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郁娇为主角的演奏会,乐团团长自然是早早就拟好要邀请的贵宾了。
平日里郁娇是不关心这些的。
但这次临开始前几天,她特意来要了一张票。
而这张票,如今像丢进了那日骏马身后的疾风中,不知应答。
“想什么呢,临上台前抓紧时间休息下吧。”郁娇的钢琴老师辛悦在这儿陪着她练习了大半天,这会儿赶着她离开琴房,“弹得不错,听得出最近都有练习。”
郁娇笑了笑。
毕竟,乐器就是要多练。一日不练自己知道,三日不练老师知道,一月不练观众知道。
练琴房外正如火如荼地准备着这场演奏会,乐声交杂着人声。
“师姐,你进来时看到了吗?门口那排场……可真够大的,是郁家给她准备的吧。”
“好气派……真羡慕呐。”
“害,有的人命好,能中子宫彩票,出生就在罗马。”
“要我说,师姐,这次演奏会的机会就该是你的……还不是因为她姓郁。”
俩人边说着边推开安静的练琴房。
却不想,里面已经有人了。
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琴房,女孩浑身笼罩在暖色光晕里,她低着头安静地收着琴谱,似是对刚才她们的对话充耳不闻。
说人坏话,正好被正主抓包。
门口的俩人定住脚步,浑身透着尴尬。
先是师姐反应过来,看向面色不虞的辛悦:“老师。”
又转而怯怯地喊了句:“娇娇。”
“老师,师姐。”年龄较小的那个女孩回过神来,赶忙鞠躬。
辛悦本想说她们两句,却被郁娇拉住衣角。
她笑着和俩人打了招呼,然后说:“琴房你们用吧,我先去休息会儿。”
“都练了几个小时,是该休息了。”辛悦语气加重得有些刻意,而后对她们说,“暖场的曲子多练几遍,再上台。”
“好的老师。”俩人不敢再说什么。
慌忙坐下,翻包拿琴谱的简单动作都显得手忙脚乱,又悄悄打量着郁娇的神色。
毕竟,郁家是她们得罪不起的。
但郁娇仍旧是往常那副温和模样,临出门前还笑着和她们点了点头。
出来后,辛悦轻叹了口气:“你该为自己辩解几句的。”
“她们说得也没错,我因为郁家,得到了很多优待。”郁娇说。
“但起码,这场演奏会不是。”辛悦道。
顿了会儿,辛悦又补充:“我的意思是,你很优秀,不止是因为你姓郁。”
“我知道的,”郁娇这会儿的笑多了几分真实的生动,“谢谢老师。”
钢琴演奏会虽然不算大众,但郁娇在圈子里也小有名气。观众陆陆续续地进场,近乎坐了满场。
门口突然一片骚乱。
刚坐下的观众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是郁家大少和二少。”
两个身形高挑的男人,被乐团团长恭恭敬敬地迎进来落座。
“哎这世界有没有天理,有钱就算了,长得还好看。”
“毕竟妹妹是神颜,哥哥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有钱人都这么有空的吗?”
“他们很宠自己的妹妹的,只要是郁娇的表演,他们都会来。”
“郁娇的父母估计也会来,喏,来了。”
乐团团长又小跑着去门口迎。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身旁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年到中年,但看得出来保养极好。进门后有一道矮矮的阶梯,郁康安还贴心地提前提醒江瑜小心不要被绊倒。
“郁总好宠他妻子。”
“对他女儿更是宠得不行,经常满世界地给他女儿找珠宝。”
“他不是采访总说嘛,一个成功的男人,必然是宠妻宠女的。”
“我要是郁娇,我就彻底躺平了,反正爸爸和两个哥哥都那么宠。”
在掌声雷动中,郁娇穿着一身精致的白色长礼服,来到舞台中央。
第一排的好座位,向来安排的是她的家人。
正中央的郁康安面带微笑的鼓掌,像是每一次他在镜头前说他对他女儿多好的模样。
而一旁的两个哥哥,虽然气质差异很大,但五官多少都能看到郁康安的影子,连这会儿鼓掌的宠妹形象,都和他们的父亲如出一辙。
江瑜抬手拍了两下,便放下了。她静静地看着聚光灯下的女儿,有些出神。
郁娇提起裙摆,向观众行礼。在起身时,眼神掠过她送出去的那个位置。
下面座无虚席,偏偏这个贵宾位空着。
郁娇很快收回目光,礼毕,微笑,优雅端庄,和她往常并无两样。
这时,安静的大厅突然大门敞开。
一个男人抱着一束浓艳的红色玫瑰花,大步进来。
团长见来人,又赶忙恭敬地从椅子上弹起,小跑着过去迎接。
男人笑着向舞台上的郁娇扬了扬手里的花,而后坐在郁康安另一侧的空位上。
后面的观众席稀稀疏疏地讨论起来。
“这人谁啊?粉丝吗?这么高调?”
