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胡小喜发现,他家姑娘忙碌了起来,整日泡在卷宗室里,外出觅食的时间也明显少了。吴不晓曾用她最爱的鸭血粉丝汤诱惑,都没能引她出来。
胡小喜趴在门缝朝里看:“姑娘要是把这劲道用在处理公务多好。”那他就不用再忧虑,哪天姑爷会反水了。
吴不晓则又啧啧啧几声:“都说男人见了女人走不动路,有时候女人见了女人,也会头脑发热。”
胡小喜一愣:“怎么个说法?姑娘这么拼,是为了一个女人?说起来,姑爷这几日也似乎不太高兴,看姑娘的眼神都有些变了。”以前都温柔似水,宠宠溺溺的,这几日都莫名带着火气,批下来的公文都严格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已经有不少属下到他跟前哭诉过了。
于是,吴不晓将慕白蘞答应高若兮寻找莲花牢之事告诉了胡小喜。
“你说姑娘见色起意,没有金刚钻却揽来瓷器活?”胡小喜不愧是卯字部副手,总结得形象又到位。
吴不晓点点头继续说道:“莲花牢那是什么地方,门都不知道在哪的地方,哪能那么随随便便答应人家。”他对闯莲花牢一事是极不赞同的,奈何慕深都没驳回,他也不好发表什么意见。反正,关于莲花牢记载不多,寻不到的可能性更大,就让慕白蘞瞎折腾去吧。
他将此事告诉胡小喜,本是想拉个人一起吐槽慕白蘞异想天开。谁知胡小喜一听,大腿一拍,露出“你们莫不是傻”的表情:“要找莲花牢,那怎么不问问我?”他好歹在昆仑搞了数十年情报,问他总比在海一般的卷宗里更直接了当吧?
“小喜叔,你知道?”埋头卷宗的慕白蘞此时耳朵特别灵敏,反应也无比迅速,丢掉手上的卷轴就奔到门口。
“是比外边的人知道得多一些。”
慕白蘞眼冒金光,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快说快说,莲花牢在哪?危险不危险?闯起来容不容易?”
“具体在哪,我不确定。至于危险程度,说它危险,却也不危险,可说它不危险,又极有可能丧命。就看里面那人怎么对待了。”胡小喜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眼中划过一道哀伤,“先执事叶无息便是闯入莲花牢而殒命的。”
“里面那人?”
“叶无息闯莲花牢做什么?”
吴不晓和慕白蘞齐声一问,两人的八卦之心陡然升起。
“告诉你们也无妨,那人是大周国师,尉迟清和。至于执事闯莲花牢,是因为老楚君的命令。姑娘,不知你有没有疑惑过,作为楚国隐八部其中一部,为何不在楚国,而是在周国王城?”
“是挺奇怪的。”当时她挺想问阿姐,但转念一想,情报这个活,不一定就只能局限在楚国境内,自是要能安插多远就安插多远。就算告诉她,卯字部在西边的秦国,也是正常的。但如今听胡小喜这么一问,感觉似乎令有故事。
胡小喜先是左右查看一番,确认附近并无其他人,而后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自来昆仑起,就只有一个任务……”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怎么个用词:“简单说,就是掘了宁烈女帝的墓。莲花牢就是在寻访女帝王陵时,无意发现的。”
慕白蘞和吴不晓面面相觑,有些难以消化听到的内容。
楚国与大周素来不和,他们知道,可没想到咱们和蔼可亲的楚君陛下,竟然要掘宁烈女帝的坟,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那我们现在还要掘女帝的墓吗?”慕白蘞问。她并不想接这个任务,在她的认知里,无论身前有多少恩怨,都不该打扰身后之事。
“姑娘安心,如今已经没有这个任务了。叶执事重伤归来之时,带给了陛下一封书信。自此,陛下再没提过挖坟一事。许是他与女帝间的恩恩怨怨,已有所了结。”胡小喜想起当日满身是血的叶无息,眼眶微微湿润。他自小跟在叶无息身边,虽无血缘,却情同父子。即使每次看到他醉醺醺的模样,总会骂上一句“为何不醉死在酒缸里”,可却真的没想过要他死。
“小喜叔,抱歉,让你想起伤心事了。”慕白蔹敏锐地捕捉到了胡小喜情绪的变化。
胡小喜摆摆手:“无妨无妨。不惑之年,生死之事也已看淡。其实,以尉迟国师的性子,不至于要了执事的命,我估摸着,是那老家伙喝多了酒,自己又不知冲撞到哪里去的原因。所以啊,小后生们,酒这东西误事!别沾!”最后这句话,胡小喜是对吴不晓说的。吴不晓除了喜欢写话本,另一个爱好就是喝酒,一天不喝酒浑身就难受。
听了胡小喜的话,吴不晓自然不以为然:“叶无息前辈那是个例,酒呢,小酌怡情大酌伤身,把握那个度就行。”
“跑题了!跑题了!我们在说莲花牢呢!小喜叔,叶前辈留了什么线索吗?”慕白蔹发觉话题跑偏,赶紧拉回来。
“执事临行前,留下了一句话。防风村下,莲花秘境。这个莲花秘境,指的就是莲花牢。说起发现防风村,还是因为——”胡小喜突然盯着慕白蔹,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姑娘的父亲,可是慕百岭公子?”
