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匣中放置着许许多多杂物,净是些不值钱的小物件,有些甚至可以说是废品。
那些物品每一样上面都贴着一张纸条,详细写明了获得的时间和情景。
一柄匕首,纸条上标注着:拜入师门时,师尊所赠。
一只裂了半边的茶碗:敬茶时失手打碎了茶碗,好在师尊没有怪我。
一块染了血的帕子:今天练剑割破了手,师尊帮我包扎了伤口。
还有一块用灵力保鲜着的糕点,上面写着:今天去梧桐阁时,师尊顺手分了我一块,不舍得吃,先留着。
岑峪并没有全部看完,他一声不吭地合上匣子,放回原位,心里百感交集。
看得出,楚岱相当敬重自己的师尊,连这些小玩意都要珍藏起来。
他越发觉得,楚岱自戕,与这位师尊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岑峪没有立刻动身去梧桐阁,而是打来热水,慢悠悠地泡了个澡。
沐浴焚香后,几日的疲劳顿时消散一空。
岑峪换好衣衫,他和楚岱体型相仿,衣服穿在身上正合适。
只不过这袖摆大了些,动起手来不太方便。
岑峪不大习惯地甩了甩袖子。
啪嗒一声,某样东西从袖口跌了出去。
他拾起一看,是用红绳绑着的木牌,木牌前后刻有名字。一面写着虞霖,另一面写着楚岱。
岑峪左右翻看了一下,没有感知到灵力流动,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本着对楚岱遗物的尊重,妥帖地搁进了木箱里。
这时咚咚声响起,屋外有人敲门。
打开门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褚行之的怒容近在眼前:“师尊喊你,你足足耽搁了半个时辰,你小子胆够肥啊!”
岑峪不以为然:“有那么久了吗?”
褚行之没好气道:“管你有没有那么久,还站在屋里干什么?赶紧滚出来。”
岑峪实在有点怕见那位师尊,一来怕露出马脚,被对方戳穿身份,二来对方说话不清不楚,和猜谜语似的,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回话。
但师父召徒弟,天经地义,徒弟不应师父,大逆不道。
他只得听褚行之的话,麻溜地滚了出去。
两个人并肩往梧桐阁的方向走去,岑峪想到方才那个木牌上的名字,随口问道:“师兄,你知不知道一个虞霖的人?”
褚行之一愣,随后怒目圆睁:“你没事直呼师尊的名讳,是想找死吗?”
岑峪暗叫不好,辩解道:“啊,不是,我说得是余晖的余,林地的林。”
褚行之皱眉想了一阵:“不知道。”
岑峪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褚行之:“你问这个做什么?”
岑峪:“我见到了块奇怪木牌,上面只刻了名字,用一条红绳子绑着,我觉得好奇,所以问问。”
“哦,”褚行之道,“那多半是要挂在姻缘树上的。”
岑峪尽管孤陋寡闻,姻缘树还是知道的,毕竟他有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师妹。
连荟霖曾告诉他,尘世间有结缘树,只要将红绳系在树枝上,心意就会传达给上天,祈求月老为自己和心仪的人牵线。
这么说来,楚岱私下里准备好了求姻缘的红绳木牌,但多半没有勇气绑在树上,便揣在了身边。
岑峪好像明白秋兰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褚行之见岑峪沉默不语,忽而道:“你故意拖延时间,是不是不愿见师尊?”
岑峪刚要否认,突然想起初次见到虞霖时,对方明显怀有亏欠,问他是否在置气,而秋兰也对他说过:我们都看得出师尊对你有多上心,或许你可以听听他的解释。”
显然楚岱与虞霖之间发生过什么,而现在或许可以借机打探一下。
岑峪模棱两可道:“或许吧。”
褚行之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可真是小肚鸡肠。”
岑峪试着套话:“我有怨气也是无可厚非的,该当是师尊给我个解释。”
褚行之道:“依我看师尊也没说错,你的确是资质平平,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放弃修仙,去做个轻松自在的凡人,还能安闲地度过一生。”
岑峪一怔,听他这话的意思,虞霖曾要将楚岱逐出师门。
楚岱难道是因为这个,才选择自我了断的吗?
