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意外,又是到了次日辰时,顾容卿才起身。许是有过上次经验,他倒没有丝毫慌张,只是从容起身,慢条斯理地穿戴好,这才开门走出。
与上次不一样的是,言溪没有如预料般端着早食候在门外,反倒是楼下传来她的嬉笑声。
从顾容卿这个位置往下看,正好可以瞧见言溪与林鸿等人围在桌前,边用早食,边说着什么。见她笑得直不起腰的模样,顾容卿抽了抽嘴角。
“顾相。”底下有人注意到顾容卿,便喊了一声。
言溪也跟着望过来。
看到顾容卿的那一刻,她双眸弯成了两抹月牙。言溪立即扔掉手中的包子,蹦哒着上了二楼。
一到跟前,她便问:“大人,您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让人给您准备。”
“不必,先打水伺候本相洗漱。”
说完,顾容卿就转身进了屋子。
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言溪习以为常,也没有多心,只是乖乖应声,真的找店小二讨要热水去了。好一会儿,她才端盆水慢悠悠地回来。
她拧了脸帕递给顾容卿:“大人,您今日要出门吗?”
“都说女子不宜抛头露面,怎么偏偏你天天想着出门?”
言溪撇了撇嘴不说话。
这怎么能怪她呢?
这个世界没有手机,没有网络,也没有游戏,作为一个网瘾少女,若不是逼不得已,她怕是早就退出了游戏。
说话间,林鸿正好走进来。见顾容卿神色如往常一样,他稍稍松口气。
“林鸿,你这几日跟其他人整顿好马车和行李,提前备好路上用的干粮,等司马将军回来,我们便启程回洛阳。”顾容卿擦完手,随手将脸帕扔到言溪怀里,又道,“另外,这几日你们也辛苦了,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谢顾相。”
言溪咬了咬牙,将脸帕扔回盆中,立马腆着笑脸凑近:“大人,要不我也去帮忙吧,他们肯定不如我心细。”
“说的是,夫人是女子,确实要心细些。”顾容卿点点头,微微勾起唇角,“本相正好缺个伺候的,那就夫人留下吧。”
“......”
言溪满脸笑意顿时凝固。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待林鸿等人离开后,言溪就正式开启了自己的杂役生活。
单单是为了顾容卿的早食,言溪就上下楼两端跑了不下十来回,就连店小二见了都自叹不如。好不容易伺候顾容卿吃完,凳子还没坐热乎,她又得开始为其沏茶。
茶叶用量要刚刚好,茶水不能太热,亦不能太凉,更不能放置过久,无论有没有饮用,每隔一刻钟就必定要换上一壶新茶,还得是茶香扑鼻的那种。
当然,最为重要的还是顾容卿得满意。
言溪端着刚沏好的茶进屋,见顾容卿正坐在案前读书,样子极为惬意。她可算是记起来了,之前夕雾山围猎中,顾容卿输给李政,之后便将所有过错都推在她身上,那时,顾容卿就是用这种法子来故意刁难她的。
如今竟然开始故技重施?
她将茶端到顾容卿面前,嫣然一笑:“大人,您尝尝,这回怎么样?”
顾容卿尝了口,竟然没能挑出问题,便只好点点头,暂且作罢。言溪面露喜色,待顾容卿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书卷上,她便轻手轻脚出了门,再回来时,手中已经端了盘点心。
“大人,这是冯翊郡最受欢迎的酥饼,您尝尝,不仅不甜,还特别好吃。”
“不用了,这才刚吃完饭。”顾容卿一口回绝。
却没想到,言溪这时已经捏了块酥饼递到他嘴边。她笑得比花还要甜美,轻轻的嗓音,如春风拂耳,令人不自觉就陷了进去。
“大人,我喂您。”
顾容卿急忙挪开视线,从言溪手中抢过酥饼,自己就塞进了嘴里。登时,一股浓重的咸涩味在舌头上化开,顷刻间就填塞住他所有的味蕾。
他的眉头骤然拧成一团。
顾容卿丝毫不顾忌形象,就将饼吐了出来,然后抓着茶杯连续几杯茶灌下肚,这才稍稍缓解了口中的不适感。他朝言溪瞪过来:“你是故意拿这么咸的东西给本相吃?”
