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正院。
姚窕今日来得早,过来时,妯娌李氏和未嫁的小姑子都还在屋里,正围着镇国公夫人说笑。
“呀,二嫂来了!”小姑子裴珠一见到姚窕,当即松开母亲的手,快步迎向姚窕,“二嫂晨安,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待会一起出去逛逛好不好?”
她说着,手已经搀住了姚窕的胳膊,满眼期待。
“今日?”姚窕微诧。
“是啊,二嫂今日可是有事?上午不行的话下午也是可以的。”十五六岁的小姑子语气轻快,末了话语一转,直接撒起娇来,“下个月就是我生辰了,等我及笄嫁人,往后可就很难回来跟嫂嫂一同逛街游玩了,嫂嫂你若无事,就答应我嘛。”
她摇晃着姚窕手臂。
“你别听她瞎说。”里头坐着的糜氏笑着开口,还嗔了裴珠一眼,对姚窕道:“我和国公还想多留她两年呢,她就是想出去瞎玩。”
“娘!”裴珠不满亲娘拆台。
姚窕明白过来,她笑了笑,“我今日倒没什么事,出去逛逛也行。”
“那二嫂是答应了?”小姑子惊喜。
姚窕点了点头。
裴珠与裴琤一母同胞,是镇国公唯一嫡女,今年还不到十五岁,跟姚窕亲妹妹年岁相同,姚窕对她也颇宠。
“你呀,就纵着她,等她以后嫁人,怕会以为遇到的姑嫂都如你般和善。”糜氏说着,佯似不满地瞪向裴珠,“看你到时候怎么哭。”
裴珠才不管这些,对亲娘抬了抬鼻子。
姚窕向糜氏请过安,又转向旁边坐着的妯娌,“三弟妹可要一起?”
“我?”三太太李湘雪稍惊,旋即摇了摇头,拒绝道:“我就不了,这几日不便出门,等过段时间身子利索了,再请二嫂和珠儿出去逛逛。”
“好。”她说得这样清楚,姚窕自然不会勉强。
裴珠已经迫不及待,请过安,就拉着姚窕出门。
两人出了国公府,坐上马车,她还焦急地让车夫快些。
“怎么这么急?”姚窕问。
“急,当然急!”裴珠一边催促车夫,一边快速回着:“霓裳金霞阁今日要在城北开分阁,里头衣衫首饰比平时价格要少近一半呢,我看中一件簪子好久了,之前没攒够钱,今天阁里让利,我还可以多买件衣服呢,不快点去,好东西都被人抢光了!”
霓裳金霞阁是梁都最有名的成衣首饰店,里头绣娘和匠师手艺都是一绝,很受京中贵妇们喜欢,据说连宫里的娘娘都会佩戴它家首饰。
开分阁?
姚窕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她是霓裳金霞阁常客,阁里管事半个月前还来帖子邀请,只是她没怎么记在心上。
马车行驶得很稳,也快,姚窕两人赶到霓裳金霞阁时,阁内客人还不算多。
店里管事认出姚窕和裴珠,一见到两人,便笑着邀到楼上雅座,奉上茶水,再让丫鬟们将相应的衣衫首饰捧出来。
裴珠如愿买到她想要的首饰。
姚窕看了圈,本来打算随意买上几样捧捧场,目光掠过托盘上的物品,落到一块玉佩上。
那玉佩颜色特别,下半淡红上半白,中间还有一点琥珀黄和淡青,玉匠手艺高超,将中间那点黄雕刻成一栩栩如生的猛虎,而那抹淡青则刻成执剑与猛虎对峙的青年,下半淡红是满地红花,上半玉白是晴空白云。
姚窕看到的瞬间立即心动。
她想到与裴琤的初遇。
“咦,这玉佩还真有趣,有虎有人……哦,嫂嫂是买给二哥的吧?”裴珠笑着打趣。
姚窕抿唇上扬默认了,眉目温柔,似含羞笑着。
买好东西,两人从霓裳金霞阁出来,时间尚早,离吃午饭还远着,裴珠便拉了姚窕,准备去静河逛一逛。
静河是梁都城内最大,也是最有名的一条河流。
河边杨柳依依,两岸酒家热闹,还常有百姓挎着篮、挑着担在旁售卖物品,河中更有小船来回,是京中名景之一。
姚窕跟裴珠下了马车,沿着河岸闲逛,还没走多久,身后听到一个声音。
“姚少夫人……”
姚窕和裴珠循声回头。
就见寿王萧浔骑着马从街道那头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
“真巧,少夫人也来河边赏柳?”萧浔高坐马上,看到姚窕后笑着从马上下来,将马缰递给身后随从,踱步过来。
他穿着一袭月白暗纹袍,腰间没挂佩饰,头上也只别着跟发簪,看着简朴寻常,举止投足间又自带贵气,见之不凡。
姚窕没想会在这儿遇见他,讶然了瞬,很快行礼问安:“寿王殿下。”
“寿王殿下。”裴珠也认出他,跟着行礼。
萧浔扫过裴珠,温和颔首,又对姚窕道:“不必多礼,这个时节杨柳绿得甚好,我正好有点事想请教少夫人,不知可否同行赏景?”
