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远死了,却把我心里的谜团越滚越大。
潇公子是谁?
他跟宋凉有着怎样的过去?
宋凉到底做了多少缺德事,让满仙门的人,都恨他恨得牙根痒痒,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风光大好,我稳坐成霜殿,大厅摆着水激扇车,里面装着冰水,扇的凉风阵阵。
我这身子,冬日不耐凉,夏日不耐热,每天两大碗药补着,还是一天比一天羸弱。刚醒来时的雄/壮已经越来越模糊,那时我也是有肌肉的,现在却虚的只剩下二两白肉。
我从前不修仙门,应该也是个强壮的习武之人,不然哪儿来那么健硕的肌肉,我捏着宋凉的胳膊再次不满,这样的肌肉,我曾经也是有的。
见我丧着脸,宋凉俯身问我,“怎么了?又不高兴了。”
听听说的这是什么话,说的我小情绪很多似的。
当然了,你天天在外征战,脾气都发泄出去了,没有也是正常。我天天窝在内室,养出些懒脾气有什么稀奇。于是我理直气壮道,“骨头坐散了,想下山转转。”
每次听我说要下山,宋凉便如临大敌,全身警戒,“山下有什么好,你身子骨弱,不能离了山上的仙气。”
“别说我离不了仙气,我觉得我就是仙气,风一吹就要没。”
宋凉知我是生了气,小心翼翼的剥好葡萄哄我。
“宋凉,我真要被你养成金屋里的美娇娘了。我虽然没有内力,但也可以像普通人那样劈劈柴、打打猎,而不是成日圈在屋里,像只金丝雀。我属于蓝天大海森林,不属于屋檐瓦舍。”
宋凉沉默着不说话,只重复着给我剥好一颗又一颗葡萄,剥好的葡萄个顶个的圆,一丝损耗都没有,没个一年半载的操练,剥不成这样。
宋凉他确实也为我剥了一年的葡萄。
刚醒来的时候,我总觉得气血不畅,看到同门修炼,内心狂躁的像关着一头猛兽。我总觉得我也是遨游天际的鹰,可偏偏波澜不惊的丹海逼得我不得不沉静。
这个时候,宋凉便一颗一颗的给我剥葡萄,他不是个细心的人,却总在我烦躁的时候挑这种细活在我面前磨洋工。我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但不得不说这方法好用,我看他那猛汉绣花的模样,慢慢的心也就静下来了。
一静就是一年,这一年我已经习惯了自己只是一只陆地上蹦跶的鸡,永远也做不了遨游天际的雄鹰。
我一口一个葡萄肉,籽儿都不用吐,都被他剃出来了。
他都这么猛汉绣花了,我还怎么好意思接着发疯,只得压下满腔暴躁换了一个话题道,“寄月派这名是谁起得?这么风雅,听着不是你的风格。”
“就是我起的。”
“哦?”我微微讶异,递到嘴边的葡萄肉转了个弯送到宋凉嘴里,“哥哥竟这么厉害?什么含义?说来听听。”
许是我一声哥哥把他叫爽了,他明明比我小几岁,却总爱充大头,他得意洋洋的像只开屏的孔雀,“寄月派,取得是‘纵情山水,寄情明月’之意。”
洛平川在一旁听得头皮发麻,就连一向沉静如水、稳坐泰山的暮雪都坐不住了,声称自己牙酸,要出去漱个口。
“你是真的很喜欢明月,给我起得字‘成霜’,也是因为月白如霜。”我这话酸得很,因为想起了那个被林靖远比作明月的潇公子。
可惜他愣是没听出来,还一脸求表扬的说道,“阿炎在我心里就是一道如霜明月。”
这厮,大抵心眼子都用在阴谋诡计上了,所以在谈恋爱这件事上,一根直肠通大脑,七窍只剩下一窍。
他这么迟钝,我这醋吃得属实没什么意思。
我从他怀里挣扎着起来,摆弄着博古架上的机械小鹰。
我就说除了修炼,我样样都是天才,连机械都做的这么好,活生生的鲁班再世。
几块木头到了我手里,削削减减拼拼,就变成了一只可以飞翔的小鹰。
木头都能飞,我却不能。我看着那木头小鹰吱嘎吱嘎的挥动着翅膀,伤感的想。
挫败真的会让一个人变得内耗,我这般七尺男儿,动不动就忧郁低沉,常常幻想丹海有一天可以风起云涌,让我扶摇直上,可惜幻想终归是幻想。
