岬童夷-好奇心 第13章 留客行

马智郁和柳泰武在金女士颇有些烦人的打趣和嘱托下走出了店门，即使她再三强调两个人的朋友关系，金女士仍然像充耳未闻一般的柳女婿柳女婿的喊个不停。让她感觉窘迫和气恼的是，柳泰武轻易地接受了这个称呼，就像上学时接受同学们起哄般的外号一样。

“哥哥你是故意的吧？！”马智郁不满地瞪视柳泰武，明明这个家伙作为朋友应该和她站在一条战线上的，面对金女士竟然轻易倒戈放弃抵抗。

“什么呀？我不太明白玛蒂尔达的意思。”柳泰武笑盈盈的表情在马智郁看来是一种嚣张，更加牵动着她的情绪。

“不要假装不知道！哥哥难道觉得这样戏弄我很好玩吗？”她终于还是沉不住气朝对方抗议。

“嗯。”出乎意料的，柳泰武爽快地承认了，他在马智郁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坦率道歉，“因为玛蒂尔达这样很有活力啊，对不起呀。”他完全没有一点心虚地注视着她，反而让马智郁不自觉地感觉低他一头。

“这是什么理由啊……总之你以后不能再老是这么干了！”马智郁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明明是对方比较不讲理，她却莫名其妙弱了声势，“也不许顺着我妈妈胡说八道！”

【我好像拿这个哥哥特别没办法…】

“嗯…我明白了，刚刚只是第一次见面，不希望给长辈留下坏印象。而且我想快点看到玛蒂尔达的漫画，所以不想在争论上浪费时间，如果下次还有机会见面，我会好好和伯母澄清的。”

“这还差不多嘛。”马智郁总算觉得自己没有太落下风，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玛蒂尔达要和我说的事情，是什么啊？”

【问了！不过我已经想到对策了，哼哼~】

“啊，其实就是因为哥哥你不是给我这一话提供了很重要的剧情思路吗？”马智郁顺畅地说出了自己刚刚就想好的备用话题，“我一直忘了问，发布的时候要不要也给你署一下名，真名你会介意的话取一个像我的笔名一样的代号也可以呀。”

“嗯，虽然把我们俩的代号排列在同一个作品上感觉还蛮有意思的……”柳泰武摇了摇头，“不过还是算了，我其实真的只是出了一点小建议，不用这样特意标注的。如果可以的话还是等完结了再在尾声感谢我吧？这样我也会更有成就感的。”

“哥哥这么一说我都更有干劲了啊？”马智郁畅想了一下《野兽之路》完结大受欢迎的场景，忍不住雀跃地小跳了一下，“真想一下子快进到那个时候，我会在完结感言里给感谢你的话留一大段位置的。”

“快进会错过很多有趣的细节的，我会一边期待着那一天一边追更你的漫画的。”

两个人聊着天在街上散步，身边行人来来往往，谈不上热闹也算得上温馨，充满着日常感。这一片是商业区和住宅区接壤的地带，店铺、住房和路灯的光都驱散了黑夜的寂寥，显示出宁静祥和的氛围，杀人案带来的影响仿佛未曾出现过。

【现在这样的氛围…居然还挺符合我一开始的要求的…】

她静悄悄地偷瞄一眼柳泰武，这个狐狸一样仿佛有读心术一般的哥哥，有没有被自己糊弄过去呢？

“哥哥最近怎么样啊？”

“我吗？我的生活中好像没有太有趣的事情啊…”柳泰武思考了一下，“普通地在上班…之类的？”

“上班的时候不会遇到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人吗，哥哥你缺乏发现的眼光啊！”

柳泰武无话可说，对他来说，那些在咖啡馆来来往往的人根本没什么好用心关注的：“那玛蒂尔达上学的时候不会遇到有意思的同校生吗？”

上学这个词让马智郁露出了一个反感的表情：“如果哥哥的顾客都是像学校里那些人一样，那确实没什么意思。”

“玛蒂尔达不喜欢上学啊？”

“当然不喜欢，太没意思了，我和所有人关系都不好。”马智郁回答地时候看向柳泰武的脸，发现他又在看着自己笑了，那种窘迫的感觉又浮现在她心口，“哥哥呢？上学的时候怎么样？”

“和上班也差不多吧，那时候也有几个朋友来着，后来不接触就没有联系了。”

