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梦幻的夜景,寒冷中的温暖,再加上偶获的这一点甜蜜,心里不知怎么忽然觉得幸福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甜的杨梅?哪里来的?”直到天空中流星的密度渐渐小起来,我才舍得开口问。
“不是你们去摘回来的吗?怎么睡了一觉就不记得了?”
我的不安感随着光光的这句话逐渐燃上心头,我看了一眼刚吐到手里的那颗梅核,那红色就像是血浆一样耀眼。感到害怕的我赶紧把它扔到地上,有些不放心又踢了一脚,以为自己可以找不到它的声音。
“你怎么了?”
我顾不得回答光光的话,犹豫着把头转向另一边。豚和晨雨正蹲在空地的另一边,贪婪地将杨梅一颗又一颗地往嘴里放。他们的目光分明就和我相交了,但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连忙闪向了别的方向。
“喂!这就是那棵杨梅树吧?就是那棵吧?!”看到两人都一副记不得的模样,我连忙指着墓碑后面的那棵杨梅树叫了起来。
众人注视的目标都转向我,这时我才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我连忙闭嘴不再发出声音,但注意力就是在那棵树上无法移开。主持葬礼的僧人依旧不断地念诵经文,在他们的念诵声中,有风拂过那棵梅树。
不对,根本就是那棵梅树自己在动那树的枝桠在经文的诵读声间正迅速地扩展。只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发现异样,只有我惊讶地看着灿艳的阳光被木叶覆盖,想叫又叫不出声来。
“喂,其实你们两个都记得吧?你们一定记得的!”晚上在酒吧里,我还是忍不住拿白天的事情问他们。
他们两人的反应既不否定也不肯定,都只是沉默地坐在他们一直惯坐的位子上,视线也不敢与我相交。
“喂!东,你干嘛啊?!”大概是见到场面有些过分了,光光连忙过来圆场。
恐惧、愤怒还有分明的现实,本身就在复杂情绪中挣扎着的我,在光光的牵引下说不上是平静,但也只好作罢。眼前那两个人的反应,还是一样姿势坐在那里,说不上是呆滞还是单纯的沉默。
“下面插播一条消息,原本预计在南方登陆的台风海浪,忽然改变运行轨迹往西北方向移动,在两天后极可能于我省沿海登陆。预计从今天傍晚起沿海各市将逐渐受到台风外围影响,请各单位和民众做好防台抗汛工作……”
除了电视的嘈杂声,酒屋里又只剩下一片静默,我叹了一口气后重新坐到属于自己的位子上。视线一直盯着对面的那两个人,只是面对着他们不曾变过的回应,反而变得不知道该让自己抱有怎样的情绪,不知道该说怎样的话了。
豚在这期间几次看了眼前的鸡块,但碍于气氛最后还是没有伸出手。他咽了咽口水,又转头去看晨雨。
晨雨在他转头的一瞬间站了起来。他环视了一圈大家,唯独除了我,而后说:“既然也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风铃因为开门而响了一阵,在那铃音还没有完全落下的时候,豚也终于放弃了眼前的那盘鸡块,站起来跟着跑了出去。
是因为阴天还是新月?今夜毫无光色透过我的窗前。我蜷缩着双腿躺做在床上,不知为何一点困意也没有。
脑中越想要忘记林深的葬礼,可印象却也变得愈加深刻。
风不知在何时动起身来,摇曳着木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开始还像只是拍打而已,但随后猛烈的程度就像是有谁在拼命地尝试打开我的窗户。
“光光!光光!不好了快来!”
房间外忽然传来小艾的大叫声,听到她着急的声音我也连忙穿好衣服往外跑去。他们去往的方向正是酒屋边上的那条弄堂。
只想加快奔跑的脚步,在跑到那弄堂门口的一刻却不得不停住了。这是如今镇上难得保有原样的几条弄堂之一。过街楼直接在弄堂的上方跨过,让弄堂成为地下通道的模样,虽说这样就不用淋雨,但也让光线难以穿透这条小道,更何况是在今夜。
“喂!豚!你在干嘛!别吃了停下!”
