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没有多余的工作和应酬,季逸和找了个时间回家。
家里不复以往那般热闹,冷清了不少,好像《格林童话》里的睡美人应咒后,整座城堡随着她一同陷入深眠。
到家后先去问候父亲季恕悯,他人在书房,正忙着处理公务。
推门进去,几日不见,季逸和注意到爸爸的头发比之前见到要白了很多,但身形依然挺拔清瘦,像风中翠竹,他的目光如炬,看清来人后视线又重新回到手中的文件当中。
“最近忙什么?”他照例开口问询,只不过后一句话已带上责备,“一直看不到人影,你不知道家里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吗?”
季逸和在父亲面前,照例不改吊儿郎当的本色,摸着脑袋笑嘻嘻地说:“爸,我还能忙什么呢,你也知道我那个不起眼的宣传公司,正需要我做牛做马冲锋陷阵!我这一天天的,过得可不轻松呢。”
“嗯,跟女明星谈恋爱,一天到晚跟人称兄道弟,然后把自己喝成酒蒙子,你这一天到晚是不轻松。”季恕悯说是责怪,但嘴角始终挂了抹淡笑,“我知道生意需要应酬,但对于你,我和你妈妈都是一样的想法,希望你能开心放在第一位,没必要那么拼命。”
老调重弹的台词,季逸和嘴角下沉,但很快又重新提起来,“爸,我知道,但我这样就挺好的,一点都不累。”
季恕悯轻笑出声,他没再多看儿子,也不开口驳斥他的话,而是自顾自处理起手中的公务。
书房安静,偶有鼠标点击和笔尖落在纸上的声音响起。
季逸和没有离去,一如来时那样继续站在季恕悯的桌前,视线紧拽住父亲书桌上的文件内容。
其中一份微澜公益计划映入他的眼帘,油墨印刷的字体,仿佛溪水下闪闪发光的珍贵宝石,让他挪不开眼。
“爸,我清楚现在家里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季逸和缓缓开口,“我也希望能为家里出点力,成为您的左膀右臂。”
季逸和一直都很清楚家中两位主要掌权者的性格,爷爷霸道说一不二,而爸爸则是一口看不见底的深井,他既可以提供滋养生命的源泉,也能悄无声息地吞灭一个人的生命。
现在爷爷住院,再也无法插手家中事务分毫,也没人再严防死守,像盯贼一样地盯着他瞧。
季恕悯没像之前一样开口拒绝,而是停顿了很长时间,“我注意到你刚才一直盯着微澜公益的企划案,是有什么想法吗?”
“微澜公益的出发点一直都是好的,帮助偏远地区的失学儿童,有利于提升企业形象,但这样的宣传时效过长,而且帮助过得失学儿童不一定能直接转化为企业后续的人才储备,付出的成本和回报不成正比,所以我觉得微澜公益计划是到了需要改变的时候了。”
季恕悯:“微澜公益的出发点从不是以盈利为目的。”
“当然,爸爸,但一样东西如果想保持长久的生命力,那改变是必不可少的。就像微澜公益最开始的起点,也不是为了企业的形象宣传。”
季恕悯原本平淡无波的脸,被季逸和的这句话搅弄出情绪,他将桌上的文件夹丢给儿子,“出去,我给你一周时间,看你能拿出什么新方案给我。”
中午饭季恕悯没胃口吃,张姨煮了份小米粥配点开胃菜给他送书房里。
季逸和注意到爸爸在自己离开后,专门给什么人打了个电话,他没着急走,而是躲在一侧偷听,书房门内隐约传出一个名字。
季霖秋。
平白无故人间失踪,是死是活都找不到痕迹。
季逸和听到父亲的声音苍老而疲惫,“现在没消息,也是好消息,至少说明他人在国外,没什么意外。”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安慰,季恕悯不断道谢。
门外的季逸和心里泛凉,原来爸爸也没比爷爷好到哪去,爷爷怒火攻心气自己完全不在意大哥,现在急到人住了院;而爸爸似乎看穿自己藏于心底的晦暗情绪,关于大哥的一切消息,在他面前都闭口不谈。
他们都一样,是大哥忠实的奴仆,哪怕他生死未知,也要替他守护好季家的财产。
至于他,只是一个出生错误的寄居者。
看完季恕悯后,季逸和又去画室找白雅诺。
母子两人一起在画室外的小阳台上吃饭,绿树成荫,小鸟聚集,一派祥和美丽的自然之景。
画室内,是白雅诺完成到一半的作品,她是一个典型的艺术家性格,系着个低马尾,碎发散在额边,宽松的棉麻衬衫,黑裤子,话少而纯粹,深层次的情感全投入进作品当中。
季逸和故意逗她,“妈,怎么过去那么久,老的只有我爸呀。之前读书的时候人家以为你是我姐,以后出去估计他们还要认为你是我妹呢。”
“别瞎说!”白雅诺笑,她打量了眼儿子,斟词酌句,“你最近少喝点酒,别总是跟人应酬,看你都胖了。”
季逸和放下碗筷,无语哀嚎:“妈,别为难自己了,你已经很好了,别强迫自己做个大众意义上的好妈妈。你什么性格,我能不了解吗。你忘了之前你心血来潮想去小学放学接我回家,结果等到天黑还没等到我,最后还是托保安大叔联系到我一年级的语文老师,你才知道我已经去读初中了。”
他从小生活琐事找住家阿姨,纪律培养靠爸爸负责,至于学业上的困难则有私人家教帮忙,妈妈主要提供生活上跟他一起犯错,精神上陪他一起说废话的作用。
妈妈忽然有个妈妈的样子,这是他最不适应的地方。
“而且妈妈,我不但一斤没胖,最近这段时间工作忙,还瘦了五斤呀。”季逸和哭笑不得,“还有我应酬喝酒的事情,我从没跟你提到过,这话是不是爸跟你讲的。”
白雅诺叹气,“你爸让我劝你注意身体,他说我说的话你还是愿意听一点进去。”
“除了这个还有吗?”
