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一刻,我才不得不和他告别。
在与他彻底告别了的那个晚上,我决定去医院看一下小艾。医生说小艾已经醒过几次,身体状态也逐渐好转,只是无论怎样都不愿意主动进食。如果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对她很不利,必须尽快让心理医生介入的好。
只是看到她那红润的脸庞,一定想不到她会是个病人。和医生谈完后我就坐到了她的窗边,在这个平详的病房里看着平详的她。
那是在怎样的寂静中呢?她平静地睁开了眼睛,那平静的模样,像她好似从没合眼睡过又好似她依然还在平静的梦中。
我不知道该怎样打破沉默,只是不知在多久之后,随便开口问:“饿吗?”
她一直凝视着天花板的眼珠转了一圈,最后回到了我的脸上。只是就算见到了我,她的脸上也没有多一丝的表情。她只是那样单纯地看着我,不表达任何讯息。倒是我对她的注视感到一些尴尬,不知道把视线转向何处。
“你……闻起来好香哦!”
忽然一个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我应声抬起头来,一个肥硕的男人不知在何时站到了病床的另一侧,那个人是豚!
“豚啊,你怎么在这里?”
可是他却丝毫不理会我,只是依旧饶有兴趣地盯着小艾我呢:“我可以吃吗?”
小艾的身边有什么可吃的吗?我这么思考着想看那边,可是才刚探出脑袋,豚的头就忽然飞速地窜向了小艾的身体。他的牙齿正好咬到小艾的手背,突出的牙龈透过脸颊的皮肤分明可见。
“喂,豚,你在干什么啊?”身体里莫名地传来什么不妙的预感,想要拉开豚。
还没等我说完,豚就用牙齿撕扯下了小艾手背上的肉。她的手背露出鲜红的肉色,但她却像是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依旧是那副毫无表情的面容。
“你妈的给我滚开。”恐惧让我挥出了拳头,一把将他打翻在地。可是他除了因为惯性而倒在地上外,并没有其他知觉的样子。他的嘴不停地在咀嚼,脸上没有疼痛的意思反而好像因为食物而感到开心。
那无邪的表情反而让我因为自己鲁莽的行动而产生内疚,连忙又问了一句:“喂!豚,你怎么了?!清醒一点!”
我看着他嚼完口中的食物,视线又转回到了小艾的身上。我的视线所见,正好是那双血淋淋的手。那孩子果然像豹子一样扑向了他那边。因为他的身体实在是沉重,我好不容易勉强地阻碍了他的攻击,但很快就脱开了手。
他的视线依然死死地盯住猎物,就在又一次做出攻势的时候,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下决断才好。可时间并不能等我,小艾的手怎么拽都拽不下来,下了好大的决断后才抡起一边的椅子来向他砸去。
他终于被我打退了,暂时仰倒在病房的角落里。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出手好像太重,因为他头顶起的包流出了血来。他的脸上划过一条线,还有很多地方肿起来,特别是紫色的眼眶也有些变形。
只是和小艾的一样,豚对自己身上的痛一点感觉也没有。他的脸上依旧保持着那样的神态。
“好吃,朋友的肉真是好吃,为什么就是不让我吃?”他一边呢喃着,一边又要站起来。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我的朋友!见呼叫铃完全没有作用,我连忙扯开了插在小艾身上的那些针针管管,背起她就往外跑。可因为腿受伤的关系,一瘸一拐煞是用力。
好不容易走出了病房,我才发现自己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和我来时完全不同,这时的走廊空无一人。大概是半夜的关系,顶灯也只开了半幅,使得走廊显得有些昏暗。
终于到了值班护士站,原本以为可以在这里找到帮手,但看到的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台和显示着凌晨三点的挂钟。我一度尝试努力地大叫,但回应我的只有一扇门快要关上时的“噶次——”声。
我紧张地抓过头来,豚已经从那件病房里走了出来。昏暗的灯光下,只能看到他那模糊的轮廓,却能分明地注意到他身上往下落的血滴和最终指向我的眼睛。他在确定了我的方位后,像巨人一般迈开脚步向我这边走来。
本来一个跛脚的男人看起来就很难从他的手里逃脱,更不要说还要带一个完全昏迷的人。
所以股市到这里就只能结束了吗?
