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并不陌生,正是心魔座下那位形影不离的死士——沧溟客。
一夜之间奔袭千里,也要前来阻止她登基,看来心魔的确是很忌惮她。只可惜虽然时间掐得正好,到底是赶了那么远的路,再与她一战,不知会不会就此折损在这里。
小月回望孟子煊,他神情冷静,丝毫不为这突然的袭击感到惊讶。
看来他和她想得一样,都认为此时的沧溟客已不足惧。小月心里松了大半,从昨日攻城的顺利程度来看,心魔对此处并未事先设防,就算消息传得再快,从圣都即刻派人增援,哪怕是一等一的高手,没个三五天也到不了这边陲远境。沧溟客的出现,不能说不令人意外,然而,心魔此次却是实打实走了一步臭棋,把心腹爱将连夜差遣到这里,是叫他来送死的么?
不过,那些大人物心里的想法,谁猜得透呢?连钟离亭都可以为了权利地位,将同门师弟逼得走投无路,区区一个沧溟客,在心魔眼里算得了什么?一把杀人的剑,即便锻造得再锋利,也只是一把剑而已。
小月为沧溟客感到悲哀,他的神情,永远都是木木的,没有了灵魂的人,其实与刀剑无异。真惊险,她曾经,差一点也成了他那个样子。
赤冶刀的刀锋已然掠到眼前,小月再无暇多想,挺剑便迎了上去。赤霞剑锋利无匹,刀剑相接时,人们甚至可以听到赤冶刀悲哀的震颤。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话果然不假。在兵器上占了上乘,小月愈发得意,想不到瑶姬死得憋屈,最后竟成全了她这个情敌。
可惜低估了沧溟客的战斗力,难道没有了灵魂的人,身体也不会累的么?怎的奔波了一夜,气息还如此的稳?
小月毕竟修为有限,即便有孟子煊的灵力和赤霞剑加持,几十个回合下来,她还是落了下风。这可怎么办?若是此战战败,那么她这个新君,也没脸再当下去了。
偷瞄了一眼孟子煊,他的目光一刻不歇地追随着她,显然也很紧张。然而,他的双手垂落身侧,似乎并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小月已然习惯了依赖他,忽见他袖手旁观,不免感到惊讶。不过,转念一想,马上便体谅了他。他的顾虑不无道理,倘若是国君与国师合力,即便绞杀了沧溟客,她这个新君在老百姓心中的地位,无疑也要大打折扣。
看着身下熙攘的人群,小月忽然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他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她却在关键的时候掉他的链子。
自己的名声是不要紧的,然而不能带累得他受人闲话。小月发了狠劲,握紧了赤霞剑,蓄足内力砍了过去。
她有她的战略,竟然对方兵器不行,她便要利用这个弱点,先斩断了他手中的刀。刀身一折,任凭他有天大的本事,也叫他施展不出来。
然而对方显然比她善战太多,她手中的剑方挥出,对方已然闪身避开,动作之快,简直如同鬼魅。
她着了慌,四下搜罗他的踪迹,忽觉身后一阵风紧,她本能回身来挡。幸亏反应及时,赤霞剑抵住了赤冶刀的锋芒,灵力相撞,驱赶得流云四散,小月与沧溟客都被逼退了数丈。
地上的人抬头望天,有些看不明白,只觉得战况异常激烈,风云都变了色。
她们的新君是有本事的,可来人也不是善茬。这样昏天黑地的激斗,他们一辈子也没瞧过。于是人群开始分流,胆小的唯恐殃及池鱼,纷纷往远处躲避。也有胆大的,就近躲在了城门下。这样精彩的大战,错过了恐怕要后悔一辈子。他们有自己的计较,来人的目标是新君,和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并不相干,不管谁胜谁负,他们只管俯首拥戴,小命总是无虞的。
小月的感受全然不同,方才那一击,吓得她出了一声冷汗。若是动作稍慢一点儿,只怕身上早已多了个窟窿。
她的眼光不自觉便往孟子煊身上睇,奇怪他到现在都没动作。自己方才险些小命不保,他不可能没看到。他究竟是对她太有信心,还是……
一种不好的猜想猛地窜上了脑子,她凝神细看他的表情。只见他脸色煞白,眼中惊愕的神色还未褪去,立于城楼之上的身形,远远看来,似乎有些摇摇欲坠。
是了,他一定是伤重到不能动武的地步,否则,依他的性子,绝无可能袖手旁观。那么此时此刻,在这大典之上,能与沧溟客抗衡的人便只有她了。
抛却了依赖孟子煊的心思,小月竟忽地生出了一股豪情。她绝不能败,否则不仅长久以来的筹划要功亏一篑,连带着他,也要受人宰割。她听他说起过他的过去,知道这沧溟客便是杀他父亲的凶手,她知道他心里一定恨这狗贼恨得牙痒痒,那么正好,就让她来为他报仇吧!
