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后,秦湘便对长锦莫名有些躲避,她不敢再对上他的视线了,她有些后怕,一对上他的视线她就忍不住乱想,然后自己给自己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有些克制之后的秦湘便显得沉默了,没有平常那么活泼了,明明两个时辰前就在喊饿的她,如今看着面前烤得香脆金黄,肉香四溢的野兔烤鱼,竟然没了半分想吃的冲动。她悄咪咪地抬起眼睛,看了看对面坐着的长锦,正巧长锦也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秦湘耳尖又红了,赶紧挪开视线,脑袋晃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周楚闵将烤好的野兔用刀分成了几份,又拿荷叶包好,递给沈清桐一份,又递给秦湘一份,“阿湘,快吃,你不是早就说你肚子饿了吗?怎么突然一下就变得这么沉默了?”
听周楚闵这么一说,沈清桐也发现了她的异样,因为如今坐在那里的秦湘比起平时的秦湘,看上去也未免太安静太乖巧了些。她转过头,轻声问道:“是啊,阿湘,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安静,是哪里不舒服吗?”
看几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秦湘顿时感觉不好,连忙轻咳一声,讪讪地笑道:“没有的事,我就是刚刚在发呆,在想事情,好了,好了,现在没事了,别管这个了,肉都熟了,不是都饿了吗?快吃快吃。”
她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认认真真地举着手中的兔就啃了起来。三人见她如此模样,也就没有再多想了,顿了顿,都开始相对无言地吃着手中的兔和鱼来。
吃饱喝足后,几人休息了一会儿,又收拾了一番,才驾着牛车晃晃悠悠地开始往镇上去。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风和日丽,碧空万里,等他们将桃花酒和干桃花送到西街的酒楼和东街的药铺之后,已经是近黄昏了。晚霞似火,铺满天际,几人在街上晃了晃,采购了些村里村民们需要的东西后,才拉着老黄牛晃晃悠悠地踏上了归途。
晚上,为了感谢几人这些天在云隐村的辛苦劳作,村民们在村里的晒谷场上热热闹闹地摆了十几桌酒席,美酒佳肴,一壶壶一盘盘地端上了桌,月色下,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一片。
对于云隐村的村民来说,周楚闵算是旧相识,所以一开宴,村长便拉着周楚闵去了他那一桌,不好推脱,但是一个人又怕遭不住,所以周楚闵又拖着沈清桐一起去了。
秦湘不喜欢与长辈吃饭,婉拒了两人的邀请,于是便跟着长锦去了小孩的那一桌。虽然下午秦湘看着长锦还有些不自然,但是自己给自己一顿心理梳理之后,秦湘又觉得好些了,一定是因为自己从小就喜欢长锦,所以内心深处对于他对她的亲近是十分期望的,可是当他真的眼中只有她,只对她一个人这么好时,她又觉得有些受不住,与其说是受不住,倒不如说是她不敢想象。
她不敢相信她对长锦的喜欢竟然会有回应,可能长锦对她的好真的只是因为她对他好而已,并没有其他的什么意思,可她却自己忍不住多想,多想,然后自己让自己溺进去了。
是的,她认为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她不能再多想了,她要用正常的眼神来看待长锦,她对长锦的喜欢只是从小对偶像的崇拜而已,而长锦对她的好,也只是将心比心,一定是受腾岳之巅那些传言还有沈清桐的话的影响,她才会这样的。
绝对不能多想,一多想,他们之间的感情就会变质,一变质,等下长锦觉得她太自恋了可还得了?等下要是觉得她太自恋了然后就此讨厌她疏远她那就更不得了了!!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绝对不允许它发生!!
