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竹马 第1章 第 1 章

南国，炀城。

街上，空无一人，今日又刮了风。

回生药堂门外一辆华贵的马车停了半晌也不见有人从里面出来。

回生堂是炀城的第一大药堂，据说里面卖的全部都是灵丹妙药。

但这个药堂有个规矩，就是买药之人必须亲自来拿药，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不能叫自己的奴仆去拿。

“你就在马车中等着便好，我去替你拿药。”林歇对着一个背影柔弱的女子关切地说。

女子十分疏远地说：“不劳烦王爷了，妾自行去便可。”

林歇无奈地摇摇头说：“那你将帷帽戴上吧，外面风大，别着了凉。”

他说完这句话便拿起身旁的帷帽，作势要给齐长宁戴上。

齐长宁不动声色地歪了下头，她接过帷帽，道了声谢谢王爷，便下了马车。

林歇一顿，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

外面果然风大，她稳了稳帷帽，贴身婢女阿弥扶着她进了药堂，林歇掀开帘子，望着那个羸弱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两年前，丞相府出了名的药罐子嫁给了万人敬仰的楚王殿下，一时间，她成了全炀城甚至整个南国的笑话。

因为这缘分，是齐长宁求来的，她本就患有头疾，若不是凭着丞相嫡女的身份，恐怕没人会娶她。

齐长宁十六年来一直无欲无求的，唯一有过的要求就是嫁给林歇，把她捧在手心上的丞相搁下了脸面恳求皇上赐婚。

大婚那日，林歇却把齐安一同娶进了门。

齐安是丞相府的庶女。

说起来，齐安和林歇的初遇，也是齐长宁的缘由。

齐长宁自幼体弱多病，有一次因为她们在池子边戏耍，齐长宁不知怎的滑进了池子里，第二天她就染上了风寒。

丞相夫人张氏大发雷霆，把全部的责任怪到齐安身上，刚好医官说还差一味药做药引子，但是那药长在凶险的万白山上，张氏就命齐安去万白山采灵仙草。

灵仙草长在悬崖峭壁之上，若去采药，一不留神就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回生堂中什么药没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张氏在故意刁难齐安。

齐安的生母白姨娘去求丞相饶过齐安，白姨娘地位低下，加上丞相也非常生气，齐长宁可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丞相并没有理会白姨娘。

在那之后，齐安就上了万白山。

如同大多数初遇一样，齐安采到了灵药，却不小心滑下了山崖，而恰好被在万白山狩猎的林歇救下了，齐安娇羞地道了谢，连心也一并许给了他。

林歇，是南国二皇子，南国的楚王，生的一副俊俏模样，也是武艺超群，样样出类拔萃的皇子，可惜性情孤僻，寡言少语。

齐安被林歇救了回来，她从那以后就天天在齐长宁耳边说林歇是如何如何好，让齐长宁对这个二皇子感兴趣极了。

终于，在她的生辰宴上，她见到了林歇，这个俊郎有礼的男子很快就就让齐长宁暗许芳心。

齐长宁从那以后就整日粘着丞相，让他把自己许配给林歇，丞相对皇帝说了这个请求之后，皇帝虽然答应了，却也头疼如何劝说林歇。

林歇不懂人情世故，为人孤傲，也是个油盐不进的主，更不怕得罪什么王公大臣，可林歇不知是不是想通了，居然同意了。

齐安在府中一向唯唯诺诺地，可是得知林歇同意娶齐长宁之后，居然以死相逼，丞相没有办法，只好拉下老脸央求皇帝把齐安也塞给林歇。

皇帝征求林歇的意见，林歇却只是淡淡一句，“一切听从父皇安排。”

或许从一开始，齐长宁就爱错了人。

大婚那日很快到来了，新婚之夜，林歇没有宿在齐长宁屋中，只来看了一眼便走了。

但他也没有睡在齐安房里。

第二天一早，齐长宁去向林歇的小跟班阿吉打听林歇昨晚睡在哪儿，阿吉有些心疼还带了一丝责备地对齐长宁说道：“王爷昨晚在书房里睡了一夜。”

这句话就像是在指责她这个楚王妃不称职。

再后来齐安施尽了浑身解数对林歇好，林歇就慢慢地对她另眼相待了。

齐长宁涉世未深，加上本就患有头疾，她无心和齐安明争暗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整日琴瑟和鸣。

齐安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换了性子，不再一副好姐姐的模样，而是处处针对她，她不知道的是，齐安从未想过要真心对她好。

祸不单行，丞相府一向忠贞，却被大皇子栽赃陷害，道出许多罪状，齐丞相无处辩驳，往日要好的同僚也都无一出来替丞相辩解，最后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齐安和齐长宁嫁到了楚王府就幸免于难，齐安就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一样，早就让白姨娘拿上一纸休书去了别处安身。

齐长宁记得，那日下了很大的雨，齐安正在书房为林歇研磨。

她见他们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愤恨不已，一时之间也没了往日端庄的王妃模样。

她忍不住走上前打了齐安一巴掌，颤抖地指着齐安说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大皇子的计划？是你勾结大皇子把父亲他们逼上了绝路，你怎么能这么做？”

