己能一脚跨到家门口,“你没吃过水饺,不知道有多好吃。”
话闸打开,陈芷瑶也愿意多说点,她提起跟她一起工作的女员工,“看样子应该是网红,工作的时候还录视频,但又没那么精致,估计是在做其他赛道的。”
“她老公也是每天下班都在接她,有时候看到我感觉两人感情挺好的,同进同出,但她又没有很开心的样子,相机一关掉就苦着一张脸,听店长说她已经不打算做了,很快就走。”
“阿瓜,人生可真矛盾,痛苦和快乐就是一枚硬币的一体两面。”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把这一天埋在心底的话发泄一般讲出来,阿瓜偶尔接茬,但也只是给出让她能继续说下去的句子。
路途在闲聊中被消磨,很快陈芷瑶和阿瓜就到家。
洗手后两人都聚在厨房里面,起锅烧水,这煮水饺不难,等冷水稍微有点热了,便把饺子下下去,白白胖胖的饺子一个接一个鱼贯而入,像孩子一样调皮地在锅中游来游去,陈芷瑶命令阿瓜举起锅铲不时拨一下,防止它们粘在一起。
水开后再倒一碗冷水,陈芷瑶说:“这叫做惊一下,让它们惊一下就能保证饺子里面也是熟的。”
阿瓜忽然举起铲子笑。
陈芷瑶不明所以,追问他笑什么。
“你说惊一下。”他看向她,嘴角没憋住还是往上翘起,“我们是得趁饺子没准备,给它们一个惊吓吗?”
“这是我老家方言翻译过来的普通话。”陈芷瑶觉得没面子,斜着眼瞪过来,“你再笑饺子就没份了。”
他听后,一秒假装严肃脸,盯着锅里再度安静的水饺,握着锅铲纹丝不动。
说不笑就不笑。
真是不做演员都可惜了。
水饺煮出来后,两人一人盛了一碗分食,端到电视机的茶几前,呼呼吹着气预备吃。
电视打开,地方台不再播放老掉牙的乡土电视剧,而是难得放起夜间新闻。
陈芷瑶将遥控扔在沙发上,阿瓜一边夹起饺子一边问:“电视是只有一个台吗?”
“不是,好多个台,现在进化后还能点播电视剧看。”
“那为什么我们看来看去就只有一个?”
“好的电视机贵,我们没钱。”陈芷瑶咬下一口饺子,烫得舌尖发痛。
“哦。”阿瓜学她,但特意让碗里的水饺凉得更久一点。
电视机正在播放季氏集团的执行总裁季霖秋,接受采访的画面报道。
据最新消息称,季霖秋在结束休假后,便一直忙于国外事务未能及时回国,甚至爷爷住院也没有时间赶来探望。
画面中的季霖秋戴着医用口罩,鼻梁架着一副无框眼镜。他站在医院门口,称人刚落地便立刻赶到医院探望爷爷,还难得幽默地与周围记者开起玩笑,说自己最近支原体感染,现在是行走的移动病毒,小心靠得太近自己会变异。
哄得周围记者们笑声连连。
镁光灯不停闪烁,有记者举起话筒问——
“季霖秋先生,听说备受大众关注的微澜公益计划,眼下要调整策略,从资助偏远地区的贫困学子,转为扶助中小企业发展。”
男人声音低沉,说几句话会忍不住咳几声,“是的,不止是中小企业,个体户的商店也是我们帮扶的对象。现在经济发展的速度放缓,我们季氏集团更要拿出我们的态度,给社会大众做一个良好的表率,这样才能迎来共赢。”
“但这样会不会跟微澜公益计划成立的初心相违背,而且微澜公益计划是您母亲一手创办,您现在把这个计划的负责人变更为季逸和先生,会不会有顾虑担心自己辜负了母亲的遗愿呢?”
“逝者已矣,生着如斯。我想她会理解我的决定的。”
后面的生活大多是围绕季霖秋的生活展开,他交代自己刚回国,工作还未处理完,现在又身体不适,只能先居家休息,爷爷那边已与他在隔离病房外简单地聊了几句,老人家叮嘱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顾身体,只是没能多聊,怕爷爷情绪激动,简单说完就出来了。
“季恕悯先生和他的妻子也很挂念您,您有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看看吗?”
