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湘闪了腰之后,下午的活就轮不到她来干了,长锦名正言顺地接手了她的位置,和周楚闵一道去水田里插秧去了。
说来也是真稀奇,一开始长锦说他会干这些活,秦湘也只是随口一听嗯嗯两声便过去了,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就算是在三千年前,他的身份也是城主之子,如此尊贵,又怎会这种田间的农活,可事实却证明这,一切都是她多想了,长锦会,不仅会,而且还很会。
“你这下可放心了?”沈清桐搀扶着走路都还有点扯着疼的秦湘走到田垄边,看着不远处水田里忙活着的几道身影,“席清长老说会就是真的会,你何时见他打过诳语?”
“我以为,神君他只是这么随口一说的嘛,谁曾想,原来在三千年前就算是城主之子也要干这些活啊。”秦湘看着田间弯腰忙着劳作的那个身影,呆怔道。
“好了好了,看也看过了,就放心交给他们吧,我们走吧,你这个腰啊,还是好好躺着吧,等我晚点给你好好按按,晚上再冷敷一下。”
“嗯,走吧走吧。”秦湘收回目光,一声叹息,两人便慢慢地又回了村里。
下午沈清桐就没什么太多的活要干了,准备晚饭也要到快酉时的时候才会开始,而中间这两个时辰她便在村里的晒谷场上搭了个简易的看诊台,为村里那些因为心疼银两而有些什么小毛病就宁愿这么拖着也不愿去看郎中的大爷大娘们看诊。
腾岳之巅的仙君在晒谷场给人看诊且分文不取的消息在云隐村里迅速传开了来,在看诊台刚搭建好没两柱香的时间,全村的大爷大娘们几乎就都从各个地方争先恐后地来到了这儿。
沈清桐看着面前围拢如潮水的一众村民,摆摆手微笑道:“不要挤,不要挤,一个一个来,就算今天没有看完我明天还是可以继续的,我不会落下你们每一个人的。”
她长得温柔随和,极具亲和力,听她这么一说,排在前头的几个村民也开始自发地为她维持起秩序来,“不要挤,不要挤,排队,排队。”
一个一个地传了下去,人群也变得有序起来,在义诊台面前排起了长队。看着面前井然有序的队伍,沈清桐顿了顿,从一旁拿过笔和纸,开始接诊起来。
秦湘在床上躺着休息了一个半时辰后,看着窗外血色的晚霞,她扶着腰慢慢地坐了起来,怔怔地发了会儿呆,感觉自己已经比中午的时候要好太多了,左右又没有看见沈清桐的身影,于是便摸着下了床走了出去。
一路边走边问,来到了村里的晒谷场上,看着坐在一方木桌前忙碌的沈清桐,她走过去,轻声喊她:“清桐姐姐……”
沈清桐正伏在桌上专心致志地写着医案,没注意到走过来的秦湘,她这一声喊,声音虽然轻,但却也给她吓得全身一抖,半晌,才抬起一双眼,惊讶道:“阿湘?你怎么来了?怎么不躺着。”
“我没事了,也没那么严重,就那时候很疼,现在休息了这么久了,就不是很疼了,”秦湘边说着,边在她身边坐下了,“清桐姐姐你这还没有忙完吗?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也没多少了,我自己来就行。”
“好吧。”听着沈清桐这么说,秦湘也没办法了,只能安静老实地坐在她身边,神情恹恹。
看着秦湘垂下去的眼帘,沈清桐搁下笔,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好啦,知道你闲不住,如果你实在想帮我的话,”她说着,从一旁的木桌上拿过一本医案和一个收纳锦囊,放在她面前,“你就对照着这医案上的药方从锦囊里帮我把相应的草药拿出来吧。”
“好。”听见沈清桐这么说,秦湘欢欢喜喜地应了。坐在那,开始对照着医案,对着锦囊念念叨叨,“炙甘草四钱,生姜三钱,桂枝三钱……”
等她念完,那锦囊抖了一抖,冰蓝色的光华从锦囊束口处缓缓飞出,光华落到桌面,最后光华散去,所念的那些药材也全部出现在了她面前,整整齐齐地堆在牛皮纸上。
“清桐姐姐,这草药是可以包在一起的吗?”秦湘指着面前的一堆药材。
“可以的,药方本来就是配好了的,”沈清桐偏头朝桌上看了一眼,温声道,“你就给它用那个纸包起来就行了。”
“好的,我知道了。”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秦湘就放心地将面前的药包了,然后对着一旁的医案记录,将药包递给对面坐着的一个村民,说道:“给你,这个以清酒七升,水八升,先煮八味,取三升,去滓,内胶烊消尽,温服一升,日三服。”
村民提过药包,温声朝着两人不断鞠躬道谢:“好的,好的,多谢两位仙君。”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秦湘连忙摆手,送走了他之后,顿了顿,吸了一口气,又对照着沈清桐递过来的下一张药方开始拿药材打包发放。
一开始还有些不大熟练,包的药包总是歪歪扭扭的,随着包得越来越多,熟能生巧,秦湘便做得是越来越得心应手起来。人在忙碌专注一件事上,总是容易忽视掉一些外在的因素,所以在这不知不觉间,腰间的疼痛和流淌的时间都被她暂时地忽略了,一下午就这么悄然而过。
而入夜后,秦湘坐在床边,一个猛子站起身来,又扯到了她那闪了的腰,疼得她呲牙咧嘴好一番,她才猛然想起,哦,腰,她的腰,还负着伤呢。
她扶住床角,轻轻地锤了锤她那僵硬的腰,慢慢地直起身子。
看来还是不能太嚣张得意逞强,还是得找清桐姐姐看一看,按一按才行。
秦湘闷闷地想着,正准备出门看看沈清桐什么时候回来,就听到门扉被人轻轻叩响,长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秦湘,你在吗?”
