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 第9章 第九章

家里要建楼房了，袁玉衾向三个孩子宣布这个好消息。娘整天念叨家里穷！一点钱都没有！现在却可以建房子了，林欣欣心想或许是每天梦里万般期待的事情实现了！

以前在外婆那有一户人家建房子要下基脚，这点风吹草动自然整个村的村民都知晓。天还没亮林欣欣和袁莹舞便赶到了那里，挖好的泥坑上黄澄澄的泥土堆积。

儿童节聚会般其他孩子也在那里候着了，吉时一到下地基，屋主人手拎着鼓鼓囊囊的蛇皮袋登场，随即掏出红花生糖果橄榄往上一抛……

林欣欣和袁莹舞混杂在人群堆里，眼疾手快捡泥土上的宝贝。“那边！”屋主人又往另一边抛，孩子们又一窝蜂似地往那边跑……

很快林欣欣的口袋便被塞满，旁边一个大人在切发糕，她赶紧去要了一块，吃进去肚子顿时暖和起来。如今想起竟是如此温暖的回忆，当时却只作平常！

而袁莹舞还在泥槽里贪婪地捡花生，林欣欣跑过去对她喊，“有发糕吃，快上来。”表妹在坑里一小跑，借着冲劲往上跳，右手往上趴……她抓不到任何东西，刚冒起的短发又往下掉……

林欣欣顿时停下了回忆，“姐，你知道吗？这下我们有很多东西吃了。你们不懂到时候怎么才能抢到更多糖果，只要跟在我旁边就行了。”她打着包票。

说干就干左邻右舍们都来帮挖，以前别人家起房子，叔儿叔娘也曾去帮忙，十叔儿跟林欣欣家关系最好，还借了钱给她们。

“喔——”一声鸡啼唤醒浅眠的袁玉衾，连续几天高强度的工作，后背脊梁骨动一下就开始疼，手脚也生硬得不听使唤。

天一亮就意味着得起床干活，袁玉衾睁开眼就怕外面的天亮了。生了林业峰后袁玉衾也是个要经常吃药的主，多干些活就不舒服，重力活只能靠林大可。

夜晚两人才能休息，林大可回房里睡觉，袁玉衾拖着疲惫的身体煮饭，‘嫁人要记得起码嫁个建好房子的，不然有的辛苦哦。’她看着两个女儿说。

今晚下地基，孩子们一个个乐开了花。今晚听到鞭炮声开始撒糖果，林招娣林业群两姐弟过来跟她们在隔壁大伯屋里睡。

“今晚爆竹一响你们就叫醒我！”林欣欣说了好几遍。“记得啦。”林可可和林招娣一齐说，她们一直同班，仿佛这两个才是亲姐妹。

林业峰也想到隔壁睡一起去抢糖果，娘却说你身体不好，那么晚不睡怎么受得了，到时候她会留些糖果下来，而且你也抢不过人家，他犹豫着只好放弃。

“噼噼啪啪啪……”

林可可半梦半醒之间睁开眼，林招娣也被惊醒，“欣欣起来啦！起来啦！”林可可在林欣欣耳边喊，可她像没听到般依旧死死睡着。

“开始抛了！”林招娣大声喊，林业群也起了身。

林可可林招娣快速跳下床，出门就见几个孩子围成一堆，袁玉衾往坑里扔一把糖果，大点的孩子立即跳下去拾。

林可可与林招娣还不敢跳下去，只能捡上面人家剩下的，坑里的东西没两下就捡完了，大点的孩子立马又爬了上来。

袁玉衾撒了几把后便移动步子，抓一大把糖果往天空一抛，红彤彤的糖果花生雨下来，躺在金灿灿的土里等孩子们去拾。老人说，抛满红全屋旺。等把东西都抛完，孩子们才渐渐散去，两边的口袋早已鼓得高高的。

林可可扭开一颗龙珠糖，圆圆的糖果在嘴里融化，这糖比新年的甜多了。林欣欣再醒来就看到窗外明亮的光，跑出门天已经亮了，一看泥土里只有几颗细小的瓜子躺在上面。

“姐，你怎么不叫醒我！”林欣欣沮丧极了回来兴师问罪，“都怪你不叫我！”

“谁让你睡得死死的，我怎么叫都不醒。”林可可拿一把梳子在床边梳头，她从来没剪过发，满头长发及腰。而林欣欣一直是的短发，加上黝黑的皮肤，还真是个男孩的模样。

“呜呜呜……”家里下基脚，她却没能去捡糖果。

“谁让你睡得那么死！连小群都醒了，猪似的！”林可可毫不客气道，洗漱完毕她便和林招娣一起去学校。

林欣欣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只能看着她们的背影远去。“家里还留着很多呢。”娘上前安慰，她吃了糖果这才平复了情绪。这几天都不理家姐了！林欣欣不刷牙只漱口一个人去了学校。

再回到家，原本作厨房的瓦房上建起了水泥砖。大伯家的围壁前，三个大铁灶支起，请来的厨师给所有人煮饭。

桌面的菜比平时丰富得多，林欣欣夹几次菜才吃一口饭，再抬头就看见一部面包车开过来，那是大伯家的，村里只有两三户人有四个轮的车子。

林大志和大娘走下车，袁玉衾在帮忙煮菜只看到大嫂满是怒气的脸。

“给人家占了我们的地，都怪你！我才这么穷的……”大嫂一下车就对着大志骂。

大志低着头站在那里，没一会大嫂又走向刚起了一点的围墙，“你们看，凭什么在这起房子，越过了我们的地界。”大嫂面红耳赤嚷嚷。

袁玉衾赶紧走过去，“怎么占你们的，你量量看，我们才得三分之一……”