“哦……”马智郁心里像被羽毛挠过一样痒痒的，她忍不住追问：“那我呢？”

“嗯？”这次柳泰武的询问不像刻意为之，所以才让马智郁敢再一次开口。

“哥哥觉得我作为朋友怎么样呢？”

“啊……玛蒂尔达吗？”柳泰武脸上的表情晦涩不明，态度在郑重和玩笑间暧昧不清，“我觉得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和你待在一起感觉很好。”

“我可不只是有趣！”马智郁为柳泰武的评价产生了一种得意而不满的矛盾情绪，“我也可以很可靠的！”

“哈哈…”柳泰武轻轻地笑出了声，“干嘛这么着急证明自己？”

“因为总感觉哥哥就像什么电影角色一样，或许什么时候就玩失踪再也找不到了。如果我可以帮上你的忙，能让我安心一点吧！”

“玛蒂尔达好像很在意我嘛？”他的声音变得有点低哑，“是不是很想知道我的过去？”

“我没有想冒犯哥哥的意思啦……”马智郁的语气更弱了，“我只是作为朋友想更了解你而已…”柳泰武偏头去看她，路边灯光不能完全照亮眼前的人，使那张还有几分稚气的脸染上了暧昧朦胧的感觉。她的睫毛忽闪忽闪地颤动，泄露了主人的心绪。

柳泰武还没有回复，两人之间的静谧就被身旁路过的嘻嘻哈哈的年轻人所打断，他带着马智郁往路边避了避，那群好事的家伙回头戏谑地吹口哨，又推推搡搡地离开。马智郁嘟囔着想埋怨几句，抬头看向身旁的人。因为靠近了一些，比她高了半个头的柳泰武挡住了一侧的光，两个人脸上都暗了下来，他的笑在晦暗的夜色中增添了几分妖魔般的感觉。在睫毛的阴影间，那下垂柔和的眼角和温顿秀气的内双出乎意料地显示出了攻击性，马智郁被震慑住了，或者说蛊惑更为贴切，她不自觉放缓呼吸，本能告诉她此刻大概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哥哥…怎么会像妖怪一样…】

“玛蒂尔达…真的很喜欢我吧？”

他用叹气般的感觉吐出了这句话，马智郁瞬间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冰冷的气息而战栗了一下，气氛陡然从刚刚的平和转变得古怪起来，好像被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入侵了。柳泰武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了，但是之前情况特殊又是短信联络，这一次对方近在咫尺，受到氛围的压迫，马智郁无论如何也无法果决地给出肯定的回复。

“这种事情……我明明已经说过了。”马智郁回避着对方让她感到不安的视线，勉强地回应着，“倒是哥哥才是，总是这样子奇奇怪怪的。”

“先过来点吧，都要擦着墙走了。”柳泰武往旁边走了一步，一下扩大的空间驱散了刚刚莫名的压抑，马智郁再回头看他，灯光下的微笑已经变得熟悉温和了起来。“我当然也很喜欢玛蒂尔达这个朋友，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像你一样的人，你真的非常特别。”他回望过来，表情和眼神都流露出一些脆弱，“可能我从小到大都不擅长维持关系吧，才把握不好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总是希望你来肯定，是不是让你困扰了？”

马智郁下意识想要否定来安慰柳泰武，但是想到或许坦诚才对处理两个人的关系更有效，她停下了摇头的动作，转而重重地点头：“我确实希望哥哥也能对我坦诚一些，总感觉我一直在追问，总是担心会给你压力。虽然我确实不是什么专业的人啦，不过朋友的作用就是分享吧？无论是什么事情。”

“所以说我很羡慕玛蒂尔达的坦诚，我大概太久没有交朋友了吧，在里面能谈话的差不多只有医生，总是抱着治疗和探究的目的询问我不愿意谈起的事情，让我可能下意识的回避了。”

“其他人呢？不会因为年纪欺负你吧？”马智郁有点紧张地快速追问。

“那倒没有…”柳泰武噎了一下，总感觉马智郁的关注点会突然偏离他的预期一下，“只不过大家都聊不到一起。这么想来，能再和你搭话很幸运呢，一开始没有想到会这么合得来。伯母也是呢…你和伯母很像呀。”

