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对峙良久,集齐受伤的八位公子之力也无法抵抗恢复妖力的苏邪雪一人,这般僵持不下,直到听见空气里传来一声轻颤。
仿佛一石入水,激起千层浪花。
众人蓦地抬头看向万妖王。
白衣白发的少女动了,却是瞬息消失在原地,之后在场众人无一例外受到锥心一击,都力不能支地倒在地上。
妖王一出,万妖臣服。
方圆千里的妖魔鬼怪仿佛冥冥之中感应到了什么,都不由自主双底落地,朝着温行止的方向顶礼膜拜。
苏邪雪的双膝磨出了血,衣袍散乱,银丝染血,看起来像是从地府里走出来的阴森阎罗。
他无声抹去唇角血丝,撑着地面艰难地爬起来,每一步都顶着极大的压力,朝着万妖王走过去。
“行止。”他轻唤。
“疯了!咳咳……”容烨捂着心口爬起来,满身狼狈,喊道:“闪开!她现在是六亲不认的妖物!”
苏邪雪恍若未闻,刚走几步便又被妖王强大妖力威慑的不由自主匍匐在地,他以极缓慢的速度往前爬行,就快要够到那袭衣袍时。
万妖王突然动了,开口时威力自显:“止。”
仿佛万斤巨石压在他的背上,苏邪雪猛地吐出血,身体被砸下无法动弹,凌厉凤眸里闪烁着挣扎。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直接被震的晕了过去。
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挑起了他的下巴,温行止的紫色双瞳里变化着浮华万千,声音宛如敲响的编钟,一声又一声回荡在苏邪雪心底:“小妖,汝为何名?”
苏邪雪抬起头,盯着这张明丽的脸上出现的陌生神情,他的脑中突然无端的在温行止身上看到了无数种破绽!
这是琉璃之瞳的能力。起初苏羽尘挖出自己的异瞳相赠,便是抱有此等目的。
若轮实力,凭借着能勘破命运的琉璃之瞳相助,千年一战,苏羽尘必定可以赢下他。
只如今,他死了。
“神瞳?”万妖王的手抓向他的双目。
苏邪雪盯着不断放大的遮天之手,眼也不眨的,却在被触碰到的一瞬间蓄动全身妖力抓向万妖王的弱点。
万妖王的心脏长在身体中间,和凡人不同。
“噗!”利爪刺过温行止躯体的胸腔,发出一声闷响。
“行止,醒醒!”苏邪雪话音刚落,全身的骨骼却被一股妖力通通碾压,出现裂缝。
他力竭摔到在地。
“放肆!见吾真容,为何不拜?”万妖王一声怒喝,零落的冰锥雨自空间出现,尽数穿透落在苏邪雪身上。
红色屏障破损,瞬间地动山摇。
温行止银白发丝中长出了两根漆黑崎岖的角,宛如枯枝般插在头上,身后也出现了一条细长的尾椎骨,折射出鳞甲般的泽芒。
转瞬之息,天地间阴阳轮转,周围的妖魔鬼怪纷纷上前来朝圣,匍匐在大道两旁,跪拜着妖王降世。
“吾皇降世,必将统领吾等妖众血洗人间!”
妖魔蠢蠢欲动,百年前的一战,妖族元气大伤,妖王也不幸陨落,如今没想到妖王竟再次复活,所有妖都欣喜若狂。
无人知晓妖王力量的极限。源源不断的万妖之力是无穷无尽的。
“汝,当死!”万妖王似被刚才苏邪雪背叛的举动激怒了,瞬间闪到他面前,抬手落下最后一击。
苏邪雪一言不发,只用淡然眼神望着她,仿佛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把温行止的面容记在心里,纵然这张脸和以往有着天壤之别。
妖王的下手动作突然停下了。
一道暗器射出,发射出的绳子在温行止手腕上捆绑了好几圈,继而又是其他几道绳索,将她束缚的宛如一个粽子,动弹不得。
朝堂的金吾卫来了。
观星阁注意到天有异象,急忙上奏禀报,皇帝大手一挥,下令亲侍金吾卫出动,剿灭妖物。
为首的是个清俊少年,面容严峻,沉重冷静的发号施令。
苏邪雪看见那张脸,一个久远的记忆顿时席卷而来。
很多年前,他曾参与过一场人妖之战。为避免人族将士踏破妖族边境,他自告奋勇出战。
那日苏羽尘酒楼买醉,望向月下的他,朝他扬了扬酒葫芦,不太理解,“哥哥,为何非要掺和这些事?”
“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去。”苏邪雪把他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转身离去。
那晚敌军松懈,苏邪雪避开守营人,一路到了内营,与本次战役的首将打了个照面。
月色朦胧,轻纱拂面。帷幕后玲珑有致的身姿激起了无限遐想,里面突然传来一声轻喝:“谁?”
