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竟是我自己 第1章 001

三月春风，暖意扑面，城外垂柳轻拂，来往行人脚步轻快，河堤旁呼朋唤友的踏青人群热闹非凡。看到的人们脸上都不由泛起笑意。

一架青帷马车静悄悄地停在高耸的城门外，轻薄的厢板不时传出男子的咳嗽声，一只纤白的素手挑开车帘，露出一张耀如春华的少女脸庞，她杏眼琼鼻，五官甜美，眉间却拢着清愁，尖尖的下巴平添几分柔弱之姿。孟稚放下帘子，略带担忧地回头为身后的年轻男子掖了掖膝上的毯子。

“三郎，你还好吗，要不我们先进城落脚再去国公府请安也不迟。”

被称三郎的男子脸色苍白，气质斯文，闻言牵过孟稚的手，轻轻安抚：“无妨，国公府派人来接是给我们的体面，怎么好先进城。”

现在虽然气候回暖，人们也多换上轻薄的春衫，可叶煦风身子孱弱，在这再多吹会冷风恐怕回去就要病倒了。孟稚心中仍有担忧，却不再多言，只用一双大大的眼睛担心地望着他。

叶煦风揽过妻子单薄的肩膀，温言安抚。

孟稚早就料到会遇到什么，但即将面对的一切还是让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镇国公府，这个承载了她少女情怀的地方，她以为再也不会回来的地方，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再次直面过去，呃，令人难忘的记忆。

当年以为终生不忘的激烈情感，如今想起竟如笼罩一层轻烟，朦朦胧胧看不甚清，好似一场绮梦。又如同稚儿的胡闹，只让人觉得啼笑皆非。

罢了，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此次来到京城，只为夫君求医而来，闲杂人等的流言蜚语不要去管不要去听。孟稚暗暗紧捏拳头，告诫自己。

——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叶煦风那些荒唐往事，要是在其他人口中知晓，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可要她自己说，还没开口就先羞耻得双颊通红，难以启齿。

算了，总好过让别人告知他。孟稚鼓足破釜沉舟的勇气，努力开口，刚吐出一句‘三郎’，就被马车外的高声问询打断了。

“请问，是叶郎君和孟小娘子吗？”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孟稚忍不住浑身一颤，只有卫祁和他身边的人才会这样叫她！她在家族中这一辈排行十二，年纪最小，在孟家长辈兄姐都称她阿稚，嫁到镇国公府的亲姑姑也如此叫她。镇国公府的长辈为表亲切也和姑母一般，姑娘们基本都讨厌她，表面上疏离有礼地叫她表姐表妹，私下都叫她孟十二。

孟稚不是不知道当时镇国公府的姑娘们不喜她，只是她做着不现实的美梦，一心讨好长辈们想要嫁进去，对于同辈的女孩们无心结交。

只有一个人会称她‘孟小娘子’，连陌生人都不如。现在想来，他的态度早已摆在明面上，自己怎么就跟糊住眼似的，愣是视而不见。

孟稚淡淡苦笑，放下坦露心迹的想法，撩开马车帘子，看到十步开外的小厮，正是平日里与卫祁寸步不离的青风。此刻，对方正骑在马上离得远远的，生怕靠近一步就被这位不知好歹的表小姐缠上。

青风跟随卫祁去郊外跑马，回程时在城门处遇到镇国公府的家仆，听他们说前来迎表小姐及其夫君，才猛然想起，的确说了今天是表小姐来访的日子。

青风当时就下意识看向主子，卫祁脸上果然出现几不可查的厌恶。他以为卫祁压根不会管孟稚，没想到卫祁竟然勒马远远停在树下，让他去寻人。

世子爷还轻描淡写道：“既然我遇到了就给她个体面，不然回府也不好交代。”

青风恍然大悟，这才反应过来其实世子一直都很有翩翩君子之风，只不过被表小姐缠的太紧才迫不得已展露明显的疏远。

可就算如此，卫祁也不愿自己上前，只让小厮前去。青风只好苦着脸过去，要知道和表小姐接触是个苦差事，每次看到他们这些在世子身边伺候的人，孟稚都眼前一亮，抓住之后问东问西，得不到满意的答案还会蛮横地发脾气。

你一旦给她露出个好脸色，她马上就会顺杆爬，各种套近乎。天可怜见，他怎么敢透露卫祁的行踪，于是每次都被孟稚甩一脸。

青风在心里为自己鼓气，自我安慰表小姐成了亲应当有所改变，不会再像以前毫无顾忌。他心中又害怕孟稚故态复萌，看到卫祁就不管不顾，这样大家都没脸！

卫祁悠闲地饮马溪边，任由大姑娘小媳妇们打量的目光落在身上，安之若素。

青风骑着马远远停下，提声问了一句。正当他心中打着小鼓的时候，马车帘子掀开，露出一张温婉秀美的芙蓉面，孟稚轻声道：“正是叶府的马车，可是镇国公府来人？”