于是在这样一通自我心理疏导后,秦湘就压下了心中那些不安分的悸动,等她再次抬眼对上长锦那温柔的目光之时,果然,就正常多了,她终于想明白了,一切就是她想多了。
所以回归正常后的秦湘又活蹦乱跳起来了,再次和长锦坐在一桌吃饭,也没有再躲闪他目光的行为发生了。她坐在他身边,吃嘛嘛香,她要把中午失去的食欲都补回来。
“桃花酥来咯——”一顿饭吃到过半,后厨忙活着的大娘端着一个大木托盘出来了。托盘上边,摆满了精致粉嫩状若桃花的糕点,表皮酥脆香甜,内馅细腻软绵。一出场,就惊艳了众人的目光,刚摆上桌,同桌的小孩便两眼放光,筷子甩得飞快,争先恐后地抢了起来。
秦湘咬着筷子抱着碗抬头,看着桌上那盘只剩两个的桃花酥,愣了愣,抿着嘴盯着它们,却没有了动作。
桃花酥啊……那是阿娘最喜欢吃的东西……
她盯着那只盘子,眼前模糊,渐渐地陷入了一时的愣怔。直到一双筷子夹着一块粉嫩精致的桃花酥放在了她面前的碗里,她才猛然回过劲来,眼神逐渐聚焦,她看了看自己的碗中,又转头往旁边看了看,长锦刚好放下筷子,见她看过来,便轻声道:“还有一个,我见你一直盯着它,吃吧。”
秦湘顿了顿,又转过头来看着面前碗里的桃花酥,半晌,才道:“其实这桃花酥是我阿娘最喜欢的东西。”她小声地说着,也许是突然看见了这熟悉的东西,秦湘一时没忍住,鼻头一酸,嘴唇一抿,视线就控制不住地模糊了。
关于秦湘阿娘杜元霜的事情,长锦只是细碎地知道一些,知道她在秦湘很小的时候就因为意外去世,知道腾岳之巅北峰禁地是她生前故居,也是她的长眠之地,除此之外,他并不了解。
所以见到秦湘握着筷子抱着碗泪眼模糊的模样,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是好,只能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秦湘由着自己就这么呆了会儿,一阵夜风袭来,她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了,被风一吹,潸然落下,视线由模糊转为清晰,她吸了吸鼻子,半晌,转头朝着长锦笑了笑,“我没事,就是突然触景伤情罢了。”
“没事了?”长锦望向她,眼神里都是担忧。
“嗯嗯,是的,我早就已经认清现实了,”秦湘点点头,将那块平安锁握在手心里,良久,淡淡道,“而且阿娘没有离开我,只要我还记得她,她就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
秦湘说着,一双杏子眼中尽是温软柔和,这样的她,更是让人觉得又可怜又可爱。
吃过晚饭,村民们玩起了游戏,这游戏有点像贵族宴饮上的投壶游戏,和腾岳之巅长期霸占排行榜榜单第一的投飞镖游戏也有点相像。他们在地上摆了一根长长的竹竿子当作标准线,挑战的人站在竹竿子这头,而另一头的地面上则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彩头,只需要拿着特制的竹圈去套竹竿那边的彩头,套中哪一个就可以直接将那一个抱回家。
村长喝了点小酒,有点儿上头,面色潮红地站在竹竿旁边,手中还拿着一把细竹面编成的竹圈,高声喝道:“快来看看,来看看,难得摆一回,今晚上可是下了血本的,礼物丰厚,套中直接抱回家。”
他这一吆喝,就吸引了一堆村民过来了,今晚上的彩头确实丰富,除了小孩爱的甜点和玩具外,还有什么新的锅碗瓢盆啊,什么美酒佳酿啊,统统都摆出来了。周围一圈人都满脸笑意,其中一个村民走上来了,站在竹竿前,拿过村长递过来的一打竹圈,就嘻嘻笑道:“村长啊,你今晚上就做好损失惨重的准备吧。”
“哼,你先别说大话,好好套,”村长也笑,“你要全套中了我全部送你又何妨,哈哈哈哈。”
那人便投了,第一个圈,没中,他颇为意外,又弯了弯腰,聚精会神伸长手臂投出了第二个圈,又没中,人群中发出一阵唏嘘,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直到那人将手中拿着的一把竹圈都扔完了,连离他最近的那壶桃花酿都没有套中。
他有些尴尬,站在那,看着爆发出一阵哄笑的人群,又看着弯腰去捡竹圈的村长,颇有些不甘心道:“村长,你这竹圈子有问题吧,怎么我扔了这么多个,一个都没中啊,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啊。”
“嘿,你这老滑头,耍赖就没得意思了哈,”村长捡起竹圈,抬头笑骂道,“自己准头不行就不要怪圈子嘛,我还能动什么手脚,这圈子不也是过年你们用过的。”
“是啊是啊,老陈,要输得起啊,”人群中有人附和道,“不就是没套中嘛,回去练练,等中秋再摆的时候,好好给村长露一手,让我们也瞧瞧你的厉害,哈哈哈哈。”
老陈没得办法,被人群一哄笑,也跟着笑骂了几句,然后便下了场。
周楚闵和秦湘也站在人群里,这种游戏就是他们俩的诱捕器,一看见便就走不动道了,不管如何,都想要上去投两把过过瘾。这时场上刚好轮空,一个小孩拉着母亲的衣摆道:“阿娘,我也想套,我也想套嘛,我想要那个小木马。”
村长捡回地上的竹圈,朝着人群中笑眯眯地说道:“谁还想来试试,如果没人挑战的话,看来今晚上的礼品到最后也只能由我再费力搬回家了。”
“我来。”秦湘立刻举手道。
“好,这位小仙君来。”村长笑着拿了几个圈给她,又往旁边走了几步给她让了地方。
秦湘接过圈,举起一个在半空中对着那头比了比,看着是准了,一扔,竹圈却擦着木马的边而过,然后生生地滚落在地,晃荡两圈,彻底不动了,她一顿,又扔了两个,依旧没中。
“???!!!”秦湘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竹圈,她的箭法不说是百步穿杨,好歹也是十中□□的,这竹圈是怎么回事?按照平常的情况,她不可能三箭箭箭不中的啊,这一定是假的。
她看向周楚闵,声音听着都快要碎掉了:“师兄……”
周楚闵走上前来,接过她手中的圈,拍拍她,笑了笑:“我已经摸到诀窍了,看师兄给你套一个。”他说着,举起一个竹圈,静了一会儿,感受到风这下停止了,他才偏了偏,朝着那处一扔,竹圈稳稳地套在了小木马的脖颈上,再拿起一个圈,再掂量一会儿,一丢,又中了。
一连扔了好几个圈,圈圈都中。周围人静了一瞬,旋即爆发出一阵喝彩,“这位仙君厉害啊。”“是啊是啊,真的有什么诀窍吗?”“仙君仙君,说来给大家伙听听,这套圈的诀窍到底是什么啊?”