裹挟着馥郁熏香气息的人仅仅披着一件被水浸透的薄纱,持着长枪从木桶里冲了出来。
四目相对,少女脸色一白。
“你……你这人怎么不害臊?”
苏邪雪一直漠然看着她半裸的身体,表情里没有丝毫欲念,只道:“我来杀你。”
少女欲言又止,“那你……你先转过身去。”
苏邪雪瞥了她一眼,心道留她晚死片刻并无不可,便依言转过身子。
背后一阵窸窸窣窣,少女穿戴好盔甲,一头青丝却是齐肩扑泄。
利爪抵在少女喉间,少女目光楚楚,“你,真的要杀我吗?”
“你不退兵,我便只能杀你。”苏邪雪冷声道。
少女叹息一声,“我也不忍看到双方交战,死伤无数,但是圣命难违,我若退兵,死的便是我的亲人。”
“你还是杀了我吧。”她微仰着头,闭目不言了。
苏邪雪不懂人类的思维,只觉得她反复无常,却又有些有趣。
他收回了手,往营帐外走去,“我不杀你,我去杀了你们的皇帝。”
“哎,你……”少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离去,低声呢喃道:“妖,竟是如此美艳吗?”她以为出现在战场上的妖,都是如之前一般面目可憎呢。
朦月渐明,甲戈声也终将停下。少女心想。
这一刻,领兵少年的脸和昔时的少女重叠在一起,依稀有些相似之意。
命运离奇,他,是她的后人。
“诛杀它!”领兵少年一声令下,持着长枪的金吾卫纷纷围拢过去,直刺温行止身躯,像要把她扎成一个筛子。
苏邪雪一跃而起,拦住那些武器。
“不要伤她。”他冷冷看着那些人。
下一刻,苏邪雪的身体被黑色触须洞穿,鲜血溅出去很远。
突然间觉得四周的声音变得很遥远,他很长时间没有感受到这种安宁了。
温行止的身躯不存,已经分泌出毒液,背后长出数根黑不溜秋的触手在空气里挥舞着,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所有生灵皆被腐蚀。
“快闪开!”一声令下,众人散如鸟兽状。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领头少年发出呢喃。
苏邪雪低头,一把抓住穿透他身体的触须,使劲折断,对他们道:“逃吧。”
漆黑的毒液腐化掉他的如雪肌肤,变成焦炭一般的颜色。他却毫不在乎,顶着妖王的威压一步步朝着她靠近,终于,轻轻拥抱住了她。
“行止,别怕。”他凑在她耳边低语,吻住了她的唇,鲜血顺着二人嘴角流下。
万妖王似被他的举动震慑住了,妖魅紫瞳里泛起云烟,最终流下两行血泪。
二人以额相触,血液相容,逐渐平息下妖王的怒火。
她静静的阖眸,陷入了沉睡。
二人保持相拥抱的姿势,一同坠落在地上,交叠的青丝被压在身下,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隔开,苏邪雪也缓缓闭上眼睛,随她一起坠入梦境。
姗姗来迟的紫玄亲眼目睹了眼前一幕,手里还拿着一份羊皮卷。
诸位公子负伤累累,被金吾卫搀扶着调整休息。
“我好像,来迟一步了。”紫玄苦笑一声,干脆席地而坐,在一旁护法。
万妖王附近有阵法,普通人不得靠近。
金吾卫的领头少年打量四周情形后,心下已有安排,只低声嘱咐属下急去敕令。
“慢着。”时泽一身仙风道骨,徐徐上前,不知对他说了什么。
少年忙点头称是,“谨遵国师令。”
金吾卫带着受伤的公子们下去了,原地只剩下容烨,时泽和暮夜三人。
“你说你有办法?”容烨皱眉看向时泽。
这些术法类的事他们皆知之甚少,唯独时泽稍有涉猎,只不过他们这次的对手是万妖王加上一只千年狐妖,光是后者便足够棘手的了。
“如今情形,只怕也保不住小温华了。”时泽颔首,眉宇间闪过厉色,道:“那便只能将二人一起封印了。”
暮夜挑眉,不置可否。
“我知晓一种阵法,可合三人之力封印邪魔,只不过,需要以圣人之血为引。”时泽道。
“圣人之血,何谓圣人?”容烨问。
“自是……天命之人。”时泽淡淡一笑,目光落到地面上一片狼藉之处。
如果不曾记错,那位羽民族圣女的残躯尚存此处,还未全然灰飞烟灭。
“诸位,加快速度,趁她的血没有流尽,也要赶在他们二人醒来之前。”时泽意味深长道了句。
苏邪雪和温行止如今共同沉沦在梦靥里,暂时二人的意识不得出窍,所以时泽要做的,便是永生永世阻止他们的神识回归本体。
“不要犹豫了,少卿大人,我们所做的,便是在维护世间平衡。”见暮夜有所犹豫,时泽劝道。
暮夜勾勾唇角,露出讥讽自嘲的笑意,终是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