这个问题让季霖秋停顿了好几分钟,在场众人屏住呼吸,当初季恕悯虽然跟季霖秋的母亲结婚,但依然与自己的初恋女友保持联系,甚至过起两头跑的日子。
现在提起不该提的人,明摆着提问的记者是想得出有意思的回答。
即使能猜到被访问对象多半不快,但镁光灯和话筒还是更兴奋地聚集在他的面前,仿佛化身为无数双眼睛,饥饿地盯着他打量。
季霖秋的回答依然得体,“我还在病中,最好居家隔离休息,不要与人轻易接触。”
碗里的饺子变冷,泡得发皱,全都糊在一起。
陈芷瑶催促阿瓜赶紧吃,他就这个缺点不好,一看电视像被吸了魂一样,完全不知道动的。
“你再这样,这电视真没什么看下去的意思。”她一把按掉电源,将遥控扔在沙发上,“晚上没吃饭对身体不好,我一个人忙的时候你三餐吃得又不规律,这样下去把胃吃坏了怎么办?”
阿瓜没应,低下头夹起碗中胖鼓鼓的水饺,连带汤水,咬下半个。
发凉的饺子味道不好,能吃出肉糜的腥味,嘎吱嘎吱胡乱咬着,在咀嚼和吞咽中,肉糜与身体融为一体。
陈芷瑶搬出手机玩,她已经累得眼皮打架,但不想一吃完饭就跑去睡觉,就倒在沙发上,把自己圈成一团,与睡意做斗争坚持玩手机。
吴诗涵明显睡了个好觉,估计是一两点才起来,因为她明显有心情地多发了一句。
“诶,你有那个帅哥的联系方式没有,别说他那眼睛看人可真深情,你俩站在一起还挺配的。”
隔着七八个小时才回复,刚好能冷掉她八卦的热情,陈芷瑶言简意赅:“别乱想,没可能。”
昨天但瑾就当着陈芷瑶的面,问过阿瓜这个问题。
那会儿她想拦住但已经晚了,好朋友借着半醉的契机,直接拉着阿瓜问他。
“你喜欢陈芷瑶吗?”
火锅滚烫的热气扑在脸上,眼前雾蒙蒙的一片,陈芷瑶下了几片菜叶进去,滚水一卷,叶片立刻随着沸水的节奏疯狂跳动。
阿瓜点头:“喜欢啊。”
有那么一瞬间,心脏停止跳动了一下,陈芷瑶以为自己听错了,攥紧筷子不知所措。
然而好友不为所动,人是醉的,但脑子却从没像现在这样清醒,“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最简单的,你一个男人,对她有男人的**吗?”
话语直白,不加掩饰。
阿瓜不能理解,“什么叫做男人的**?”
他看的电视,没讲过这个。
但瑾听后哈哈大笑,“天哪,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你真的理解喜欢是什么意思吗?我再问你,你喜欢薯片吗?”
一咬就碎成渣的薯片,很喜欢也很讨厌。
阿瓜选择点头。
但瑾又问他喜不喜欢喝可乐。
一拧瓶盖就发出刺啦声响的可乐,很喜欢但也很吓人。阿瓜还是选择点头。
“看吧。”但瑾已经得出结论,“作为成年男性,你只是失忆,又不是傻,如果你对陈芷瑶有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你肯定能迅速感觉出来的。”
“这种怎么感觉呀?”
但瑾不回答了,只一味坏笑,她拉过好友拍拍她的肩膀,意有所指,“听到没有,这小子是真喜欢你,就跟他喜欢薯片和可乐一样。”
陈芷瑶推开她的手,闷头吃自己的饭。
旁边的阿瓜还听不懂她们之间打的哑迷。
现在陈芷瑶还能回忆昨天丢人的尴尬,所以说嘛,她跟阿瓜怎么可能。
毕竟在他的眼里,她是薯片,也是可乐。
很喜欢,但只是单纯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