“我才是呢，如果没有哥哥，不知道我的漫画现在会是怎么样的。”马智郁略感不好意思地转移了话题，“其实妈妈会说我有时候就像爸爸那样混蛋，不过他去世得有点早，我都不太记得清了。那哥哥呢？你比较像妈妈还是爸爸？”

“哦……这个倒是和我一样呢，我父亲也很早去世了，只记得他对我好像不太满意。至于母亲，她大概更喜欢弟弟吧，我们也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大发…这个话题好像太深入了。】

马智郁干巴巴地拍了拍柳泰武：“没关系哥哥，现在看来我妈妈比起我更喜欢你呢。”

“希望下次见面等我和伯母澄清之后她还会这么喜欢我吧？”看出她的担忧，柳泰武适当地抛出一个玩笑缓解氛围。

“绝对会的！”马智郁信誓旦旦地保证，“而且还有我呢！”

“玛蒂尔达这样子真的很可靠呢。”柳泰武笑眼弯弯，圆钝的弧度格外无害，“那就拜托你了，我唯一的朋友。”

“哈哈！当然啦！我们这次不是做得很好吗？”马智郁雀跃得完全把刚刚的插曲抛之脑后，满心满眼都是这次“成功”的谈心，“非常好哥哥，你一定要保持住呀，不要再老让我追问你了！不过太**的当然不能多说，你可以和我说说，你喜欢的东西呀吃的喝的还有电影小说之类的，讨厌的东西也可以告诉我！”她掰着手指头一件件细数。

柳泰武又是新奇地打量她，原来不是只有悲伤和泪水可以使她的眼睛产生波动，欢欣鼓舞时也能如同午后揉碎日光的湖面一般熠熠生辉。

【但这到底有什么可高兴的，连秘密和把柄都算不上，因为才是高中生所以这么好糊弄吗？】

他无法理解，但面对现在的马智郁只有点头听从吩咐。

“哥哥觉得这样子和我聊天会心情变好吗？”停下了罗列名单的马智郁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等待一个回复。

柳泰武顿了顿，旋即点头：“确实有轻松很多呢。”

面前的女孩子笑容变得更大了，得意洋洋地喋喋不休起来：“所以啊哥哥，我就说吧？我是一个很有用又可靠的朋友。”

【奇怪啊……】

在马智郁的话语围攻中，柳泰武困惑地眨眨眼。

【怎么好像，没有在骗她。】

“哎…能这样和哥哥说话真是开心…”马智郁意犹未尽地以这句话作为这次交谈的结语，“一直有点在意，现在达成了之后我也感觉轻松了好多。”她张开手臂拉伸了一下，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啊！居然都过了这么久了？妈妈还给我发消息了，看来得回去了啊。哥哥怎么说，要在这边分开吗，你要往哪边回去？”

柳泰武露出一个好笑的表情：“玛蒂尔达也真是的啊，自己做了可靠的朋友就要让我当不称职的朋友吗？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回去。”

“真是的，哥哥就是一直以来会在某些地方太贴心了，显得很生疏才不像朋友呢！”马智郁不以为意地反驳，但两个人还是一起原路返回往炸鸡店走。回去不比来时聊天散步那样慢悠悠，一下子就到达了目的地。柳泰武又是和金女士一通寒暄，也没有等下一次再见面，立刻如马智郁的愿澄清了两人的关系，只不过对这位固执己见的女士来说见效甚微。

柳泰武朝马智郁耸耸肩，意思是这可不能怪他了。马智郁瞪他一眼，忍无可忍地扯住自己的妈妈：“好了妈妈，你就别再缠着泰武哥哥了，都什么时候了，可以让他回家了。”

“哎呀，我也是太高兴了嘛！柳女婿这样的年轻人就是讨人喜欢，智郁你可要好好把握啊！”金女士坚持要柳泰武带上一些自己做的小菜回去，马智郁颇感丢人地一手捂脸。话题中心倒是依然维持着滴水不漏的礼节，妥帖地收下并且表示自己下一次会回礼。

好不容易结束这场拉拉扯扯的告别，马智郁都感觉比刚刚散步还要消耗体力，不过心情依旧很好。

【果然谈心就是拉近关系的超级秘诀啊！就像跨年夜那天…那次的泰武哥哥绝对是冲动才会这么做的，这一次他肯定更加理智地认可了我们俩的信任关系！】

打破了禁锢，走出了第一步的话，接下来的两个人就会如她所愿越走越近的。

马智郁如此肯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