“咚咚。”秦湘听见自己的心猛然地跳动了两下,心鼓如雷。她也不知道为何,明明上午他们才见过,可在这一瞬间,她竟生出了几分好久没见到他的赧然来。
脑中莫名其妙地,便突然回想起那时长锦背着她从田垄里回云隐村的画面。当时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他说背她,她便也没拒绝,直接就让他背了,可如今再回想起来,秦湘突然就觉得好像有点不大对劲了,她何时与长锦这么熟了,熟到明明这些事情怎么看都有几分僭越,但他们却丝毫没有注意到。
“秦湘。”门口的敲门声和长锦的声音还在继续,秦湘猛然回神,她在想些什么,晃了晃脑袋,将脑中的杂念压下,才哑声应道:“我在。”
她慢慢地走到了门前,拉开门,长锦正板板正正地站在她面前。
房间内的烛光映照在他脸上,在他周身都渡上了一层柔光,使得他脸上担忧的神情看上去就更加温柔了。秦湘只看了一眼,脑中所有被压下的杂念莫名其妙地便全涌上来了,在她心中如烟花般炸开一样。她的脸在瞬息之间就涨红了,她也不知道为何,这种感觉,简直要疯,她想哭,可欲哭无泪。
长锦自然是不知道秦湘此时这种复杂缠绕的心情,他看着她眼睛,轻声问道:“秦湘,你怎么了?可是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说着,就要上前来,秦湘被吓得猛地一后退,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太过激了。她连忙摆手,头摇地像个拨浪鼓:“没事,没事,我很好,就是方才在发呆,所以才被吓了一下,我没事的,对了,神君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听她如此说,长锦才明了地点了点头,道:“也没有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你,看看你的腰好些了没,还有午时那么疼吗?”
秦湘一顿,听到他关心自己,胸腔之中那股异样感更甚,于是她连忙挪开对上他的那双眼,打着哈哈笑了两声:“好多了,好多了,已经不疼了。”
“好得这么快?”长锦倒是觉得很奇怪,“午时见你疼到都直不起来的样子。”
“我真的好了。”秦湘几乎是着急地脱口而出的,她今晚上的心情着实有点不大合适看见长锦的样子,看见他,她就乱了,就慌了。看着长锦眼中的不相信,她也确实忽略了自己还没有好这件事,但此时她也没想这么多,只想着让他赶紧走,然后她好赶紧逃,于是她便准备朝他弯一弯腰动一动来表示自己已经好了这件事。
一下,又扭着了腰,酸痛感袭来,秦湘头皮发麻,但还是咬着牙装作没事人一样,在他面前从容地转了一圈,故作轻松道:“你看,我真的好了……”
“……”长锦看着面前的秦湘,认真地盯了她好一会儿,才道,“秦湘,今晚的你真有点奇怪。”
“……没有吧,神君你看错了吧?”秦湘心里一咯噔,连忙否认道。
“是吗?”
“是的。”秦湘拍了拍他的肩膀,肯定道:“一定是下午插秧太累了,累着了,所以才会产生了错觉。”
闻言,长锦还是在纠结,皱着眉头疑惑道:“是这样的吗?”
“是的是的,一定是这样的,”秦湘边说着,边将他调转了一个方向,拍了拍,“所以神君就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也还要劳作呢,哦,对了,晚上回去之后记得也要拿热水敷一敷,活动活动放松一下,不然明日也会疼的。”
“那你真的没事了?”长锦被她推着走了两步,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再三确认道。
“真的没事了,本来也没有特别严重,一两天也就好了,”秦湘已经说习惯了,这些话张口就来,“神君你就不用担心我啦,而且还有清桐姐姐呢,等晚些了清桐姐姐再给我看一看,就好了。”
“好吧,那我走了,你早些休息,好梦。”
“嗯,神君也是,好梦。”
站在门口看着长锦离开,直到他的背影淹没在夜色里,她才呆愣愣地走进了房间,关上门,靠在门后,想着长锦的温柔,心中酥麻软化如水。
“咚咚咚。”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门扉又被人敲响,这次是沈清桐,她站在门外,疑惑道:“阿湘?你怎么将门锁了?”
