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迎春的自救攻略[红楼] 第8章 第 8 章 端午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转眼到了端阳佳节，一大早，贾府众人就忙乱起来，蒲艾簪门，雄黄洒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烧艾气味。

迎春早早起来梳妆，佩香囊，带五彩绳。正忙着，王夫人处打发人送来了外面敬上的好几色花样虎符，小丫头们一窝蜂凑上去，兴致勃勃地挑选，你要银红的，我要粉绿的，好不热闹。

这时，荠荷的妹妹小丫进来讨情，说家里想接她姐姐回去过节，来讨主子的示下。这是迎春早年间的规矩，逢年过节的，只要伺候人手能腾挪开，就许这些小丫头们回家去走走。

众丫鬟看小丫大胆，硬是压着她，在她额头上用雄黄酒画了个“王”字。见这小孩儿不羞不恼，还笑嘻嘻地与众人玩笑，很是讨喜。都纷纷给她些果子吃，迎春还叫荠荷带她去挑个好看的虎符。

正玩笑着，只见王夫人身边的彩云进来传话，说是：“太太请薛家姨太太赏午，让姑娘们装扮好了过去，今日有好戏酒呢！”迎春答应着说就去。

贾母院中，三春才一进门，就见宝玉依偎着贾母撒娇卖痴，说些戏酒的话，还嚷着要去接湘云来做客。

迎春看宝玉，洋红的缎褂绣着百花争艳，底下是葱绿的洒金纱裤，随着走动若隐若现。乌压压的头发笼在头顶，用一上一下两颗大珠攥起，面白如玉，双目含情，真是一流的人品。

宝玉看到三春进来，忙快步上前，“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你们怎么才来？我们正商议着如何消暑呢！二姐姐也来出出主意，三妹妹四妹妹也说句话……”迎春看他大有兴致的样子，本有三分的期待也提到了**分。果然美色动人心，不论男女。

不过所有的消遣都得在下半晌，上午得陪着老太太吃酒看戏。老太太年纪大了，多喜欢些热闹戏文，尤其爱那小孩子扮的小生、卜儿，打赏了许多。今日过节，京中请戏班子的人不少，贾府不算是里面顶富贵的，能请到这庆喜班，全靠着舍得花钱。

这戏班子表演也卖力，精彩纷呈。迎春最爱那扮花旦的，活泼俏丽，唱腔悠扬；更有那唱武旦的，辗转腾挪，英姿飒爽。可惜，拥有着现代人的思维定式，要看懂戏文略显吃力。

不过吃力的也不止迎春，惜春就不耐烦听这些曲子，认为靡靡之音，乱人心智。只是不好扫大家的兴致，所以白陪坐着，还不如迎春能自得其乐。

今天，薛姨妈家的香菱也来了，虽然薛蟠为她打死了人，害得宝钗失去入选资格，但宝钗与薛姨妈倒是都不曾难为她。更因为她温柔妍媚，知礼谨慎，薛姨妈是决心要正式摆酒宴客，收给薛蟠做妾的。

因为香菱年纪还小，薛姨妈也还想再晾一晾薛蟠，所以还未让薛蟠将人收用。只叫她陪着宝钗听使唤，宝钗为人随和，香菱和她一处久了，性子也不像之前那么内向羞怯。今天站在宝钗身旁听戏，深觉有趣，只是不大通，所以央告宝钗给她讲讲。

宝钗有心在众人面前一展见识，故引经据典，说得有来有去。迎春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蹭得光明正大。就连一旁

站着捧酒布菜的小丫头们，都听住了。

黛玉作为一个才女，很不能理解众人会连这么浅显的戏文都听不懂。越发觉得宝钗故意卖弄，于是出声讽刺：“宝姐姐果然博古通今，见识不凡。于戏曲一道，倒很通。”

说一个正经姑娘家精通戏曲，就像在骂人不务正业，不正经、不安分。长辈们自然不理会这些小孩的口角，可喜宝钗也不见变色，只是淡淡一笑，再不说话。一众丫头们听得正高兴，猛然间宝钗不说了，都暗怪黛玉多事，爱挑剔别人。