他离我近了进步,又进了几步。就在他快要走到走廊这一边的时候,电灯忽然因为电压的不稳定而开始闪烁起来。那闪烁让我有些慌张,不管怎样先后退再说。可正如我所想并没有这么顺利,才刚往后靠身子,就因为小艾的重力而摔倒在地上。
要是在平时一定可以很快就侧身跑开,可对只有一只脚能用力的我来说则是妄想。好不容易从地上坐起来,艰难地用腰力来挪动身子,挪一步再扯一把小艾。
这样的速度对我们来说根本就是等死,他很可能就到了护士站边上。而就在他经过那边的时候,仅剩的灯也一下子暗了下来,这下只能凭着月光看到眼前的五指而已了。虽然已陷入完全的绝望,但手还是本能地在地上摸索,直到最后,忽然感受到了门的痕迹。
我立马转过头去,看到一个开着门的房间,于是连忙加快速度拖着小艾挪了进去,然后又马上关上了房门。几乎是房门合上的同一瞬间,传来了有人垂门的声音,好在暂时像是安全了。
方才松了口气,门就开始抖动起来,我抬头注意到门把手开始转动,又连忙伸手死死稳住门把手然后按下了锁扣。那边像是在尝试了几下后终于放弃了,这下算是真的安全了吧。
靠在门板上的我,终于可以看到房间里的样子了。房间并不大,橱柜和方桌占据了所有的空间。而药剂有的整齐地列在玻璃柜里,有的则零散地放在桌上。这里是这层楼护士用的诊疗室吗?
果然很轻易就能在抽屉里找到绷带,我带着绷带挪到小艾的身边。那时的她正靠着桌子坐在角落的地板上,黑暗之中只有她的眼睛能反射亮光,只是眼神之中依然是毫无任何的感受。这是麻木还是习惯呢?经过了这些后的我竟开始对这样的神情感到淡然了。于是,只是低下身子为她的手包扎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忽然间传来的话语吓了我一跳。我抬起头来看她,好像她的眼中终于不再那么虚无,是确切且分明地在看着我。
“你终于醒了?”
“我醒了吗?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醒呢。我一直都在催眠着我自己,还不是你一定要让我醒过来!”
她歇斯底里的喊叫让我觉得有些无措,她的手随意一扯,好不容易才缠紧的绷带很快就松垮了下来,而本捏在手心的那圈绷带球也滚出去好远。
世界在一度陷入了停止,我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回答什么才好,耳边只有门撞击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强烈。
“为什么不让我去死?反正我活着也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自己本该有的东西!”小艾眼睛好像含了滴泪,在黑夜中变得愈加闪亮,“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一件是怎么特殊的。我只想要一个父母相爱也能爱我的家庭而已,只想要自己好好努力换来一般人该有的成绩而已,想要靠自己的能力获得一份普普通通能养我自己的工作而已。可是为什么别人不用努力也能得到的,我却花了两倍的努力都没法得到?”
“到最后,就连好不容易才有的爱情也是这样。我对他这么好,为他做了这么多事甚至宁可牺牲自己的生命,可到了最后他却还是没有爱上我。可你呢?你什么都不用做,甚至在做着相反的事,可就算和他分都分开了,最后为什么还是可以轻易地得到他的爱?你任性地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最后还能保持如此傲慢的姿态。我辛辛苦苦地做出奉献成就他的一切,你不仅轻易地就能拥有,而且到最后还任性地丢掉这一切!我能不嫉妒吗?对,我就是嫉妒你!还恨你到最后还这么任性地毁掉一切!”
“我什么时候毁掉一切了?”
“没有吗?如果你回来,这些事还会发生吗?”
“这些事情怎么可能都是因为我才发生的?那是因为……”
“你看!你就是这样自以为是的姿态!他们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真的相信了?还是你自己在骗你自己?!光光是为什么死的?你敢说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的四肢被什么固定着,耳边尽是风的呼啸声,像是似刀的什么在刮着自己的脸庞。我在那样的痛感之中想要努力的睁开眼睛,但我的世界始终就只有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