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陶给小孩儿喂完奶哄睡之后,就见刚还坐着的婆婆不在了,二叔二婶也不知所踪。
他心下一咯噔,巡了一圈,看见楼安正扶着宋叶,温声细语朝着坐在一旁的江岷说些什么。
见四婶正是鼻子不是眼地盯着这边,他顿了顿,才迈步上前,问安静听着楼安讲话的江岷:“阿岷堂弟,你爹娘呢?”
“爹爹和娘亲背着大伯娘去找大夫了。”
想到方才婆婆断气儿的惊险一幕,李陶瞬间站立不住,颤着声音问:“那娘……”
楼安适时止住他的联想:“急火攻心,没什么大碍。”
李陶这才放下心,看着浑身狼狈的大嫂,心下重重一叹。
哎,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不对,他又仔细看了宋叶一眼,只见他漏出的侧脸苍白,额角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显然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跨步过去蹲在地上,犹豫半晌,才随着楼安一起扶着她,问道:“嫂子,是有哪里不舒服?”
宋叶闻言一抖,揽着她的楼安感受到她的情绪,也低头朝她看去,这一看就觉问题不妙。
随即就听江岷惊呼一声,指着宋叶的腿间朝他道:
“小安!血!好多好多血!”
楼安一惊,就见原本被他扶坐在地上的宋叶脸色卡白,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此时正双手捂着小腹,腿脚使劲儿往回收,似乎是在掩饰着什么。
李陶原是蹲在宋叶的侧面,听见江岷惊呼,忙朝着她腿间看去,只一瞬的功夫,腿间的血水便汇聚了一大滩。
见人察觉,宋叶浑身卸力般再也忍受不住,昏死了过去。
四婶看见俩人围着宋叶团团转,心头很是有些恼火,又听江岷惊呼流了好些血,心下也是害怕的紧,她跟老三家的刚刚打人可都是下了死手的!
想到这儿,她赶忙过来,问道:
“出啥事儿了?”
随后看见昏迷过去的宋叶,还有身下的血迹,心下一沉,瞬间面如土色,身体竟是摇摇欲坠着站立不住。
楼安适时撑住她,“四婶,您要是晕倒了,我们可就真没办法了。”
何氏干笑两声,正想回话,就见江大远和江大俊走了出来,因屋门背对着宋叶,俩人也没看见晕死过去的他,只对着扶着宋叶的楼安和李陶皱了皱眉,转头问何氏:“你大嫂还有老二家两口子呢?”
俩人先时心头装着事,给江木褪下带血的衣裤出了一身的汗,又给他擦了擦身,是以现在才出来,也没关注到外面的风波。
楼安见两人出来松了口气,阿岷受伤未好,没个能搬动宋叶的男人,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转过头,而后侧了侧身,让出扶着的宋叶道:
“大伯,您出来的正好,大伯娘昏了过去,爹娘带着她去了刘大夫家,大嫂身下出了好多血,阿岷手臂没好也不便背她,您快些送大嫂去瞧瞧大夫。”
“啊?”江大俊嘴都哆嗦了,抖着手道:“哎,我江大俊是造了什么孽哟,要让我遭受这些破事儿!”
楼安摸摸宋叶鼻息,已经很微弱了,再拖下去怕是真要交代在这里,见大伯还呆愣在原地一副怨天尤人的模样,咬了咬牙,正想让李陶帮自己把宋叶扶上来,手臂就被人拉了下来。
三叔已经到了跟前,
“我来吧!”
随后蹲在了几人跟前,楼安跟李陶没废话,小心着快速将宋叶给扶到了江大远背上。
楼安拉着江岷跟着江大远出了院子,就见李陶也跟着,回头止住他,
“你别跟来了,坐着月子本就身体不爽利,还有未出月的孩子在家里,待会儿醒了没个人家里更是烦乱,你赶紧回去,我跟着就行。”
李陶闻言咬了咬唇,但楼安说的也是清醒话,遂停下步子道:“那你们路上小心些,有啥事儿差人来家里说一声。”
楼安应了声,扭头跟上了江大远。
路上碰见了几个同村的村民,许是看见了方才江家人背着人赶往刘大夫家,拉着楼安就要问情况。
楼安全都不予理会,只拉着江岷自顾自小跑着赶路。
隔着老远,就看见徐氏搀扶着大伯娘出了刘家,江大生却是迟迟不见人影。
楼安放开江岷,快步跑上去,问徐氏:“爹呢?”
徐氏看着被江大远背在背上宋叶,嗓子都抖了:“这又是咋回事儿啊?”
