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习室。
“明嘉真的走了啊,这两天我都有点儿不习惯。”岳以朗突然停笔,没头没尾地冒了一句。
费清溪头都没抬,翻着练习册随口道:“你有什么好不习惯的。”
水笔啪嗒一声被丢在桌上,岳以朗捧着脸瞧她,认真解释:“从前门进班就不能猛地眼前一亮了啊。”
费清溪写字动作没停,“你把邵逸安当空气?”
“那能一样吗……”
费清溪轻飘飘,“都一家人,两口子看谁不是看。”
“滚啊。”
“那不行你看羽安呗,她不就坐你们班中间。”费清溪瞥她一眼。
没想到岳以朗脸都不红地大方承认自己的变态,“羽安是我第二眼的安排。”
“……你有病吧。”
“你写政治干嘛?”意料之中地被骂了,岳以朗自觉转移话题,“明天没政治课吧?”
谁料话音刚落费清溪就一下扑到桌面上,哀声道,“我也不想,可是这几天晚修轮到我去值班拍素材…再不写就写不完了。”
“我说你今天怎么不去吃晚饭呢。”岳以朗看她没几秒就委屈巴巴地坐好接着奋笔疾书,拍拍她肩膀表示同情。
费清溪又努力写了一会儿,替她带饭的学妹终于发来微信,费清溪两眼放光,扭头就跟岳以朗说再见,“我去排练厅那了啊。”
“小韩!!”
韩凝乔又被她部长的大嗓门吓得一激灵,好笑地站原地等她。
“学姐你跑这么快干嘛,离晚修开始还早呀。”
“谢谢谢谢。”费清溪接过紫菜满料饭团,点头哈腰地叠声道谢,“我这不是想着等下进舞蹈教室还在吃饭不太好嘛。”
“确实。”韩凝乔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在里头吃饭容易有种自己是新中国唯一摆脱温饱线的人的感觉。
————
走廊灯灭了一个,费清溪随手提交了报修信息,在排练厅后门咽完最后一口饭团后台提醒也到了:
亲爱的同学,申告的故障已受理,预期修复时间为晚6:30—7:10,感谢你的耐心等待,祝生活愉快。——后勤部
费清溪收回手机,推门就一眼瞧见满室清晰的颈椎骨。
一个月了,通过面试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定下小半角色。
厅里头有不少费清溪脸熟的人,去年正好遇上小校庆,剪出来的成片里这间教室的挺多人都在场。
她换好鞋,小心绕过后门的彩色水杯群走到摄影机后,弯腰调试机器。
画面里的人正在热身。
舞蹈服贴身,这回不止第七节颈椎线条,锋利的肩胛和脊骨也逐一清晰地被处理成数字化介质存储。
今天还是小考核。
跟何不可她们对红烛的陌生不同,这个名字在舞蹈生群体里似乎格外响亮,从开放报名通道的第三天起就有人往邮箱里投面试视频。
费清溪跟着舞团的人盯过几段,在她眼里几乎每个视频的完成度都很高。
初入围人数很快就到了预期的最大数量,所以本来跨度拉得很长的面试帮扶提前收束,重心替换成了角色选拔考核。
角色的争抢不可避免,成功者的光柱只照耀她一人。
所以费清溪她们的任务,是记下每一个曾为此起舞的面孔。
主演竞争者她也都挺眼熟,一小撮人里目前把握最大的是燕子舟和董泱,她们俩都是高三级的舞蹈特长生。
费清溪又从显示屏上看到另一张脸,一张半小时前她和岳以朗聊天时刚好提到的脸。
羽安是上周来的。
可能因为这里大部分人对她来说都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她格外沉默。
日常生活中常常会显得过于单薄的身体在这个房间里无限趋于合理,肢体躯干的每一个数据围度都直接关联人生的成败。
费清溪拧开果汁,冷静地想,从食量来说,这儿的每一个人都很适合荒野求生。
考核开始了。
一组人喘着气大汗淋漓地重新站回舞室中心,一个分数被记下,下一组人接替着走到正中央站好。
一遍又一遍不停轮播的伴奏片段,角度相似的抬手,时机统一的转身,她们在高度限定的舞步语汇中体验每一次起跳。
而费清溪在摄像机后投以注视。
中场休息。
排练厅渐渐浮起交谈声,三三两两的人靠近后墙拿取杯子时掠过她,相熟的女生短暂停留在费清溪身边,跟她打招呼。
费清溪也在自己被叫到时笑着念出对方的名字。
董泱和燕子舟结伴到了她跟前。
“我刚跳得怎么样?”董泱含一大口水分次咽下,视线专注地等她回答。
费清溪盲目,“特别好啊,虽然我看不懂。”
董泱歪头笑,学她说话,“没关系啊,反正邬鸣从来不会解释这些动作有什么含义。”
“那我刚才从哪看出来的信念感……”费清溪吐槽。
“理解模仿再加上扒访谈。”燕子舟已经擦完汗,正在一板一眼地叠毛巾,“邬鸣选人爱看感觉,感觉对了就万事大吉,不过她还没来过。”
“也就下下周了吧,何不可她们采访稿都定好了。”费清溪掰掰手指头算日期。
“下下周你就要滚蛋了。”董泱坏笑。
“我总分一直比你高。”燕子舟陈述事实,“而且你刚刚开头进早了一拍。”
“……你烦不烦。”
“去厕所。”燕子舟把人惹毛了也不哄,拉着气成河豚的董泱走了。
费清溪摸摸鼻尖。下半场再结束就要散场了,她于是低头,翻看采访稿和背附的被访人基本资料。
今天轮到,唔,彭诚。
少有的第一天就定下角色的同学啊。
她抬头四处找了找,对上一双热情洋溢的眼睛。
彭诚过分热情了。
孩子,其实真的不用把你爱吃的巧克力浓度也说出来的,真的。
费清溪一边不着痕迹地压制彭诚,好让他不把个人**暴露得太透彻,一边头疼地引导他把话题重新绕回题干。
“好的,最后一个问题。请问彭同学你对于爱好职业化有什么看法呢?”
“我的话,会很开心吧。”彭诚道。
耐心地等待三秒,彭诚依然没有展开的意图,费清溪便微笑着结束了录制,她轻轻鼓掌,“那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啦,谢谢彭同学的配合与帮助。”
彭诚再次慷慨地露出八颗洁白牙齿,“不客气!”
快要放学了。
费清溪拉开门从排练厅里出来,燥热晚风悠悠穿廊而过,走廊里暖白光线连续,在地板上打出整片柔和反射。
她仰头,月圆云清的一晚,月亮光晕浅浅,映得整片天空隐隐透青,向下看,阔地空明。费清溪抬腕看表,发现走快点儿的话时间就还够自己回班写篇阅读理解。
“…………”
“我爱学习学习爱我我爱学习学习爱我我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