光光的喊声中夹杂着小艾的尖叫,那声音就像是在召唤着我,或说是逼迫着我要到里面的世界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终于跨出脚步入了那条弄堂。好在岁月变迁这道里已经有人帮忙装上了电灯,虽然有了那灯还是显得昏暗。我跟着光线往深处走去,这时的光光正努力地要把豚往外面拽。只是豚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依旧抓着角落里的巨型蘑菇要拽下来吃。
直到我站到了他的面前,他终于暂时停住了挣扎,转过头来看着我问:“喂,东,你饿吗?这里的杨梅树上有好多大果子呢。”
他的话语在弄堂里形成了莫名的回声,而后更大的风从更深处往我们这里贯来。用电线勉强绑在顶上的电灯摇晃起来,伴随着“呲呲——”的声音忽明忽暗。豚的身后发出了轰隆的声音,一只手从那边的墙上伸了出来。
那巨大的手并不是本来就是红色,而是那上面布满的血迹泛着艳红的光。那血迹之间,皮肤也犹如被油炸烂一般,破碎地耷拉下来。待它完全张开后,才发现它的掌心有一个十字形的伤口,在那之间还在不断地往外涌出脓血。
血腥味和腐肉味在空气之中弥散开来,明明就是通的电,但灯光却像是被风所吹灭,一下子就昏黑下来。只是周围明明就只剩下了黑暗,那只大手却显得如此的清晰。
“喂!豚!清醒点!快跑!”
那巨手伸向的方向,正是豚所在的地方。虽然光光努力地拖拽,可豚却在一瞬间获得了巨大的定力似的。说起来,虽然豚平时贪吃,但身材不知为何就是很消瘦。除了如今的这一刻像是在身体里藏了千斤的能量。
就在我焦急地看着他们却又不敢向前的时候,耳边又想起了小艾的尖叫声。应声转过头去,另一只不知从何处出现的手已经抓住了她的脖子。虽然那只手的手臂只下一根白骨支撑,但抓到她的身上却显得出奇地有力。尖锐的指甲死死掐入皮肤的更深处,一边还在把她往后拖拽。
“光光!快过来!”我无措地叫着他的名字,“快来,小艾她……”
可就在我向光光求助的时候,一阵冰冷包围了我的脖颈。全身都在那一瞬间僵直,一个剧烈到要让我散骨的冷颤流过我的身子后,我对自己失去了控制。原来那个时候,已经有一只又有一只的血手从周围墙壁的各处伸出来,其中一只正是用和小艾遭受到的一样的动作扣住了我。身体的热量渐渐散失,好像就是在被它们汲取。
用最后的力量转动的眼角,余光正好可以看到光光。那时的他终于注意到了我,在最后使力无果后干脆放弃了豚向我们跑来。只是那脚步没多久后就又停住了,视线在我和小艾之间来回转动
可时间却容不得他的犹豫,那只最早出现也是最大的大手向前延伸。中间的十字形创口越来越大,最后像嘴那样张了开来,一副要吞噬我们的模样。
世界暗了下来,世界完全进入了黑暗。
我的呼吸好像是停止了,我全身的血液好像是都凝结了。
我好像听到了尖叫的声音,我好像感受到了光。
这一切都和我无关吧?
我一定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一阵手机铃声传入了我的耳里,我来不及睁开眼睛,只是在床头来回乱摸。摸索了好久才找到手机,感觉已经放到眼前,才舍得睁开眼来。
“七人会散,汝将亡矣!”
又是这莫名其妙的讯息,到底是谁的恶作剧啊?我带着怒气扔开了手机,可才发现眼前的并不是熟悉的天花板。
纯白的顶板,纯白的墙壁,这分明就不是光光家的哪个房间。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脑袋刚刚开始思考就传来一阵剧痛,那痛苦哪是一阵就能了的。忍不住挣扎了一下身子,可这一动连着全身都开始疼痛起来。带着喘息低下眼睛来,才发现自己的脚上正打着石膏,平躺在一张病床上。
用了好大的力气才靠着腹部挺起身来,虽然小小动作就让身体的剧痛又增加十分,一度也想要放弃忍受。可不得不对自由的妥协,还是一定想要从床上挣扎起来。
“哦,作家老师,你醒了?”巡房的护士见到我,连忙过来扶我,“你现在还不能下床,要等检查过没问题才行。”
我一边喘着气一边问:“发生了什么?”
“你不记得了吗?”护士一边扶着我重新睡下一边说,“可能是年数太久,又起了大风的关系,昨天晚上沈家弄里一段围墙带着楼倒了。那个时候你和几个朋友正路过那个地方,被埋在里面今天早上才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