“光是粉丝哪能坐郁娇她爸旁边,这是郁娇的未婚夫。”
“齐家的,对,就是你想的那个齐家,我上次陪你去看的那个死贵死贵的楼盘,就是他们家的,而且还只能算人家的产业之一,我前段时间看新闻,好像现在是什么生物医疗技术的领军者。”
“我靠,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偶像剧啊。”
齐璟年过分高调的行为举止,让本来已经安静的现场嘈杂起来。
郁娇微微蹙眉。
那个位置仍然空着,她的目光再次不经意地掠过。
而后抬手,纤纤十指落在黑白键上,全部注意力只剩下钢琴。
随着乐音响起,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听觉盛宴中。
实力,是她坐在聚光灯下的最好佐证。
这是她多年努力应得的。
辛悦在她很小的时候问过她很多次,喜欢弹钢琴吗?
她从没回答过。
因为她的喜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钢琴家这个职业是郁家替她选的。
足够光鲜亮丽,说出去有格调有面子。
平静优美的旋律,在她的手下却有几分自由激昂的味道,倒别有特点。
她有时候在想,其他钢琴家在演奏时,会想什么。
很多乐器大家采访时都会说,他们把每一次演奏都当作最后一次去对待。
如果这是她的最后一次,郁娇想,她说不定会让手指在琴键上胡乱地制造噪音,或者随便摆弄一首在郁家眼里上不得台面的口水歌。
他的父兄一定在台下气急败坏,却又只能勉强维持着面子。那场面,一定很好笑。
但这一次,她又一次在掌声的簇拥下,扮演好了郁家大小姐这个角色。
她微笑着起身,拉起裙摆,行礼。
这个她做过千万次的动作,完美到像是有提线拉着她的四肢和微笑的嘴角一般。
只是,今天她格外在意那个空着的位置。
但其实,也说不上失落,毕竟他不来,也不算意料之外的事情。
“我的女儿很棒。”演奏会结束后,郁康安大赞。
在人前,他从不吝啬他的夸奖,而后递上一个他又能说出很多来之不易的故事的珠宝。
两个哥哥也送上礼物。
“谢谢爸爸哥哥。”郁娇一一接过。
只有妈妈只是摸了摸她的头,问:“开心吗?”
郁娇看着她温和的眸子,一时愣怔。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倒是郁景战看着走过来的男人,抢先打趣:“有人来了,她肯定高兴。”
齐璟年抱着一束玫瑰花,像任何一部言情小说里刻画的深情男主一般,向她款款走来。
“本来我也打算送花的,”郁景逸温柔地笑笑,“这下看来,我倒是多余了。”
“公司还有会,也别打扰年轻人自己的空间。”郁康安好像是个非常体贴的父亲。
围着郁娇的一帮人,又呼啦啦地散开。
像是给男女主让开最佳镜头一般,画面中央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齐璟年递上玫瑰:“祝贺你今天的演出,很棒。”
“谢谢。”
齐璟年环视了一圈,似随意地提起:“没邀请小叔来吗?”
郁娇动作微顿,把玫瑰放在一旁的桌上,俯身轻嗅香气。
伸手轻捻一片艳红的花瓣,笑道:“他应该有忙的事吧。”
这话没听出郁娇是否邀请。
但齐冥曜没有出现,那邀请与否,就不重要了。
齐璟年如此解读,笑容染上几分得意,便没再追问。
“一起吃饭吧,娇娇。法餐怎么样?我专门让人专机请了Le Meurice的主厨来,他年轻的时候还是王室的御用大厨。”齐璟年笑得很轻松,“他好像还晕机,说什么都不肯来,还是我软磨硬泡,他才同意,这一路过来得很艰辛。”
“你都这么费心了,我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郁娇笑着,长长的睫毛却低垂着。
齐璟年贴心又绅士,替她按开电梯门,又替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护着她的头待她上车。
直到看着她坐稳后,才快步坐上驾驶座。
地下停车场很大,即使远处停着一辆扎眼的迈巴赫,刚上车的俩人也没注意到。
后座上的齐冥曜收回目光,双目微阖。
车内昏芒,过分安静。
他伸手想去西装口袋里摸烟盒,空荡荡的一片,这才想起他已经戒烟好几年了。
他厌恶任何被牵制的感觉,即使只是一支尼古丁。
像是他每一次都能很好的克制住点烟的**般,这次也不例外。唯一让他觉得出格的是,摸烟盒这个动作他本来都已经陌生了。
这让他情绪不明。
驾驶座上的林静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观察齐冥曜的神情。
他实在不懂。
这曜哥开完国际会议,就赶着过来。但到了后却又只是把演奏门票夹在记事本里,把音频调成钢琴演奏的直播,不上去,也不下车。
直到抱着红玫瑰的姑娘上了别人的车,车辆尾灯消失在视野里,他才淡淡交代了一句:
“走吧,回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