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镖自己走上前去,轻轻的在房门上扣了两下。
叩门时手自然是来回前后晃动的,这动作让张镖突然瞅见自己右手的食指上竟出现了一抹血迹,原以为是在刚才的尸体上蹭到了,但当他用拇指轻轻的擦去血迹后,新的血液很快又涌了出来。
受伤了?
张镖没多想,开口说继续招呼道:“廖姑娘你好,我是和郦镖局的张慈镖头,今天前来......”
门突然被打开了,开门的是廖姑娘,满脸倦容,不知是被吓得不轻还是昨夜没能休息好。她略带些警惕的看了看门外的两人,随后才垂眸说道,“进来说罢。”
屋里正中是一个圆桌,桌上只放了一壶茶。
旁边便是通铺,只是这下用屏风挡住了,看不清通铺后的情形。
“两位镖头请坐,小姐没胃口,叫我拿些家里的点心来吃。”几人还没坐下,橙橙就咋咋呼呼的从屏风后面出来了,只是脸色看起来比廖姑娘还要差上几分,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毫无血色,不过声音倒还是活力十足。她手里端了个点心碟,五个砂糖饼整整齐齐的码在上面。
砂糖饼是磺村最出名的点心,味道好、容易携带保存时间也长,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干,需要配茶一起吃。
镖头和廖小姐在桌旁坐下,阿赞站在张镖身后,橙橙为两人倒完茶后便退到墙边倚着,脸色依旧不好。
“廖姑娘是磺村人?”
“是的。”
“这么巧,我也是!”张镖表现的有些雀跃,不过他早就知道廖姑娘的家事情况,毕竟这婚事也是通过他们镖局促成的,眼下先套近乎才有法子了解更多。
“不过我也很多年没有回去了,只记得镇口那里有一潭温泉,大多植物都长不了,只有一棵硫磺木长势喜人,高大挺拔,一年四季都是绿油油的。不知现在是否依旧如此?”
“镖头说的不错,现下依然如此。“廖小姐紧绷的面部肌肉稍显缓和,毕竟也是同乡,这话题自然而然地也是能说到一块儿去。
“我家以前是住在镇边上,几乎就在快要出镇的位置,周围也没什么温泉,土质反倒适合种田了,所以我家也难得没走硫磺生意的路子,别人以前都说我家是怪人哈哈。”
张镖这些话倒是实话,以前镇里人见识短浅,围着温泉走不动道,不按常理的都是异类,小时候也是吃可不少苦头,受了不少白眼,好在自己在花渊闯了出来,现在倒是也还不错,只是当年的家人早已不在。
“镖头谦虚了,世人皆走自己的路,只要问心无愧便是对的。”
“姑娘想的通透。”张镖停顿了一下,伸手拿了一块砂糖饼,“不知这糖饼是否是乔缘居的?”
“镖头好眼力,确实是那家的。”廖小姐抿了一口茶,“镖头也是个念旧的人。”
“也算不上吧,我很多年没回去了。“镖头咬下一口糖饼,甜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廖姑娘日后如若想回磺村,定来找我,纵使丛尸林再凶险,也必保你平安归家哈哈。“
“多谢镖头。”廖姑娘露出了一个浅笑,屋内的气氛似乎活络了不少。
“此番刘老太派我前来,必也是要把你们安然接回花渊,毕竟城里的华公子还在等着你们。不过现下的这些事情生的蹊跷,我们会深入探查一番,力求杜绝后患。但不管结果如何,明日我们都会护送您启程入渊,以免耽误良辰。只是......”
“镖头不妨直说。”
“只是,到时镜台可能要暂存我们镖局,排出凶险后定会完璧归赵,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刘姑娘微微颔首,没有再说话。
虽说廖姑娘作为外邦女子,此番是通过刘老太说亲才能嫁入花渊,但华公子家先前便是在花渊分销磺村硫磺起家的,所以在老太说媒之前,二人早有交集,甚至可能情愫暗生,这次说亲才能如此顺利。
但花渊城里有一说法——凡外邦入渊女子,高不可出城迎亲。
这本是为了规避丛尸林的风险衍生出的规矩,渐渐的也成了习俗,所以廖姑娘也只能在几位镖人的护送下自行入渊。
“不知两位姑娘昨晚是否有注意到任何异象?”
“我们能注意到什么异象!本来睡得好好的,就只听得咚的一声响,吓得人一激灵,起来就看到那般恐怖景象,我们能注意到什么!我们应该注意到什么!要有那本事我们还请什么镖局!你怎么不问问那几位镖人兄弟有没有什么发现?”橙橙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激动,气息不稳,是充满疲惫的歇斯底里,她说完这句话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
只有咚地一声响?