“他还要我劝你感情得定下来。”白雅诺自己也为难,“但我觉得这对你来说很难,因为我在感情上给你做了个很不好的示范。”
白雅诺从不插手季逸和的感情生活,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季逸和将妈妈揽进怀里,柔声宽慰:“别这样说,妈,感情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再说恋爱都有先来后到,你算哪门子第三者,你跟我爸是最早认识在一起的,如果不是因为季氏集团遭遇危机,爸才不会跟一个没感情的女人结婚。”
“你只是爱他而已,跟随你的内心,哪怕知道是错的,也要去爱他。整件事情从头到尾,只有我爸是个货真价实的混蛋。”季逸和的目光变深,“但是妈妈,我不愿意成为像你这样的人。爱一个人爱到没有回头路,这样太可悲了。”
他还记得在幼年的无数个夜里,听见妈妈压抑而痛苦的哭泣。
“我现在这样很好,有喜欢的人就去追,追到了就在一起。其实多谈几次恋爱,也就明白了,喜欢只是一时而起的新鲜感,等新鲜劲儿一过,再深刻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谈了太多场恋爱,季逸和知道心动只是无数个由生理或心理组成的瞬间感受,无法积累成永恒。
至于爱这个字,早在他无数个肆意妄为的心动中,被模糊了真实面目。
*
陈芷瑶这几天忙得快要飞起,账户里面多了两万块钱,她和阿瓜也成功搬家,每天不用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能顺利收到倪严的还款,还离不开两个人的帮助。
陈芷瑶心怀感恩,给吴诗涵买了块她在广告里看到的女士腕表,价格适中,但对她来说也不算便宜。
吴诗涵收到礼物后,连发亲亲表情包,但也了解陈芷瑶的经济状况,高兴之余又很体贴地说:“芷瑶,你过日子需要用到钱的地方还有很多,你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礼物我还是退回去吧。”
陈芷瑶当然拒绝,“我送礼物也是在能力范围内的,既然我能送这块表,就代表它的价钱我承受得起。”
吴诗涵开心又感动,热情地用亲亲表情包在两人的聊天框中狂轰滥炸。
对于但瑾,陈芷瑶则给她挑了一个包,另外把人叫到她家中吃火锅。
火锅底料是现成的,加点水溶煮开就好,阿瓜在小厨房里面忙进忙出,系着一根蓝白格的围裙,动作比开始娴熟不少。
但瑾从江市赶来,风尘仆仆,进门的时候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这是暖房的礼物。”她比陈芷瑶还开心,绕着新租的房子连转几圈。
陈芷瑶心疼好友来回两边跑,“明天再走吧,晚上就留下来跟我一起休息。”
“不行呐。”但瑾摇头,“我明天一早得去考研班报道。”
“蛤?”这转变猝不及防。
她深深叹气,“都怪我男朋友,他说他不喜欢头脑空空、不思进取的女人。如果我不再做出改变,那我们之间的爱情就会岌岌可危。”
“这跟你考研有什么关系。”
“他认为知识可以武装头脑,而且每天想着读书,我就没时间钻研怎么去勾搭其他男人,减少他戴绿帽子的风险。”但瑾气得牙痒痒,“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抱着愤怒的心情,这顿火锅但瑾吃得气势汹汹,席间还勒令阿瓜去给她买酒。
“两万块,又到了你帅气地发挥价值的时候了。”她对男人的审美简单粗暴,一是长得顺眼,二是能给女人带来多少钱。
目前阿瓜在但瑾面前只值两万块,还没扣掉给他化妆打扮的成本。
吃饱喝足,一箱酒几乎全进但瑾的肚子,陈芷瑶客套地喝了一瓶,阿瓜是闻到酒味就皱眉。
留下但瑾一边给自己灌酒一边大骂他们没义气,还把手机当麦克风,扯着嗓子大声唱道:“考试什么都去死吧,我要回家,做我的梦想……”
看她醉成这样,叫网约车,陈芷瑶又不放心,只能指纹解锁,给但瑾的那个男朋友打了个电话,麻烦他过来接人。
“她自己不能回去吗?”男人的语气隐约有些不耐。
陈芷瑶只能说:“她已经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马上就来。”
话音刚落,陈芷瑶的耳边就只有忙音环绕。
阿瓜把但瑾当做观察样本,他还没看过醉酒的人,认真打量许久,在陈芷瑶看过来的时候,指着但瑾问:“芷瑶,你的朋友是疯了吗?”
陈芷瑶无力扶额,看着这个不停唱跳《舞女泪》的女人,“没疯也离疯不远了。”
折腾一通下来,等送走但瑾,差不多天要黑了,阿瓜很自觉将碗给洗了,他还特别爱干净,拿抹布蹲在地上擦干净大理石地板砖。
陈芷瑶瘫在沙发上,养的小猫长成了辛德瑞拉,值得欣慰。
然而这样的好心情只持续到了晚上十点。
因为陈芷瑶和阿瓜都意识到,今晚他们就要分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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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C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