“我嫁过来的时候分的土地，你那时候没嫁过来，我当然要我那份，现在你越过来了我们的地……”

两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周围的人都看着热闹……

三个孩子只觉得害怕，心里异常沉重，她们不明白大伯家三年前就出去买地建房子了。林欣欣林可可借住在他们家的旧瓦房里，他们还有面包车，大娘怎么还说他们家穷？

娘经常说大伯家有钱，却从来没帮过我们，没有任何兄弟情谊……

房子终于建好，可装窗户的钱却没有，袁玉衾弄来塑料纸钉在窗框上竟也挡住了风雨。

再开学就不够钱给孩子交学费了，袁玉衾给林业峰报名交了学费，就只剩下一百块钱，林可可和林欣欣则一人交五十块钱。

开学第一天林欣欣换了新的班主任商明丽，不过对于她来说老师是谁并不重要。

“先发新书，一共十二本。”班主任在讲台上说，“有些书可能不够，我念到名字的同学先上来拿书本 。”

高高堆起的书籍很快被领走，最后每份只剩下几本。“林耀华上来领书，你交了一百块钱。”班主任又说。

最后轮到林欣欣和其他三个没交学费的同学上去领书，一数她少了思想品德、新视窗两本书。

放学回家林可可正帮林业峰包书皮，“拿一张大纸，用小刀把纸的中间割去一点，再折叠把书本的封面包好。”

没多久林业峰的书就全包好了，没有作业要写林欣欣偷瞄隔壁十叔家的门口，她们家装了天线可以播放好几个台。

“欣，你的书都弄好了？”林可可问。

“我早就会自己包书了，因为没交完学费，还有两本书没得，你的也没得吧。”

“怎么会没得，老师让我第一个去领书本。”

“……”林欣欣不说话，姐的成绩好，老师自然看重，而她成绩很一般，也从来不在乎老师的目光。

商明丽很敬业，林英告诉林欣欣，她教的班级每次都被评‘优秀班级’的称号。放学铃声一响，她们俩总想着冲出教室，可要是商明丽的课肯定要拖班，少则半个小时多则一个钟。

“今天就到这里了，没交学费的留下来。”班主任一声令下，教室里只剩七个同学双手交叠端坐着，幸好有伴陪着林欣欣羞愧的感觉少了许多。

“林夏你的学费什么时候能交完？”

“等过下个月我爸领工资就可以交了。”

“林欣欣你的学费呢？”

“我上次问我娘她说要等下个月发工资就能交了。”

“尽快交，别整天五十五十的交。”

“林耀华，你的呢？你又说这周就能交了。”班主任异常讽刺的语气说。

“我，我这学期会尽快交。”林高达说，他每次考试都是倒数又很牛，所以老师对他格外厌恶。把所有的学生都催了个遍，几个人才得以回家。

狭长的田间小路上就林欣欣一个人，她慢悠悠走着。经过十叔家林欣欣瞅着门口正开着，她赶紧走进去。“欣欣，想来看电视？”十叔问。

“嗯。”她们家的电视只有一个台，没什么好看的。

“我待会要去茶厂，得锁门了，今天不能看咯。”

“那我回去了。”林欣欣回到家，只见林可可林业峰正在写作业，而她的作业总是要拖到明早去学校再写。

林可可烧火，袁玉衾炒菜，没一会饭菜便煮好了。“吃饭了。”袁玉衾一喊，三个孩子自然继续看着电视。

过了一会，林欣欣走过来看见娘正在帮弟盛饭，红色塑料饭盒是林业峰的专属餐具，然后她又挑出几颗嫩菜心放饭盒里，小心翼翼淋上汤汁。

她双目直瞪着娘的动作，心里百味杂陈，她这样做已经好多次了，三个孩子过来盛饭，弟的饭总是已经装好。

“唉！”林欣欣重重叹一口气，上身往下一躬。袁玉衾一惊，“干嘛！”

“心病啊！”林欣欣跟屁虫似的在袁玉衾身旁，继续哀叹。袁玉衾皱眉头，等三个孩子都要了菜，她才敢动筷子，自从做了母亲好吃的她再也没沾。

“心病啊！”袁玉衾走到哪里，林欣欣总突然冒出来感叹，她一听只觉得心烦。

念叨了几次林欣欣这才回客厅写作业，林可可和林业峰早就写完了。

“弟，你的字写得还可以。”林可可看了一眼他写的作业本。

“作业很简单，我现在都是得一百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起来，“今天我想去十叔那看电视，现在有新的电视剧出来很好看。”林欣欣突然抬头道。

“招娣说现在流行《新白娘子传奇》，很好看。”林可可也想起来班里的同学都在讨论。

“嗯，就是这个电视剧，十叔那的彩电肯定能收看，我们家要是也有就好了，天天能看。”林欣欣陷入憧憬……

“十叔家多有钱你知道吗！”袁玉衾上前怒喝道，“最穷就是我们家，为了建房子欠了那么多债，我们哪有钱买什么彩电，你又想买天线又想买好吃的。以前一个锅那么贵，你为了得钱花竟然把拿去卖了！”袁玉衾一遍遍数落着林欣欣的罪行，每一件都是真的，三个孩子确实她最让人头痛！

“……”林欣欣被她的话拉回现实，一句句话像刀插进她的心脏……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她像木头人一样洗澡然后躺床上……

林欣欣的泪水忍不住从眼角流出，娘为什么整天那么对她呢？为什么她的悲伤那么多？

从明天开始不理娘了！不理了！都不理了！这几个字坚定地在林欣欣心里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