这人竟如此神通广大,取首、置屉、关合、逃离一气呵成,动作如此迅速有效,竟能只发出一声响动。
“橙橙姑娘别着急,没有人怀疑你们,阿赞他们我已经问过,但为了尽早启程,我们还是把情况了解清楚些为好。”张镖温和的安抚道。
这下没人再说话了。
“房内尸体我已经查看,其身着蛇肆的服饰,如无其他意外,大概是蛇肆镖局的人起了贼心,结果反而惨死。”张镖顿了顿,“但这人死相诡异,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们不得而知,是否有障眼法或是暗藏其他玄机都有待进一步查证,所以希望两位姑娘能够把知道的事情告知于我,以便早点踏上归途。”
过了好一会,廖姑娘才开口道,“镖头,我们确实是深夜被扰,惊醒后才见到的这番场景。如果我们知道什么,必定知无不言,知无不言,眼下我们确实没有再隐瞒什么了。“
她叹了口气,脸色不佳,继续道,“镖头,我有些累了。”
说罢,橙橙便走了过来扶起廖姑娘回了屏风后。
“打扰了。”
镖头走后,橙橙在屏风后面小声的对廖姑娘说了一句:“是个好人。”
廖姑娘没再出声。
现在最诡异的东西就是那镜台,按理说最简单安全的法子就是把镜台和尸体一块烧了,然后直接入渊,但张镖却不能这么做,这趟社媒就是因为这镜台才能成的,现在闹出这件诡事,刘老太更是亲自交代,一定要把镜台带回去,必有大用。
“怎么了,喝这么多......茶?”罗白看着张镖在前厅里闷头喝茶,端着烤鸡凑了上去。“喏,周商刚烤的。”
那烤鸡用泥块包裹着,张镖用手在两侧轻轻一捏,泥块就淅淅沥沥的掉了下去,露出了烤得焦黄的荷叶,烤鸡裹挟着荷叶的香味闯入了两人的鼻腔。
“那就喝点?”
“整!”
酒过三巡,两人的声音大了不少,还好今日无人到店,反倒成了他俩的专场。
“吃瘪了对吧?”罗白打了个嗝,剔着牙问道。
“你怎么知道?”
罗白三两句就把昨日自己所见之事说了一遭,最后补了一句:“不管是谁搞出的这些事,但人家这么大费周章,想招来的必不是你,眼下想要的结果没达到,哪能这么容易让你查证清楚。不如收拾了屋子,让刘老太亲自来审罢了。”
“什么事情都她亲自审,别说她一老太太了,就算正值壮年也干不完啊!况且你都这么说了,这番来路不明,安危不定的东西,我是更不能随随便便带回去了。”
“那你想如何?“罗白笑得漫不经心。
“我自有办法。”张镖若有所思的吃完了最后一个鸡腿。
后厨里,灶上冒着热气,周商不知在烧着什么。
“上去了?”
“嗯。”
本来周商对张镖是没多少好感的,因为他一到这里就能拉着罗白耗上一晚,两人谈天说地聊的好不快活,就差对着后院的水井结拜了。
但是吧,周商这人就是愿意顺罗白的心意,触罗白霉头的事他是不会干的,万一惹得罗白不开心了,单独一条甩脸子不理人就是他周商受不住的。
“喝这个。”周商揭了锅盖,从锅里盛了一碗橘皮蜂蜜汤,不由分说的塞进罗白手里,“喝完我烧水。”
“好。”
罗白只要喝酒了,就必定是要洗澡的,酒一旦进肚,那味道是从头到脚的浸润,喝的时候虽然高兴,但酒味上身就有了酒糟的臭味儿,必须泡一泡把酒味逼出去。
月亮又升到了半空。
“哎?你拉尿声儿挺小哈,稀稀拉拉的,不会这么年轻就不行了吧哈哈哈哈!”小裁缝在茅房外等了一会,只见出来的人是黎员。
黎员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开了。
小裁缝撅着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举着烛台进了茅房,“噫!谁往茅坑里扔麦秸秆啊!”
周商在罗白屋里一勺一勺的加水,不一会就放了半桶。
罗白喝完酒,头昏昏沉沉的,在桌边发了好一会呆才缓过神来,他从周商手里接过瓢,“剩下的我来,你去弄你的吧。”
“好。”周商对于罗白的安排是不会有异议的,话落即执行。
周商把门合上,回了厨房,走到灶台前继续等着大锅里的水沸腾,灶里的火焰跳动的厉害。突然,他的耳朵不住的动了一下。
有人?
也不知道周商干了什么,下一秒他就出现在了罗白房门外,一拳把一个鬼鬼祟祟的青衣男子捶倒在地,掐着他的脖子拖回了厨房,青衣男子全程发不出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