走到梧桐阁外,褚行之很自觉地停住脚步:“你进去吧,师尊在里面等你。”
岑峪朝他点了下头,带有几分忐忑推门而入。
“弟子楚岱拜见师尊。”他一边悄声说着,一边压低足音走了进去。
屋内死气沉沉,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薰香味。
虞霖支颐坐在桌前,眼帘闭合,乌发随意地垂散在肩头,脸上满是倦容,看起来比前晚见他时憔悴了几分。
岑峪不敢出言扰他清梦,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虞霖撑着下巴,似乎睡沉了,头越压越低,最后手肘不堪负重,往旁侧一歪,脱离了支撑物的脑袋直直朝桌面栽去。
岑峪下意识地伸出手,托住对方昏沉的脑袋。怎料虞霖在这一颠簸中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正巧和他来了个四目相对。
“……失敬。”岑峪在极度的尴尬中憋出了两个字。
虞霖细长的眼眸似乎睁圆了几分,过了片刻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倏地直起身子,一板一眼地坐正了。
岑峪假装没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体贴地给对方保留一点尊严。
虞霖不愧是第一大宗的长老,处变不惊,立刻从方才的窘迫中脱离,转变回了仙师做派,正襟危坐道:“今日为师唤你来,你可知是何事?”
岑峪:“……”果然又开始猜谜了。
岑峪搜肠刮肚地琢磨了一番,直接放弃:“徒儿不知。”
虞霖不言语,只是提起桌上的紫砂壶,亲手为他倒了杯茶,用眼神示意他饮用。
岑峪也不推辞,伸手端过茶碗。仅喝了一口,他便觉察出了不对。
这里面加了一种会抑制修为的药材,虽然对岑峪而已没有任何用处,只能算作普通的凉茶。
难道昨晚自己夜探丹药房的事被发现了?
岑峪抬眸瞧了对方一眼,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
虞霖淡淡道:“这茶如何?”
岑峪不知该实话实说,还是该装傻充愣,顿了一顿道:“徒儿喝茶如牛嚼牡丹,品不出好坏的。”
“品不出就再喝一碗。”虞霖不疾不徐又添了一碗。
岑峪对上这个师尊,简直束手无策,怕喝得太快他再给自己倒茶,这次只沿着茶碗抿了一小口。
“清冽微苦,茶香很纯正。”他绞尽脑汁,勉强挤出了一句评语。
虞霖道:“还有呢?”
怎么还带追问的。岑峪眼前一黑,就像学堂里被先生抽背的差生,如芒在背。
虞霖好心地给了点提示:“这茶中加了一枚药材,你可发觉体内的灵力流动有什么变化吗?”
岑峪从善如流:“啊是,好像感到灵力流动有一些滞涩。”
虞霖盯着他的脸,也不说为什么要请他喝加了料的“毒茶”,只是自顾自地改换了话题:“前晚,秋兰从为师这里替你借走了长老令牌……”
闻言,岑峪心底“咯噔”一声,心说:千万别是……
可事与愿违,他一句便是:“长老令牌毕竟是宗门要物,不便一直放在你手上,如果没有必要,还是尽快交还为师吧。”
岑峪迫不得已,只得慢慢腾腾从怀中取出长老令牌,递还给对方。
虞霖的手指搭在令牌上,没有立刻抽走,他抬起眼帘,意有所指地道了句:“一炷香的时间够解开五感吗?”
岑峪呼吸一滞,手足发凉,动作都僵住了。
刹那间,无数猜想涌入大脑,他飞速思考起来: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识破我的身份了吗?这是打算揭穿我吗?
虞霖指尖一捻,轻轻抽走令牌。
岑峪低垂着目光,定在了原地。
虞霖径直走进里屋,回来时,手里提着一个木质雕花食盒。
“一会你去地牢看守,记得给犯人喂饭,还有……”虞霖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只红水晶,放在他掌心里,“这个,拿好了。”
岑峪目光触及那块水晶,不由得一愣。
他曾在褚行之手里见过,正是可以不限时长开启丛棘的机关。
但虞霖分明看出他身份有异,为什么还要把开启禁制的机关交给自己?
虞霖明显不准备回答他这些问题,交代完之后,再度支颐闭目:“你可以下去了。”
岑峪踟蹰片刻,低声道:“弟子告退。”
他摸不准虞霖的心思,不敢贸然把话挑明,除了继续假扮楚岱,也无计可施。
直到提着食盒走出梧桐阁,岑峪心里还一片茫然。这种心思复杂,捉摸不透的人,是他最不擅长对付的类型,当然,秦暮海除外。
但不管怎么说,终于拿到了开启丛棘的机关,对方看起来也没有恶意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引自己上钩的陷阱。
这也就意味着,他终于可以不受限于一炷香时间,专心致志地救出秦暮海了。
应付虞霖的紧张感冷却下去,获得禁制钥匙的喜悦拨云见日般涌了上来,岑峪迫不及待,快步朝地牢所在处赶去。
一对出场的时候就宣告be了的副cp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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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殷殷红绳心意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