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菜单,他低头看我,等我终于从一片眼花缭乱中选出餐品后,白河问我:“和我待在一起,会让你很紧张吗?”
他表情语气都温和,像谈论天气,但我猝不及防地怔住,在他的话音落下后张口结舌。
“怎么会,我只是……没怎么和人一起出来过。”我挑选了一个坦诚又中肯的答案,说出来的瞬间感到有些丧气,太糟糕了,我突然无比地厌恶我自己,又有点后悔,为什么要这么说,让他看到不合群的我。
“啊,确实,你总是一个人。”白河的语气若有所思。
总是,他为什么这么说,他并不了解我,并不熟悉我,为什么会得出总是的结论,这个由长时间观察和经验总结而累加得到的词语经常出现在我对他的描述中,但不应该出现在他对我的形容中,因为我的眼里只有他,他的眼里没有我。
然而此时此刻,在这个全然陌生的、显得私密的环境里,他的眼里应该、且必然只有我一个人。
我知道他的习惯,他总是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
这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待遇,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我竟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在心底嘲笑自己的叶公好龙,是什么使我恐惧?
我说服自己抬眼,视线接触的一瞬间,我的呼吸暂停,他看我的眼神太过于别有深意,我落荒而逃。
有时候我也会厌恶我的想法太过于发散,总是会从一个点联想到一条线继而构成一个完整的平面,今天可供我联想的点太多了,始料未及的行程,富有情调的静谧的咖啡厅,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话和晦暗灯影下白河显得饶有趣味的眼神,都让我多想。
他竟然让我产生他很在意我的错觉。
但也许,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这可以成为真实。
藏匿一滴水最好的方法是将它放进大海,斯芬克斯的谜底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就算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笃定,但我也会为了那剩下百分之一的反面选项而迟疑。因为错误的代价是我无法承受的,为此,我愿意永远不打开薛定谔装猫的箱子。
我就可以永远对着谜题做着心想事成的梦。
我会祈求神明,让这一瞬间变成永恒。
可是神恩已经用尽,我不再受到眷顾,这一瞬间注定被打破,只能留在记忆里。
“和我待在一起,会让你很紧张吗?”白河突然开口,玩笑的口吻,有点漫不经心,“你看起来很局促。”
一字一字却将我的心坠了下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说,怎么回答才显得得体。我向来不擅长社交,以一个恰到好处不近不远的姿态,保护双方面子的句式语言,把这个问题揭过,这样它就会成为一个话题的新引子,一段关系的新起点。
可是我不会,说到底,我对他的想法让我在面对他的时候总觉得内心有愧,因此就更不愿意在别的问题上欺骗他。
而且我有一种感觉,没来头的,我觉得我说的谎在他眼里是透明的。
“是吗?”我笑一下,可能很僵硬难看的笑,“抱歉,我……不太习惯。”
白河不说话了,我内心有点惴惴,是不是我的话让他感受到了冒犯,明明他好意邀请我出来,我却这样扫兴。
我有点想看看他的表情,看他是不是露出那种“你怎么是这种人啊”的表情,又想找补一句别的什么以缓和气氛。白河又开口了:“姜竹,你总是在看我。”他的话让我全身的血液封冻,“这会让我以为,你喜欢我。”
我如遭雷击,五雷轰顶,尸骨无存。
他又用了总是,可是他的结论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