黛玉敏感地发现花厅里众人情绪的变化，才自悔失言，只是此刻也不好找补。宝玉看这情形，忙拉住黛玉的手，岔开话题，“妹妹如今进了京，以后就听得多了。这些年京中都时兴这新曲子，说是融汇了南腔北调。”

本来是想一句话给两人台阶下，没想到各人心思肚肠不一。黛玉想：我自说我的话，你倒来刺我无见识，是来得你家才见些世面。你为了给她解围，我们的情分都不顾了。

宝钗却觉得，自己平白收了黛玉这么一句无头无脑的话，还没委屈呢，宝玉倒先安慰妹妹去了。

于是两下里都不开心，黛玉“唰”地抽回了手；宝钗脸色也淡淡的。

迎春在旁边看着，暗叹：“宝玉啊，宝玉，看你这记挂着妹妹又放不下姐姐的样子，还想两不得罪，可别火上添油了。”

眼见着冷场，只好递话头给探春：“往年都吃厨下送来的粽子，也无甚意趣，我今年想自己动手试试，若吃着好，也孝敬老太太、太太们，你道如何？”

探春会意接话茬，“那可好，也是咱们的孝心。”迎春得到答复，笑着把头转向宝钗，心想：台阶来了，下呗。

果然宝钗是个随分从时的人，也笑着答允：“这倒有趣……”

还不等迎春把话头递给宝玉，宝玉眼见宝钗缓和了脸色，忙插话道：“好好好！”说完立马转头去看黛玉。黛玉不答话也不理他，只顺势喝了一口水。

迎春无语，好什么好呀，我的傻弟弟。看看王夫人的脸色，君子远庖厨！你不出去会友待客，混迹在女孩儿堆里就算了，老做这些事戳你亲娘的心。

“宝玉你可别祸害那些好粽米，你呀，就等着帮我们品鉴，公推个第一吧！

夏日炎炎，我还想要个好扇面，听先生说你工笔进益不小，饶你一副消暑图。

唐寅说’闲来就写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你今日不如效仿古人以扇换粽如何？”

宝玉大喜，拍掌道：“好好好！”

黛玉噗嗤一笑：“什么都是好好好，莫不是成了好好先生了？”众人闻言也都笑了。

宝玉见黛玉转恼为笑，喜得无可无不可，一桩风波总算消弭在笑声里。

迎春悄悄喝了几口茶，大暑天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可真累，偏宝玉就吃这一套酸文加醋。哄弟弟可真难。

贾母看迎春言语温柔得体，既能友爱姊妹，又可顾全大局。可堪是一众姊妹的表率。度量她最近言行，从此看她与众姊妹妹不同了。

迎春提议要做粽子，可不单单是为了暖场，她早就想动手做了。迎春前世是南方人，可她口味南北兼收并蓄，咸甜都爱。贾府中的份例粽子已经吃腻了，想必自己包的会更加香甜，于是本想撺掇着宝玉去开口。可巧刚才时机合适，正好提出。

王熙凤平时最是个要强的人，今天这样的场合，却没见到她人，一应宴会的大小事宜，都是李纨问着王夫人的意思办的。

迎春心里觉得奇怪，众人只说是月份大了，身子不便。可王熙凤绝不是那样的人，但凡她能爬起来，就绝对会若无其事地出现。

按时间算，这一胎应该是生在七月初七的巧姐儿，想必是无防的。只是也该去问候一二。大嫂子是寡妇，去见待产妇人有忌讳，黛玉于人情世故上不太通，倒可以去问问宝钗。

众人听戏用饭毕，就各自回房歇中觉。

迎春夏天中午都不睡觉，怕夜间走了困。丫头们知道她的习惯，早早就备好洗澡水，里面加了好些驱邪防病的药材。泡的迎春神清气爽。

下半晌，众人果然聚到李纨的屋子里，闹哄哄地包粽子。说是包粽子，其实就是站着动动嘴，最过也是用勺子舀出来放到小丫头们手里的粽叶中。大家小姐，要真洗手做羹汤，也不太像。