人一烦,不是想喝酒,就是想睡觉,但今晚注定不得好眠,都已经二更了,宋凉还赖在我屋里不走,我围着他打了一圈哈欠示意我困了你该回了,他却只作视而不见。
最后我不得不直白道,“宋凉,二更天了,该休息了。”
“阿炎,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
“阿炎,你始终学不会撒谎。”
我当然学不会,某些方面,我自恋的觉得我跟那清风霁月的潇公子有一些像,比如都是一汪清泉,让人一眼看到底,再比如,都性情淡泊,不太执着于胜败得失。
虽然我并不认识这位公子潇,但有些直觉来得就是这么莫名其妙,他的名字让我觉得亲切,好像我们早就认识了一样。
我叹了一口气,老实道,“是有一点生气,但只有一点,下山跟掌门比起来,还是掌门更重要一些。”
宋凉知道从我嘴里说出来的都是真心话,绝不会是为了哄他而编的谎话,他静静的揽着我,像交颈的鸳鸯。“阿炎,委屈你了,我会待你比从前更好。”
我自然是信的,他那颗炽热的心,从来都是不加掩饰也掩饰不住的,隔着厚厚的□□,我都能感觉到它的滚烫。
不多时我便听他呼吸变粗,气息变热,嘴唇更是不安分起来。
我挣扎道,“掌门,该歇了。”
“阿炎,我想在这里留宿。”
“不要。”我嘴上拒绝,呼吸却慢慢的被他捂热。
“你要。”
“我真不要。”
“阿炎,撒谎其实很简单,你只需跟着我念,我要,我就会被你哄得很开心。”
听到这样暧昧的话,我立时羞红了脸,脑袋胀胀的,失去了思考能力,张嘴就说道,“宋凉,你好像总是执着于把我变得跟你一样坏,可我就是学不会。”
宋凉握着我胳膊的手一顿,我能感受到周遭的空气瞬间变凉,因为我那又热又涨的大脑在这骤凉的气氛里迅速冷却,找回了智商,“宋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宋凉抚慰的笑笑,“阿炎说得对,大概是我坏极了,够不上这样清风霁月的你,所以总私心想着你可以变坏一些,来够够我。”
我心内一痛,本来想宽慰他的心,瞬间被别的胡思乱想占据,清风霁月是别人用来形容公子潇的,他是不是因为我俩相似,所以才对毫无根骨的我这般倾注感情?
宋凉像是另一个会仙术的我,悟性极高,学什么都是一点既透,所以会不会正是才赋点满了,上天才让他在感情上才那么不顺利,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人,只能把我这只走地鸡圈在身边聊表安慰。
“宋凉,你以后能少些杀戮吗?我有些怕,天道有轮回,你该多种善因,才能结善果,我才好在上天面前求他给我们赐福,让我们一辈子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宋凉怔了怔,我虽一向温顺,却很少说这样肉麻的话,都是男人,有些东西心照不宣,不需宣于口。但听我这般直白,他刚刚冷却的体温瞬间回升,拥着我的胸膛都变得滚烫,“阿炎,若你早这么软软的求我,我还有什么是不能应你的。”
早?早去哪儿?从我一睁眼,就没跟你硬气过,我一早就知道,你是吃软不吃硬的。
看来他嘴巴里喊着我的名字,心里头想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第二天,寄月派的神殿上,宋凉的塑身像变成了和合二仙,两个胖福娃供在人人敬畏的寄月派神龛里,这画面叫人啼笑皆非。我知道他是把我昨晚的话听到心里去了。
“你怎么不供月下老人,供起了和合二仙?”月下老人还严肃些。
宋凉神情肃穆道,“太老了,我怕他……活不长,不吉利。”
我大笑着锤他,“你不是自称顶天立地、不信鬼不信神只信你自己吗?竟也有这么迷信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