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刺杀,使得热热闹闹的拍卖会中断,落英楼歇业配合官府的调查。这可乐坏了姚雍和,不但可以借机躲避七七四十九天的表演,还能正正当当偷懒睡懒觉,当然,如果没有阿修罗燕君,那就更好了。
东阁之上,姚雍和客气地请燕君喝茶。
“他何时回来?”燕君面露不耐之色。他今夜此行,一是为逮百晓生泄愤,二便是寻落英楼主。然而,一夜过去,连落英楼主一片衣角都没看到。
燕君的耐心并不好,姚雍和相信,若是再让他等上一刻钟,绝对是要拂袖而去的。
幸好,在燕君脸上不耐之色即将圆满之际,落英楼主推开了东阁大门。狐狸面具沾惹晨露,一粒粒剔透水珠凝在毛上,好似淋了一场雨。行走间,淡淡的药香混着桃花香飘散出来。
这股青草般的药香味是属于慕小妞的。姚雍和鼻子动了动,眉眼展开了不少,一夜的担心终于可以放下了。有老大在,自然不会让慕小妞出事。
见落英楼主来了,燕君起身,不耐地丢过去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随即与之擦肩而过:“愿赌服输。”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燕君扔下东西就跨出了东阁。
落英楼主笑望着燕君离去方向:“劳烦燕君陛下亲自走这一趟。”说着客气的话,语气却不怎么客气。
远远地,传来燕君一声冷哼,不耐烦又有些不甘心。
傲雪跟在燕君身后:“陛下给了?”声音冷冷淡淡,有些不赞同的意味。
“既然赌输了,自然就要兑现承诺。于我,也不是什么重要物件,只是——”燕君神色阴沉,紧抿着唇,良久才再次开口,“输的过程不甘心罢了。”
当日,落英楼主与燕君打赌,若他能解了美人膝之毒,燕君就得自动奉上玄天珠。然而,燕君千防万防防备着落英楼的人来盗取毒方,却没想到落英楼主将美人膝的毒药喂给了晋王。毒药出自燕国,这是公然挑起燕楚的事端。无奈,他只得睁只眼闭只眼让百晓生取走了毒方,解了晋王之毒。
只要想到这件事,燕君一边佩服落英楼主的大胆迂回,一边恨得咬牙切齿。他深吸一口气:“罢了!出来许多时日,凌霜该等急了。”说完,便跨步如流星,飞速下了楼,像是有什么急事赶着去做。
另一边,落英楼主稳稳当当接住了盒子。姚雍和凑过去戳了戳盒子,好奇道:“里面便是传说中的玄天珠?”
落英楼主打开盒子,内里是一颗黝黑的珠子,深沉的黑色,是夜空的色彩。漆黑的珠子里闪烁着有几点金光,它们依据一定顺序排列着,流光溢彩,赫然是北方七宿中的四宿。
“玄天之珠,仰映星辰,璀璨夺目,果真不假。”姚雍和惊叹着,他素来喜爱色彩各异的石头,乍见玄天珠很是喜爱,手不自觉就想摸上一摸。当他手快要触碰到珠子时,落英楼主啪嗒合上了盒子。
“好了,我乏了。阿姚,你先下去吧。”落英楼主将盒子收入宿中,揉了揉太阳穴,下了逐客令。
姚雍和仍然巴巴望着他的袖子,不情不愿应了声“哦”。正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时,东阁门上再次映出斗篷人的身影。
“老大,咱们还有个棘手的事要应付。”
说时迟那时快,斗篷人震开东阁门,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落英楼主双眸一眯,透着几分危险。他最讨厌的,就是在他的地盘,不守他的规矩。
“楼主何意?”不等落英楼主开口,斗篷人率先逼问。
“阁下何出此言?我楼已经按照阁下的意愿拍卖画情镜,阁下也顺利引出了目标,何以这般动怒?某思来想去,未曾有疏漏之处啊。”落英楼主往榻上一躺,狐狸脸对着斗篷人,嗓音醇厚温柔,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双翡翠色的眼睛特别幽深。
哈哈,湘王估计要惨了!昨夜闹得满城风雨,老大本就有些不高兴,谁知今日还来楼里兴师问罪,不是火上浇油是什么?姚雍和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但心里已经默默为湘王一伙人点了无数根蜡烛。
斗篷人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惹恼了对方,一掌震碎姚雍和身旁的桌椅:“哼!我的下属进了桃花十重阵,却无一人活着出来,楼主何以解释?难道你要告诉我,是晋王杀的?”
“阁下息怒,此事确实是我的疏忽。我在林中豢养了两只猛兽,牲畜嘛,自然分不清对与错,敌与我。不过你们的目标也死了,这样的结果,尚不能令阁下满意吗?”