因为有了要保护的人,手中的招式也更凌厉了几分。她振奋起勇气,灵力像不要钱一样灌注到剑锋之上。这样偏激的打法果然有了效果,赤霞剑挥舞出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方才还处在上风的沧溟客,远远压制到天的一方。
孟子煊的确很紧张,蜷紧的手指几乎要刺破掌心的皮肤。这出刺杀的戏码当时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目的不过是借此让新君大出风头,好令百姓更加臣服罢了。只是孟子煊原本以为,钟离亭派来的人不是武曲星便是大武神,却没想到,来的人竟然会是——凤曦。
她这假冒的沧溟客,或许能骗过在场众人的眼睛,却骗不了他。他太熟悉她了,从她打出第一招,他便已经认出了她。奇怪钟离亭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派她过来,是给他难堪的么?不过也有可能是凤曦自作主张,毕竟世间能约束得了她的人,大抵还未出生吧!
总之是心慌意乱,他都已经远远遁到了天涯海角,却依然躲不开她。现在她和小月打了起来,叫他站在哪一方。
他只希望凤曦能识大体,知轻重。不过从她方才那一击看,她的性子一点都没变,好强,不服气,即便是要输,她也绝不会让小月好过。
冷汗汩汩,浸透了脊背,他松了松衣襟,寒风从领口倒灌而入,吹得他头昏脑涨,浑身发凉。他觉得自己大约真的是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刺激。只盼凤曦打过了瘾,就此收手,也好让他那颗跳动得遏制不住的心沉静下来。
可惜事与愿违,小月不知为何,忽然发了狠劲。凤曦被她逼到了一隅,退无可退。论本事,小月是无论如何敌不过凤曦的。可凤曦若想脱困,势必要先挫伤小月。
他几乎按捺不住要出手了。
忽然间一声顿响,竟是沧溟客手中的赤冶刀被赤霞剑拦腰斩断。赤霞剑威风凛凛,轰鸣之声如岐山凤啸。沧溟客情知不敌,也不恋战,身形一转便已消失不见。人们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是他们的新君赢了,于是膜拜颂扬之声不绝于耳,老百姓五体投地,庆贺他们有了一位神功盖世的新君。
孟子煊却丝毫没有喜色,相反他的脸色比方才还要难看。剑尖上有血,不知凤曦伤得如何。怎么会弄成这样,他不知是该怨钟离亭考虑不周,还是该怨自己未能及时出手阻拦。
小月击退了沧溟客,这在她看来是了不起的胜利。虽然现在还觉得赢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不妨碍她洋洋得意。她就是这样,因为不懂,所以很多时候打架靠灵感。方才那神来的一笔,是她战斗生涯中不可不载的光辉时刻,她想不到自己会有那样惊人的力量,痛快之余,觉得自己简直有无穷无尽的潜力可以挖掘。
孟子煊显然不能和她感同身受,他的表情僵住了,像是受惊不浅的样子。
小月心里莫名一痛,她能想象他方才的心情,明明担心得要命,却苦于不能出手助她。她跃过来,在广袖的遮蔽下稍稍儿去握他的手,他的手直到现在还在簌簌发抖。小月的心都化成了水,握他的手指微一用力,十指相扣,她在他的耳边低声安慰,“子煊,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