“啊?”慕白蔹一愣,随即摇了摇头,“不知道呢,没人跟我说过。而且,慕百岭是谁?家里似乎没这个人,供在在祠堂的牌位也没慕百岭这个名字啊。”
自她记事起,似乎就没有父亲和母亲,身边人只有祖母、百川伯父、百里叔父以及姐姐慕白微和弟弟慕白术。
曾经她也好奇问过祖母,祖母只是摸摸她的头,回答说:“时机未到,你只需记得,你是我慕家女儿。”
周围叔叔伯伯,对此也都讳莫如深。
邻居倒是偷偷告诉她,说她是捡来的,不是慕家人。
后来她还问过阿姐,阿姐也说不知道。慕白微猜测,可能白蔹的父母已经去世,为此两人还特意去祠堂分析了下牌位,猜猜哪个是她父亲。所以,当胡小喜说出“慕百岭”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发现,整个慕家根本没这个人,活着的,死了的,都没这个名字。
“姑娘竟是不知道吗?”胡小喜愣了愣,而后低声说了句,“也是,不知道更好。”
“咚!”突然,一声瓷碗坠地声响起。
三人循声望去,转角处,慕深端着餐盘立在那里,脚边是一碗撒了的馄饨。他有些失神,自顾自在那喃喃:慕百岭?难道阿蔹就是……
“殿……嗯,公子,你怎么亲自端碗,这些粗活杂活我来就行。”吴不晓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从慕深手里接过餐盘,而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检查有没有烫着。
“不晓,我没事。”慕深回神,尴尬地咳了咳,躲开吴不晓的手,而后走向慕白蔹,“阿蔹,许久不见你出来吃饭,本想给你带碗馄饨垫垫肚子,没想到撒了。”
吴不晓又跟了上来:“公子,二姑娘饿了自己会去找吃的,你就别操心了。”
胡小喜嘿嘿笑了几声,随即拉走了吴不晓:“姑爷就是找了个由头,来看姑娘的。吴家小子,你就别添乱了。我那有批新话本,现在有空可以去看看。”
胡小喜和吴不晓走远,留下慕白蔹和慕深。
咕噜噜。慕白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饿了。”她尴尬地眨眨眼。自翻起卷宗,她就没怎么好好吃过饭。现在从胡小喜处得了线索,久无供奉的五脏庙便打起鼓来。
“想吃什么?”
“城南那家万里飘的馄饨,再来一碗冰镇绿豆汤。”
“好,一起去。”
除了上次买烧饼,这是慕深第一次跟着慕白蔹出门吃东西。
两碗仙气飘飘的馄饨一上桌,慕白蔹就狼吞虎咽开吃了。不一会儿功夫,半碗就进了肚子。
慕深坐在一旁,并没有吃,只是看着慕白蔹。
“姑娘,行行好。小老儿三日不曾吃过东西了。”突然,一只枯瘦的手伸到了慕白蔹身前,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坐在一个琴盒上,可怜巴巴地瞅着桌上的馄饨。他嗓音沙哑,嘴唇苍白干裂,像是饿了很久。
慕深谦和一笑:“老人家,这碗给你。”他将身前的馄饨推到乞丐面前。
“等等!”慕白蔹突然出声,她歪着头看老乞丐,灵动的双眸一闪一闪,“老人家,这家馄饨加些佐料会更好吃。”说话间,她舀起一大勺辣椒,很不客气地放进了馄饨里。
老乞丐的脸色有些僵硬。
慕深一愣,对于慕白蔹的举动摸不着头脑。
“姑娘,小老儿不吃辣。”
“现在的乞丐,都这么挑了吗?可我就是想看你吃辣的,怎么办。”慕白蔹笑得不怀好意。
老乞丐哈哈笑了起来,一反方才的颓态,背起地上的琴盒,而后坐在慕白蔹对面:“慕小妞,这回我从头到脚都伪装了,怎么又被你看出来了。我可是连琴盒都整得破破烂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