斗篷人冷笑:“我怎知他是否真的死了?我又怎知,楼主没有阳奉阴违?”
落英楼主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手指一挥,唤了声姚雍和:“阿姚。”
姚雍和自是知道自家老大不愿多做纠缠,随即拍了拍手。清脆三声之后,有小二抬着一个铁笼子艰难迈了进来。笼子里是两只吊睛白虎,此时,两只老虎在笼子把玩着一团青色碎布。不多时,又有小二托着方盘进来,恭敬地举到斗篷人身前。盘子里是一条带血的腰带,带上缀和田勾玉,正是晋王的腰带。腰带一旁,堆着画情镜碎片。
姚雍和面带和气微笑:“这些衣物是我和听风从那两只畜生嘴里找到的。那场景过于血腥,在下便不赘述了。哎——可怜的人啊——”说完,他幽幽长叹,面露怜悯之色。
晋王的腰带,斗篷人或许认不得,但画情镜的碎片却是认得的。
斗篷人神色缓和,画情镜于晋王非常重要,就算是碎了,也是会带走的。看到那两只老虎,他已信了五分,从其他下属口中,他确实听闻当夜有虎啸声自桃花林传出。再看到粉碎的画情镜,他信了十分。
其实,他今日本不会来落英楼的。但未曾从下属口中得知晋王已死的消息,他尚不能心安。又听闻入了桃林的属下无一生还,便生了疑虑。所以佯装愤怒,来落英楼一探究竟。虽未亲见晋王之死,但眼前种种已经侧面印证了此事。他也能向湘王交差了。
“楼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斗篷人语气不再咄咄逼人,但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却不曾改变,“在下想将这些东西带走,可否?”
落英楼主躺在榻上已经睡着了。
“……”斗篷人脸色一僵,这落英楼主竟然在他面前睡着了。他的威势几时到了被人忽视的地步。
姚雍和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自是可以的。楼主已歇息,阁下请吧。”
斗篷人带着老虎和晋王遗物离去,姚雍和为楼主盖上被子,随即轻手轻脚合上东阁大门,也下了楼。
落英楼主睡得深沉,一个翻身,狐狸面具随之滑落。那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鼻梁挺拔,眉眼深邃立体,唇色浅淡。他安静地躺在那里,阳刚与柔美并在,全身上下透着玉石般的气质。
杏林谷内,慕白蔹好不容易挨过了三日的素食,一出祠堂门,慕白微又扔过来一块搓衣板,并把她拎到慕深房门前。这时,她才知道,慕深回来便开始发烧,又陷入了昏迷。慕白微为了让她长记性,便罚她跪在搓衣板上,直到慕深醒来。
慕深的居所靠近厨房,杏林谷人进进出出,都看到慕二姑娘被罚跪搓衣板。
莫大娘磕着瓜子走过来,语重心长拍拍慕白蔹的肩:“姑娘啊,强扭的瓜不甜。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一棵树呢?”
“……”慕白蔹茫然。
这时,烧火大叔搬着凳子也坐到了她旁边:“姑娘啊,小老儿也得唠一唠你。这男人跟女人啊,并不是一碰见就定然能擦出火花来。就算擦出了火花,也不一定和睦幸福,不然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痴男怨女啊。小老儿年轻时候也执着过,纠缠过,最终没能抱得美人归,还落得相看两生厌。姑娘啊,放手也是一种爱。”
“我……”慕白蔹觉得自己脑子不太够用,为什么都听不懂大家在说什么。
不多时,捣药小童子和慕白术也屁颠屁颠过来了。
慕白术心疼地瞅着慕白蔹:“阿姐,疼不疼。”
“疼的。”果然,整个谷里,只有小白术最在意她,关心她。不像其他人,开口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就听得云里雾里。
“知道疼就好。”忽然,慕白术老神在在说道,“这次,我一点都不心疼阿姐你,你做得太过分了。”
捣药小童点头附和:“姑娘你太不应该了,明知阿深哥哥身体刚好,怎么能跳河来逼他呢!结果阿深哥哥为救你,还躺在里面昏迷不醒呢!”
“……”等等!她头脑一热偷镜子,遭遇刺客,害慕深受伤是做错了。但跳河这事,完全不能怪她啊。而且,什么叫跳河来逼他?她逼慕深什么了?
“阿术,你说,大家又莫名其妙编排了我什么?”
“二姐,这回你冤枉大家了,大家没有编排,是百晓生哥哥说的。”
“他说了什么?”慕白蔹突然有了不好的感觉。
“他说,二姐故意把阿深哥哥带去桃花十重阵,跳河以死相逼,想让阿深哥哥娶你。”
“……”慕白蔹嘴角抽啊抽,良久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百晓生,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