秦湘也惊呆住了,她也很想知道这竹圈的诀窍是什么,这么想着,于是就问了:“是啊,师兄,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你每一个圈都能套中,我明明也瞄准了,为什么就是擦着边而过?把把都不中。”
周楚闵将那小木马拿起来,递给了方才人群中的小孩,听到秦湘问,于是便说了:“套这种圈,你就是不能完全瞄准东西扔,不确定因素太多了,竹圈子太轻,夜间又有风,很容易在空中就被改变轨迹,所以你扔的时候就等一下,感受一下,趁风没那么大的时候再扔,或者不要瞄准东西扔,看风是从那边来的,然后往旁边稍微移一点点,还有抛出去的高度和它降落的弧度也有关,这个也要注意。”
他这一通说,对于没读过多少书的村民来说,简直就是鸡同鸭讲,白讲,各种地方都要注意,最后还要看准头,太麻烦了,还不如胡乱一通扔,运气好的话总会有中的。
村民们没听懂,一哄而散了,秦湘却是听懂了,她走上前去,找村长又拿了几个竹圈子,按照着周楚闵说的诀窍和要注意的点,再次一扔,嘿,中了,秦湘心中一喜,又拿出一个圈,在眼前比了比,再扔,又中了。
最后一个圈,秦湘下定决心要套最里边最远处的那一壶陈年老酒,她深吸了一口气,竹圈脱手飞出,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然后只闻当啷一声,竹圈稳稳地圈中了那个小小的红泥酒壶。
村长笑着走过去,将小酒壶抱起来,递给秦湘,“小仙君好准头,这酒是你的了。”
秦湘伸手接过,然后轻声道谢。道完谢,她走到周楚闵身边,将酒壶往他怀中一塞,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师兄,我厉害吧。”
“阿湘冰雪聪明,一点就透,十分厉害。”周楚闵抱过酒壶,毫不吝啬对她的夸奖。
“嘿嘿,这个拿回去,送给师父。”她指了指塞给周楚闵的酒壶,“听村长说这可是存放了十五年的佳酿,都快赶上我了。”
“送给我爹?”周楚闵笑道,“那掌门呢?掌门没有不得眼馋死?”
“爹爹,我自然有礼物送给他。”
“哦?”周楚闵很好奇。秦湘瞥了他一眼,也不卖关子了,直接说道,“就是前几天酿桃花酒的时候我自己动手,酿了一壶,今天我去看了看,村里的大娘说已经发酵好了,可以了,等明天回腾岳之巅的时候我就带回去,带给爹爹喝,爹爹一定会很开心的。”
闻言,周楚闵沉默了。他想起曾经秦湘对着湘菜食谱做菜的经历,一盘辣椒炒肉,辣椒是辣椒,肉是肉,谁也不沾谁的边,书上说加适量水,她拿着碗便冲了一碗水,水多了,就直接拿锅盖闷,把水都闷完了。菜端上来,众人品尝,他至今都还记得那个味道,还有桌上几人空中交换的那几个有苦难言的眼神。
对着菜谱做菜,都是那样,更别说酿酒了,周楚闵不敢想,掌门看见那壶酒会不会开心?会开心?可能会开心到昏过去吧。
看着周楚闵脸上变化莫测的表情,秦湘眉头一皱,不高兴了,“师兄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没什么,”周楚闵摇摇头,讪讪地笑,“我只是在想,掌门看见你这么想着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才不是呢,你肯定是在想我之前做的菜那么难吃,这次肯定也是黑暗料理,”秦湘哼道,“之前是没有人教我,我自己照着书做肯定就不对,这次是神君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教我的,肯定不会出错的,不信我带回去你也尝尝。”
周楚闵不敢轻易尝试,摆手摇头:“不了,不了,我相信你,阿湘你就酿了那么些,还是留给掌门吧,我下次有机会再试。”
秦湘见他如此模样,心中更怒,明明就是不相信她,故意找借口逃,正准备再不依不饶地与他掰扯一番,沈清桐却从不远处急匆匆走来,喊她:“阿湘,你快过去看看吧。”
秦湘问:“怎么了?”
“席清长老,他被人灌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