楼安看了走在后面的三婶一眼:“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咱先进去吧。”
徐氏看出些门道,猜想肯定是先时老三老四家的把人打出了个好歹。
她招呼李氏:“你先送大嫂回去,我跟小安去看看。”
大伯娘摆手:“一起看看吧。”
说罢背着手重又回了刘家小院儿。
刘家从未像今儿这么热闹过,刘大夫刚把药给江大生抓好,就看见去而复返的几人,问道:
“咋的又回来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大伯娘未搭话,楼安正想解释两句,就见三叔背着宋叶进来,江岷取代了楼安先时的位置,小心给宋叶扶着。
楼安拉过他的手,摸摸头,“我们阿岷真懂事。”
江岷直觉氛围不太对,也没像平日那样吵着要夸夸,只用头蹭了蹭楼安。
“快给宋叶看看,”江大远一边往屋内跑,一边道,“这血像是流不尽一样。”
刘大夫帮着他把宋叶放下,见到人身下的血迹,心底微有了猜测,他沉吟着握上宋叶手腕,半晌才微微摇头,扭头对大伯娘道:“腹部受了重创,胎儿是保不住了,晚来一步怕是大人都保不下。”
大伯娘闻言如遭重击,脚步踉跄着后退两步,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变得毫无血色,比之大出血的宋叶也是不遑多让。
盼了几年的孩子,竟是在这样的境况下被发现,还来不及和众人打招呼竟又没了!
徐氏也如遭雷击,作为大嫂的亲妹妹,她比谁都清楚大嫂对江木能有个孩子早已成为执念,如今儿子命根子差点没了,儿媳滑了胎,又差点丢了性命,对姐姐的打击有多大可想而知。
她搂住恸哭的阿姐,看向正全神贯注给宋叶扎针的刘大夫,生生咽下未出口的话语,半点不敢打搅。
一时屋内气氛沉重又压抑。
江岷乖乖拉着楼安的手,抽气道:“宋叶嫂嫂好疼啊。”
楼安捂住他的眼睛,轻声低哄:“阿岷乖,不看就不疼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众人像是被闸道控住般,谁都没有说话,就静静看着刘大夫的动作,等着他的发号施令。
终于,刘大夫收起针药包,拿过旁边的纸笔,沉吟着写好药方后,递给江大生,
“这两味药我这里暂时没有,要想救他的命,就赶紧去县城药铺里抓药。”
徐氏看着呆愣愣的丈夫,瞪了他一眼:“村长家有马,赶紧去借,一会儿天都黑了。”
江大生这才接过,快步出了房间。
许久没开口的大伯娘突然出声:“他……”
迟疑过后,似是下定决心道:“他以后还能有子嗣吗?”
刘大夫已跟他讲过,江木的子孙根算是保住了,只是缺少了一颗肾精丸,定是比不得常人好受孕一些,但大体却是没什么大碍,倒是这宋叶……
正思索着,就见刘大夫摇头:“看缘分吧,养得好兴许还有机会。”
大伯娘闻言跌坐在地上,狠狠松了口气,话没说死就成!
因着宋叶未醒,晚上还得再为他施针,徐氏便让几人先回去,她留下来照看。
大伯娘虽是松了口气,但到底记恨他踢自家儿子子孙根的事儿,也不推辞,几人便一道回了她家。
四婶许是被吓着了,已经走了,只有江大俊一人呆呆坐在门沿上,脑袋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院子里的响动,忙迎上前来,拉住大伯娘的手,“你咋的也出事了?”
随后往后瞅了瞅,“宋叶呢?”
大伯娘一听这名字,心下是又悲又恨,抹着眼泪儿道:“在刘大夫家躺着呢!”
江大俊一惊,“咋的这般严重?木儿都回来了。”
大伯娘“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木儿这是做了什么孽,盼了五年的孩子,说没就没来了呀!”
江大俊闻言一怔,“宋叶怀了木儿的孩子?”
说罢嘴里喃喃念道:“没了,没了?怎么就没了?”
楼安看着崩溃的二人,拉过江岷随着三叔站到一边,默默等着二人消化情绪。
李陶听闻哭声,抱着孩子从房间里出来,正要开口,被楼安眼疾手快拉住:“没事,让他们消化一会儿。”
李陶点了点头,小声询问:“大嫂呢?”
楼安将事情原委给他讲过,就见李陶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想到大伯娘先时说的打算,楼安叹了口气,拍拍他瘦弱的肩背,权作安慰。
等到大伯二人收拾好情绪,天已经黑尽了,三叔家里江岁岁一人在家,就先回了家,李氏到底放心不下,留下来给几人熬了些粥,又把二人的药给熬好后才解下围裙回了家。
楼安陪着几人吃过饭,想着徐氏今晚怕是不会回来了,便领着江岷回了家去。
家里没有人,江大生还没回来,天色也不早了,又都累了一天,便拉着江岷洗漱后熄灯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