秦湘顿了顿,连忙回了回神,收敛情绪。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一把将门拉开,朝着来人乖巧地笑了一笑:“清桐姐姐晚上好。”
“???”沈清桐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被她逗乐了,纤白的手指探上她的额头,“怎么了今晚上这是,怎么好生生地傻了。”
“怎么会?”秦湘将她的手拉下,握在手里,叹了口气,真诚道,“我可能只是太兴奋了,但是我也不知道我在激动个什么劲。”
沈清桐一语中的,温声道:“因为席清长老?”
闻言,秦湘双目睁圆,满脸惊恐地看向沈清桐,一双眸子里都是不可置信:“清桐姐姐,你在说些什么呀?!”
看着炸毛的秦湘,沈清桐一副了然的样子,于是故意逗她:“方才我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席清长老,便和他聊了几句,他说他刚来看过你,你说你已经好了,但是他还有些不放心,劳烦我再好好看看你。然后我一回来呢,就看见你这一副傻了的样子,说真的,阿湘……”
光是听沈清桐这么说着,秦湘都要冒烟了,她捂住脸,连忙打断道:“啊,清桐姐姐你不要说了,不许再说了。”
“嗯?”沈清桐故意使坏,“不许说什么?”
“清桐姐姐你变坏了,”秦湘真的没想到她温柔的清桐姐姐怎么就变得跟她的师兄一样坏了,顿时感觉天都要塌了。她偏头,嘟哝道,“你怎么可以和师兄一样,故意取笑我呢。”
“好啦好啦,不笑了,不笑了,”看着她佯装受伤委屈巴巴的样子,沈清桐笑了笑,拉着她走到床边坐下,将手中拿着的冰袋搁在腿上,又伸手揉了揉她的腰,“你腰还很疼吗?我带了一些冰块过来,今晚上再冰敷一下,等下我帮你揉一揉,不是很严重的话,这两天应该就能好了。”
被沈清桐这么一揉,秦湘感觉自己今晚上遭了老罪的腰在此刻终于得到了舒缓。她枕着手臂趴在床上,由着沈清桐的手指在她腰际轻轻地按揉。
看着平趴着的秦湘,沈清桐轻声唤她:“阿湘。”
秦湘舒服得眯眼,声音也懒洋洋地:“嗯?怎么了?清桐姐姐?”
“你喜欢席清长老是吗?”
沈清桐的声音轻柔,却在秦湘心中震起了一道炸雷,她顿了顿,扭头,佯装镇定地笑道:“清桐姐姐你为什么这么问?我喜欢神君这不是你们从小就知道的事情嘛。”
“好了,阿湘,你知道我说的是哪种喜欢。”沈清桐看向她,目光明亮且认真,“腾岳之巅的弟子们之间都在流传,说你和席清长老整日呆在一起,席清长老对所有人都冷淡淡,唯独对你温柔地不像话,我本来还不相信的,可今日一见,传言也并非全是假。”
“……”秦湘简直石化在了原地,这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为何她从来没有听到过。她想反驳沈清桐的话,却发现话到嘴边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喃喃道,“清桐姐姐……”
“阿湘,你先听我说完。”沈清桐顿了顿,接着道,“我并不是觉得你不能喜欢席清长老,我只是担心你,他是神,有他的责任与使命,我只是怕你若是喜欢了他而没有结果会难过。不过从今晚来看,我觉得席清长老心中对你应该是特别的,这也让我心中的担忧少了一大半了。”
听着沈清桐的话,秦湘愣了好久,才坐起身来,抱住她拍了拍,柔声道:“我知道,清桐姐姐你是为我好,不过你放心吧,我觉得我对神君应该不是那种喜欢,而神君也不是喜欢我,只是我们习惯了这样相处,我想与他同行,而亲近他,他也许就是太久没有和人接触过,然后因为我对他好所以他才会对我好的。”
这话说出来,秦湘也好像给了自己一个答案似的,她在心底也这样告诉自己,没错,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对她好,而她也只是一时还没习惯这些好的转变所以才会对他产生奇怪感。
闻言,沈清桐叹了口气,良久,才道:“阿湘你自己明白你自己的心就好。
“我明白的啦,清桐姐姐你就不用担心了,”秦湘看着她,“不说我和神君了,你和师兄十月就要成亲了,你开不开心?”
“阿湘。”
秦湘哈哈大笑:“清桐姐姐,别害羞嘛,听说群英论剑大会上魁首的奖品中有几瓶珍品丹药,到时候看我拿下它给你当嫁妆。”
“你呀,”沈清桐摸了摸她的头,“不可狂妄自大,魁首重要,你的安全更重要。”
“嘿嘿,绝对不是狂妄,就算我不是魁首,魁首也一定是师兄。不管是谁得第一,那些丹药一定会到清桐姐姐手上的。清桐姐姐你不相信我们吗?”
看着秦湘眼中的光晕,沈清桐顿了顿,良久,才温柔地摸摸她的头,道:“我信。”
“信就对了嘛,清桐姐姐你就好好等着就好啦。”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