迎春兴致不减，将先前让厨房备着的果米肉菜等物看了个遍，指挥着小丫鬟将各色馅料组合搭配。宝玉就像一个花蝴蝶一般，穿梭在众姊妹中。给这个出主意，给那个递东西。众人都催他快去把扇面画好。

迎春指点江山，做了不少尝试，甜的有芋泥葡萄干、蜜枣红薯、豆沙莲子、枣泥山药、陈皮红茶；咸的做了蛋黄叉烧、蜜汁五花、鲜菇鸡肉、风干鹿肉。

每个不过鸡蛋大小，串成一串，用不同颜色的丝线捆绑区分，很是可爱有趣。

众人都笑，迎春平时看着稳重守常，想法却新奇多变，众人不及。迎春心想：那是因为我看的多了，哪年不试几个新品特推呢？

第一锅粽子出炉时，宝玉最先抢了一个拿在手里，结果被烫的哇哇大叫，笑得惜春趴桌，黛玉扶墙，探春弯腰，宝钗扶额……

丫鬟们忙把粽子用凉水湃过，众人挨个尝了尝，黛玉喜欢陈皮红茶、惜春喜欢豆沙莲子，宝玉喜欢风干鹿肉，探春喜欢蛋黄叉烧。迎春……觉得各有特色，都很不错。

第二锅分装的更细致了些，宝玉黛玉捧盒送给贾母，探春宝钗去送王夫人和薛姨妈，惜春送去王熙凤处，迎春亲自捧了去送便宜老爹和邢夫人。

贾赦单叫了个伶人唱小曲，还邀约了一二门客作陪。见迎春来了，门客们都慌忙避出去。迎春规规矩矩地磕头请安，说了些椿萱并茂，棠棣同辉之语。贾赦此刻心情还算好，又在外人面前展示了下一家和乐、子女孝顺，十分自得，也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让迎春退下了。

迎春出来时，挡眼看见翠枝的姐姐翠云眼眶潮红，神色凄惶，内心疑惑，只是没有表露出来。

回来听得众人个个喜欢，贾母吃了大半个，王夫人也吃了一个；薛姨妈喜欢，还装了一盒子回去。王熙凤处也来道谢，回礼送了一个绿如翡翠的大西瓜。

宝玉也把迎春的扇面画出来了，本来迎春看他下午三心二意的，恐怕画不出什么好画。没想到居然巧密精细，分毫毕现。画的是一棵依着山石的石榴树，没错，迎春最爱的不是迎春花，而是石榴花。没想到宝玉那么细致，居然观察入微。

顿时心中百感交集，在这个世界才过了九年，居然快把前世二十多年的日子忘光了。每次看到红如烈火的石榴花，才会想起自己不仅是贾迎春，也是爱石榴的江静水。

迎春对这个扇面爱不释手，立刻就着人送去装上扇骨。宝玉见迎春十分喜爱这个扇面，兴致大增，亲自揽了去，说自己也能做，后来果然尽心尽力地选材打磨，为迎春做了一把团扇。

不得不说，宝玉这个弟弟真的惹人喜爱，体贴的像个小暖炉。

小暖炉晚上回到贾母屋子里就吵着要接湘云妹妹来做客，贾母果然打发人第二日一大早去接。

迎春乐极生悲——吃撑了！起先是胀得难受，睡不着觉。自己不好意思说，也不准翠枝她们去告诉请大夫，没想到撑到后半夜竟然起了热，烧的浑身滚烫。唬得一屋子婆子丫鬟手忙脚乱地去请李纨。李纨见势不好，也不敢耽搁，立刻着人开二门请大夫，直闹到了天亮。

天亮后，果然惊动了贾母王夫人，贾母来看过之后也觉得不好。即刻命人去请王太医。

王太医看过之后竟说不仅是积食不化，夏天起高热，是体内本就有些邪气淤积，病的凶险！开了方子命去抓药，只要把热毒都发出来才好。

迎春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严重，这是栽在粽子上了？每日里烧的头晕眼花，不知今夕是何夕。

却说江静水自从穿成迎春后，向来身强体壮，很少生病。没想到冷不丁一病，直接在床上躺了两月有余。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

——选自韩愈·《题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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