林歇见状，却是把齐安护在身后，又冷声对齐长宁说：“你闹够了没有。”

齐长宁听到这话，愣了许久，盯着面前陌生的男子，这是她喜欢了许多年的温润公子吗？

她突然，不知道他是谁了。

齐长宁看着面前的两个人，齐安惊慌失措地被林歇护在身后，而林歇对她怒目而视，这个场面，她可是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啊。

她气极反笑，眼里有泪光闪烁。

林歇似乎是心虚地咽了咽口水，看见齐长宁落泪，他的内心轻颤了一下。

齐长宁握紧了拳头又松开，最后无力地说道：“那我便祝二位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说完齐长宁就转身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她一路踉踉跄跄跑出了楚王府，直至丞相府门口，相府门口贴着白色的封条，在齐长宁看来，那白色尤为刺眼。

侍女阿弥拿着油纸伞跟在后面，齐长宁被淋得狼狈不堪，头疾又犯了，她头痛得厉害，又淋了雨，一下晕了过去，泪和雨一起糊在脸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齐长宁只能模糊看见医官在对着站在床前的林歇摇头，她费力地勾勾嘴角，她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她想，这样也好，她可以和父亲母亲在一起了。

齐长宁迷迷糊糊说不出话，阿弥心疼地握着她的手，齐长宁想说什么，可阿弥听不清楚。

不等阿弥问，齐长宁的手就从阿弥的手中滑落，一滴泪从苍白的脸上划过。

阿弥跪在床前撕心裂肺地哭着喊王妃，可她再也听不到了。

阿弥不知道齐长宁最后想说的话是：“下辈子，我就不要嫁给林歇了。”

楚王妃薨了，人们似乎都在等着看笑话，可是林歇却厚葬了齐长宁，而且从那日起就仿佛苍老了许多，还整日待在房里发呆。

连齐安都见不到他，风光一时的丞相府，傲娇不已的楚王殿下，如今却也只能令人唏嘘了。

丞相府，萤草园。

丞相府萤草园中的大榕树下，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姑娘躺在藤椅上小眠。

侍女阿弥站在旁边一下下地替她扇着蒲扇，正值盛夏，榕树的不远处池塘里的荷花开的正好，蝉鸣声此起彼伏。

齐长宁蓦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喘了几口气，之后她眨了眨眼，又看了看周围。

一时之间，她有些恍惚。

她不敢猜想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

齐长宁拉住旁边阿弥扇蒲扇的手问道：“这，是在哪儿？”

阿弥笑着说：“小姐，您醒了，这是萤草园啊。”

萤草园是齐丞相专门为齐长宁修的庭院，这里夏天可以纳凉，中间的一个大池子上浮满了荷花，好看极了。

齐丞相尤其宠爱这个掌上明珠，只可惜她生来便有头疾，每月都要服药，否则便头痛欲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安心地长舒一口气，阿弥疑惑地问她怎么了，齐长宁说：“没什么，做了个噩梦。”

真希望那当真只是一个梦。

然后她又对阿弥说：“回屋吧。”

阿弥准备去扶她，却听到一阵清脆的男声：“小阿宁，这么久不来找我，就等着我给你送药呢嘛？”

说话的是贺声，他是回生药堂的少掌柜，别人都是去回生药堂自己拿药，可齐长宁的药都是贺声亲自送来的。

齐长宁和贺声从小就认识，齐长宁的头疾只有回生堂的药治得了，每次吃了回生堂的药才能抑制住这难缠的头疾。

他们很小的时候便认识了，吃完药的小阿宁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虎头，贺声小时候却是个自闭胆怯的小胖子，小阿宁天不怕地不怕地拉着小贺声一起到处闯祸。

小贺声被这个可爱的小女孩感染，变得慢慢活泼了起来，所以贺声对这位病患格外优待，后来的他长成了一个翩翩公子，齐长宁出落得越发标致，他们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齐长宁莞尔一笑，打趣地说道：“贺掌柜，这还没到月底呢，你就送药来啦。”

贺声苦笑一声，摇摇头，坐在藤椅对面的石凳上说：“我可没带什么药，我有正事要找你。”

“说吧，什么事。”齐长宁又躺好在藤椅上倦倦地闭上眼。

贺声说：“后天的百花会，你去不去？”

齐长宁摇了摇头，然后说：“百花会这种宴会，我去凑什么热闹。”

百花会，是南国的三年一度的赏花大会，又是才艺大会。

南国各个官家小姐都想参加，在百花会上崭露头角，可是寻得好夫家的重要场所。

届时南国的好些公子哥都会去，还有皇室也会有人去。

贺声走过去，直接坐在的石桌上，带着劝说的意味说道：“那我们去凑凑热闹也好呀，三年一届，错过这次，又要再等个三年，那多可惜啊。”

贺声唠唠叨叨又说了些什么，齐长宁禁不住他唠叨，只好点了点头。

贺声饶有兴致地站起来说：“那好，就这样说定了，后日一早，我在相府门口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