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贴得很近,温热的鼻息打在苏堰脖颈处,与抵在自己喉咙跟前冰凉又尖锐的指甲仿佛冰火两重天。
毛茸茸的尖耳朵高高竖起,少年仰着脸,幽绿色的眸子里写满了势在必得:“希望你能认清形势,现在若是我在你这里被发现,无论如何,你都洗不掉包庇的嫌疑。”
早知道就不该帮他!
苏堰在心里低骂一声,少年比自己矮了一个头,可无论他使多大的力气,都推不开这个看起来十分弱小的少年。
此时的少年身上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威压,让苏堰无法动弹半分。
两人僵持了半晌,苏堰才道:“我有一个要求。”
“说。”
就算脖颈处的致命要害被人牢牢抵住,苏堰依旧站得笔挺,目光坚定:“你不能伤害我的家人。”
听到这话,少年嗤笑一声,好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一样,不屑道:“我要是想伤害他们,早就动手了。”
说完,他屈起指节,冰凉的指甲轻轻在苏堰下巴上划了一下:“包括你。”
“我要是有那种心思,你无论如何也逃不过。”
早晚把你这双指甲给剪掉。
苏堰盯着少年修长的手看了一会,沉声道:“松手,现在我们是合作伙伴了。”
“行。”少年果然松手,“合作愉快。”
话才刚说完,少年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在苏堰眼前消失不见了。
苏堰环顾了一圈,没发现少年的踪影,最后低头往地上看去,发现这家伙又变回狐狸形态了。
他该不会是法力不够了吧?
窝在地上的小狐狸陡然对上苏堰的目光,眼神立马变得警惕起来:“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们说好的,不许把我给扔了!”
苏堰:“……”
苏堰说到做到,但是因为刚刚被这家伙掐着脖子威胁了,苏堰现在不是很想理他,直接绕开他,躺到自己榻上准备睡觉。
小狐狸见状立马紧跟着跳上了床榻,软乎乎道:“刚刚用了好多法力,我又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伤口被折腾得裂开了。”
“好痛,超级痛,你看。”说着,小狐狸又抬起爪子,露出心口那道狰狞的伤疤。
苏堰闭着眼睛翻了个身,不管小狐狸怎么卖惨,权当看不见听不见,根本不理他。
小狐狸见苏堰这副模样,也是气得牙痒痒,直接亮出尖尖的爪子,开始抓苏堰的床板,故意弄出异常难听且尖锐无比的声音。
“不准睡,起来给我上药!”
苏堰被吵得根本没法睡,就用刚才小狐狸威胁他的话威胁了回去:“小点声,弄这么大动静,小心百卯司的人找上门来抓你。”
“那你起来给我上药。”
苏堰没办法,只得翻身起来,去柜子里面拿东西。
小狐狸以为他是去拿药了,于是喜滋滋地原地等着,没成想苏堰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东西不是金疮药,而是一把剪刀。
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危险气息,想跑却已经来不及,被苏堰一整个地给拎了起来:“你干什么?!”
“给你剪指甲。”苏堰是行动派,此时得了机会,当即拎着小狐狸坐回榻上,牢牢抓着他的两只爪子,说剪就剪。
“不许剪!你不能这么对待一个病患!”小狐狸努力扑腾爪子挣扎着。
“真正的病患会像刚刚那样威胁我?”苏堰不由分说地按住小狐狸的爪子,“剪了指甲才给你上药。”
“好吧。”小狐狸妥协了,压低了声音颓丧道,“那你轻点。”
苏堰拿着剪刀,把小狐狸四只爪子上的指甲都给剪了个干干净净,剪完又仔细检查一番,确定这双爪子都不能到处乱抓之后,才去拿了金疮药。
上药的整个过程小狐狸都老老实实躺在苏堰腿上,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点都不动弹,心口上那么长的伤口,一声疼也不喊。
上完药之后,小狐狸抬起自己被修剪得干干净净的爪子左看右看,瘪着嘴巴,连头上毛茸茸的耳朵也焉了吧唧地耷拉下来。
他又不甘心地伸出爪子去抓床板,这回是半点都吵不到人,只能发出几声闷响,反而还把他爪子给抓疼了。
苏堰满意地哼笑一声。
小狐狸转过头来,气冲冲地对苏堰说:“我们约法三章!”