青风心跳停了一拍，眼睛不由自主睁大，震惊地看着眼前人。

明明五官都是一样的，怎么、怎么仿佛换了个人。

孟稚一直都是美的，肤如凝脂，眉目如画。只不过两年前的她在镇国公府众人心目中的形象是粗浅轻浮，成日里只知跟着卫祁跑的花痴一个，也就没人注意她美不美。

两年过去，不仅抽条后婴儿肥褪去，变得下巴尖尖，孟稚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一般，眉目婉约动人，一颦一笑好似画中人走出来，气质中若有若无的愁绪更叫人心生怜爱。她抬眼一望，青风竟然磕巴起来。

“既、既是孟小娘子，就随我们走吧。”

青风不确定卫祁想不想和孟稚打照面，自作主张还是不要多此一举，他偷眼一瞥，卫祁已经翻身上马，眉目冷淡立在城门外。

孟稚也看到卫祁了，再看到他只觉得神奇，两年前的一腔热血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一直以为这颗心会永远热烈不歇地为他跳动，现在看来不过是自作多情的黄粱一梦罢了。

既然他没有打招呼的意思，那他们就假装看不到好了。

叶煦风在背后默默看着，没有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看她眼眸中复杂情绪一闪而过，刚要转身的一刹那，他脸上染上笑意。

她放下车帘，探手握住叶煦风毯子之下冰冷的双手。

“怎的这样凉。”孟稚嗔道，“暖炉不热了你也不和我说。”

叶煦风反握住她的手，笑容温和道：“无妨，过会儿就要进府，不必麻烦这一时半刻。”

他总是这样，不愿多给别人增添麻烦，孟稚只好紧紧握住他的手，将自己的热量传递过去。

青风随行在卫祁身旁，一双眼滴溜溜打转，不停偷觑。卫祁脸色不变，马鞭已经甩了过来，青风在马上腰一扭灵巧躲开，摸着头嘿嘿笑了两声。卫祁慵懒的声音响起：“有话快说。”

“您不去和表小姐打个招呼？”

卫祁不以为意，眉头轻蹙：“没什么好见的。”话虽如此说，他眼角余光却瞟向紧闭的马车。听说她这次上京是陪同夫君求医，那叶煦风的身体竟坏到如此地步，需要来京城诊治？

当时祖母也不知吃了什么**汤，竟有意为他求娶孟稚，卫祁不愿受人摆布，又太过厌恶孟稚，干脆想办法与她牵线了叶家的婚事。

听说叶煦风年少成名，才名远播，只不过身体孱弱才未入仕，在文人界小富盛名，在京城也时常能听到他的消息。

要不是因为叶煦风身体不好，孟稚恐怕也攀不上叶府的亲事。叶煦风的祖父是两年前乞骸骨的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至今在朝堂仍有余威。

他逢人便赞孙子才华横溢，可惜被身体所挠，若不然定是叶家最出色的一个。

叶煦风要不是孟稚的夫君，卫祁或许有心情同他探讨诗书文章，可惜没有如果。卫祁害怕再见孟稚，她会做出有失体统之事，对所有人都不好。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卫祁不介意帮她寻一寻医术上佳的大夫，免得她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孟稚正和叶煦风悄声道：“我看见卫祁了，他是镇国公世子。”她顿了顿，“他脾气不怎么好，不过面子情还是会做的……”

叶煦风为人温和，待谁都是彬彬有礼，孟稚本意是怕他见到心高气傲的卫祁受气，提前说好有备无患。没想到她越说，叶煦风脸色越来越不好，常弯着的唇角也扯平，面无表情看着她。

“……对你应该不会太差，他一直很向往读书入仕。”她声音渐低，话音消失在唇中，她呐呐道，“怎么了？”

“我在想，阿稚是不是很了解世子？”

叶煦风声音柔和，却如同一个响雷炸在孟稚耳边，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急忙解释：“我在镇国公府借住，多少和他打过交道……他可能都成亲了。”

叶煦风不忍见她为难，安抚道：“阿稚不必如此，随口之言罢了。”

孟稚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旋即袭来的是更大的茫然，她究竟要不要主动坦白在镇国公府的过往。叶煦风会不会瞧不起她，觉得她是个很随便、很轻浮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