“咸?怎么会呢?”言溪捏起另一块饼,咬了口,一脸淡定道,“不咸啊。”
见她神态自若,顾容卿狐疑地盯着她手中的饼,片刻后,他再次夺过来,犹豫了几下,到底还是一口咬了下去。
“呕,好咸......”
他再次抓着茶杯猛灌几口茶,很快,茶壶便见底了,可他口中的咸涩感还未消除。下意识地,顾容卿的视线落到了桌中央的另一个茶壶上。
可那是......
言溪极为贴心地将茶壶端到他跟前,满脸惆怅道:“大人,这茶已经凉了,放的时间又久,没有茶香。怕是不能喝了。”
这一刻,顾容卿彻底清楚了,这女人当真是在耍他!
他也不急着与言溪理会,只是夺过茶壶,又连续喝了好几杯茶,待口中咸涩味消散去,才一脸平静地放下茶壶。
他笑了笑:“夫人,这卷书本相甚是喜爱,如今却被茶水打湿,实乃遗憾。夫人能替本相将它一字不落抄下来吗?”
言溪一怔,低头望去。
果然,方才匆匆忙忙间,几滴茶水滴在书上,将那上面的字迹已经都晕染开。虽然还能勉强看清,但既然顾容卿都说遗憾了了,那她抄书就是抄定了。
不等言溪回应,顾容卿已经将书递了过来:“有劳夫人了。”
言溪只好惨兮兮地接下,又拿了笔墨,步履沉重地望桌前走。走了几步,她突然会过头,满脸尽是委屈和乞求:“大人,那能让我也喝杯茶吗?真的好咸......”
***
林鸿回到客栈时,正好一封信也送到他手上。送信的将士说,这是从匈奴送回的书信。
他不敢耽搁,快步上了二楼,敲开了顾容卿的门。顾不得屋里怪异地气氛,他将信呈上。
顾容卿简单看完后,淡淡出声:“司马将军送来的信,说是已经救出了呼延木,须卜留的余党也被尽数清除,明日就要回冯翊郡。”
“耶!”言溪偷偷听了去,然后低声庆贺一声。
当顾容卿看过来时,她又立即埋头继续抄书,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你去将这个消息知会郡守一声。”顾容卿说着,反倒自己先起了身就往外走。
林鸿下意识问:“顾相您去哪里?”
“有事!”
没好气地撇下一句后,顾容卿的身影就快速从门口消失。林鸿尚未反应过来,突然就听到一阵大笑。
正是言溪笑得这么放肆。
她捂着肚子,趴在桌上笑个不停。
要知道,自顾容卿连续喝完那两壶茶后,他每隔一会儿就得出去一趟,即便不问,言溪也能猜到他是去了茅厕。一想起顾容卿的气恼模样,她怎么能不解气?怎么能不笑?
林鸿自然不清楚这其中缘由,走近正想问,便看到言溪手肘下压着的一摞纸张,转而问道:“夫人,您怎么还抄起了书?”
不问还好,这一问,言溪满脸的笑意顿时凝固。
她差点忘了,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低头瞧了眼剩下的四分之三内容,她顿时兴致缺缺。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还行?
直到亥时,言溪都没抄完整本书的一半。顾容卿起身,走到已经趴在桌上睡着的言溪跟前,随手拿了张瞧了瞧,不由得摇摇头。
字写的不好看也就罢了,入眼就能一连看到好几个错别字,这样的东西拿出去,除了误人子弟外,怕也起不上任何作用。
他伸手将人推醒:“起来,回自己屋子里睡。”
言溪揉了揉眼睛,茫然起身,冲顾容卿点点头,便呆头呆脑地往外走。待她走到门口时,顾容卿顺口提了一句:“记得明日寅时起身,过来继续抄书。”
这一声提醒,言溪突然就清醒过来。
她皱巴着一张小脸,像是随时都能哭出来。
“大人,太早了,我起不来。”
顾容卿微微一笑:“放心,本相不介意亲自叫你起来。”
言溪还想再纠缠,就被顾容卿上前推搡了出去,然后被无情地关在门外。
她气得深呼吸一口,扯着嗓子便破口大骂道:“你这个男人真是蛇蝎心肠!小肚鸡肠!木石心肠!机械心......啊!”
在顾容卿气恼的拉开门时,言溪立马吓得撒腿就跑开。只剩下顾容卿站在门前哭笑不得:“骂起人来倒是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