然而现在的小狐狸已经对苏堰构不成半点威胁,苏堰抹平了衣服上的褶子,躺回了榻上。
他甚至懒得再分给小狐狸一个多余的眼神:“你现在没有跟我谈判的资格。”
“你!”小狐狸打好的腹稿只好硬生生噎了回去,见苏堰上了榻,他也赶忙跳了上去,在苏堰身上胡乱扒拉,“不许睡,你以后不准——”
话还没说完,小狐狸在苏堰身上胡乱扒拉的爪子就停了下来——他看到了苏堰贴身佩戴的玉佩。
小狐狸抓起那枚玉佩,拿到跟前打量了一番,皱着眉低声说了句:“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什么样子?”苏堰没听清,抓起小狐狸后颈肉,打算把他从自己身上撵下去,“这东西你别乱动,我从小贴身戴着,从不离身的。”
“怎么?难不成这块破玉佩还是你的传家宝了?”小狐狸十分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块玉佩,随后竟直接把它从苏堰身上取了下来,躲开苏堰的手,迅速跳下了榻。
“还给我!”苏堰急了,玉佩骤然离身,他感觉浑身上下突然被抽走了力气一般,有些头晕目眩。
他缓了一阵,才扶着墙缓缓站了起来——苏堰这一次切身体会到了,原来娘亲从小嘱咐的话是真的,这块玉佩真的半点不能离身。
苏堰望着那只夺走自己玉佩的狐狸,眼神冷得像冰:“我再说一遍,还给我。”
“啧,你怎么病恹恹的。”小狐狸跳到了柜子上,“自己来拿呀。”
苏堰走过去,打算抓住那只胡作非为的狐狸,可这次却不如上次那么轻松,非但没抓住,还让他跳到了自己背上。
一人一狐正僵持不下,就听门外头响起了娘亲的声音:“堰儿,你屋里头什么声音?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苏堰顿时就停下了手上动作,就连小狐狸也立马老实下来,趴在苏堰背上一动也不敢动。
“没什么,我正捣鼓明天做香饮的材料,这不打算去换粮嘛。”苏堰勉强找了个借口,顺势寒暄道,“娘你怎么也没睡?”
“我听隔壁屋里头今晚吵架吵得厉害,怕你俩睡不好,起来看看。”谭雅枝叮嘱了苏堰几句,又去了苏辰的房间。
小狐狸趁他们娘俩说话间,翻出柜子里的水壶,倒了些水在水碗里,然后把玉佩给扔了进去。
直到外头传来关门声,苏堰确定娘亲回自己房里之后才扭过头来看小狐狸这边,当即皱起眉:“你在做什么?”
小狐狸把装着玉佩的水碗护在身后:“你这玉佩都脏成什么样子了,泡水里洗洗。”
苏堰听得头痛,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这玉佩看起来脏不是因为表面有灰尘,是料子用的差,里头都是杂质,洗不掉的。”
“听不懂。”小狐狸又跳上了苏堰肩头,“别跟我说这玉佩不能离身的话,现在都取下来这么久了,你不还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你——”苏堰的耐心就要耗完了,就听小狐狸突然道:“睡吧。”
这一句“睡吧”好像有无穷的魔力,小狐狸话音刚落,苏堰顿时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困意猛地涌了上来,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整个人倒在榻上睡了过去。
小狐狸见他睡了,叼着泡着玉佩的水碗小心翼翼地放到苏堰床头。
似乎是因为玉佩离得更近了些,睡梦中的苏堰紧皱着的眉头缓缓地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平稳许多。
“眼下也只能先这样了。”小狐狸低声自语了一句,“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可你身体竟然虚弱成这样,可别早早就死了。”
小狐狸端详了苏堰一会,趴在他身边,也沉沉睡了过去。
*
苏堰睡得很沉,昨晚又因为小狐狸闹腾,睡得晚了些,早上的时候差点没起来。
他醒来的第一眼还是下意识地去看手腕,并没有看到自己常年佩戴的那块手表,才记起现在已身处另一个世界了。
不能随时看时间还真是不太方便。
若不是有打更声和鸡鸣报时,习惯于掌控时间的苏堰,还真的没办法适应这里的生活。
苏堰起床之后将衣襟整理得没有一丝褶皱,古式的长衫把他的身形衬得如翠竹一般,修长挺拔,整个人看起来庄严肃穆,一丝不苟。
此时小狐狸还睡得十分香甜。
苏堰整理好了衣襟,突然想起昨晚自己玉佩被小狐狸给拿去了,正准备去找,结果发现玉佩好好地戴在自己身上。
他有些狐疑地望向了小狐狸,只见小狐狸缓缓地翻了个身,慢悠悠道:“昨晚你睡着之后给你戴上去了。”
“这还差不多。”虽然苏堰眼下的黑眼圈有些重,但他依然维持着穿着的得体。
苏堰并没有注意到,床头那只水碗里的水,直接空了一半。
苏辰早早就起来了,此时见到苏堰,就想他哥不愧一直是村里孩子们的榜样,就算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看着依旧玉树临风。
身高腿长,又站得直,往那儿一杵,穿啥都好看,苏辰直勾勾盯着苏堰看,也不由得站得更直一些。
苏堰实在无法无视那道灼热的目光,就问道:“怎么了?”
“你哥昨天晚上忙着准备今天做香饮的材料,你别闹他。”谭雅枝轻声说了苏辰几句,又扭头对苏堰说,“现在时候还早,堰儿你要不再睡会儿?”
“不用了,说好今天做些香饮换粮的。”苏堰打了个哈切,摆摆手拒绝了。
早饭煮了昨天百卯司送来的苞米吃,玉米瞧着金灿灿的,粒大饱满,汁水也足,什么调味料都不用加,自带浓郁的甘甜,一口咬下去,唇齿留香。
前些日子吃的大多都是稀粥,如今吃上了苞米,一家人围坐在一张四方木桌前其乐融融地吃着,其中就属苏辰吃得最快最香。
用过早饭没多久,刚收拾完碗筷,就听外头有人敲门。
谭雅枝走过去开了门。
外头站着的是隔壁家何亮,男人身后背着一个篮子,神情疲倦,一看就知道定是一宿都没睡好:“姐,我来找你商量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