“这……”姚窕看了眼裴珠,既不好拒绝也不好答应。
裴珠没察觉出什么,点头道:“可以啊,殿下想问我二嫂什么?”
“是有关梗草的事。”萧浔笑着靠近姚窕,跟两人并肩同行,“我母妃喜欢梗草花,我想要梗草一年四季都开,不知少夫人可有法子?”
裴珠哦了声,她对花草没有特别喜爱,但知道自家嫂子和亲娘都喜欢花,一个喜欢种花,一个喜欢插花。
国公府里,还特别为姚窕空出了院子做暖房花室。
“花草生长和开花都跟周围气温、土壤、干湿等有关,只要殿下能将周遭温度等控制好,让梗草一年四季都开也不算难。”姚窕顿了顿,“不过要同一株花开上四季不太可能,殿下要想四季都看到梗草花,那得培育四种不同花期的梗草……”
她柔声将大致讲了遍。
萧浔侧耳听着,嘴角挂着笑,看她的眼神很是温暖和煦。
裴珠听着胡乱点头。
“那要是想要培育出不同的梗草呢?”萧浔温声问着,“我是指市面上没有的,或者很难见到的,就如牡丹中的姚黄魏紫。”
“这很难,且需要很长的时间,殿下若想要培育新梗草,可多招募些花匠,让他们尝试培植,途中有什么问题,花匠们也能为殿下立即解答。”姚窕回着。
“会的。”萧浔微笑颔首,“但花匠们定然比不上少夫人,若有他们解决不了麻烦,我可否前来询问少夫人?”
姚窕迟疑了下。
她想到裴琤让她离萧浔远点的事。
她跟萧浔的交情不算深,但养花种草确是她喜欢的事,若是有人愿意花大价钱培育出新品种,倒也不是不能交流。
“少夫人可是觉得身份上有不便?”萧浔温声开口,体贴道:“这点少夫人毋需担忧,我会派出花匠,让他将问题归类交给少夫人,我不出面打扰,想来你们都是老手,相互交谈也能更进一步。”
姚窕听着心动。
她一个人养花种草,人力财力终究有限,但萧浔不同,他母妃身份再怎么不高,他也是皇子亲王,能调动的人力财力比她多得多,双方交流经验,她说不定真能从中找到突破点。
萧浔看出她的心动,微笑着更进一步道:“少夫人要是不想出门,也不必亲自会见那些花匠,让你手里的能人见见他们,将问题传达也是一样。”
“好。”姚窕点头答应。
这实在是体贴,她没理由拒绝。
“如此,那便先谢过少夫人解答疑问了。”萧浔笑着,先拱手致谢,端得温润有礼。
姚窕摇了摇头,展颜轻柔道:“花草一道学问颇深,很多问题我都不太明白,未必就能解答殿下的疑问。”
“我信少夫人,就算一时不能,往后也定能云开月明。”萧浔赞着。
姚窕只得微笑。
远处河道上。
一条游船飘荡在河中央,船头船尾都站着身姿挺健的随从护卫,船中央开着窗,里头摆着茶几座椅,有香茗飘出,微风吹拂,似一简雅小间。
三人对坐其内,正说着什么。
靠窗坐着的男子身穿玄青长袍,眼眸狭长漂亮,眼尾轻微上挑,他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忽的扭头朝岸边看去。
“怎么?”旁边人询问,也跟着扭头。
“咦,是少夫人和裴姑娘,还有……萧浔?”那人也看到姚窕三人。
坐中间的人听到这话,也往窗外看了眼,随后,他笑着转向裴琤:“你要担心可让人靠岸,先过去瞧瞧。”
“我担心什么?”裴琤收回目光,满不在意地冷脸转回,“继续。”
另外两人对视了眼,眼里皆有笑意,也没打趣他,继续聊起先前话题:“镇国公既然已经怀疑,那我们便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裴琤一边听着,余光偶尔往岸上瞥去。
但见岸上那两人相谈甚欢,离得那么远,他都能看到妻子轻柔舒展的眉目,连看向萧浔的目光也甚是温和。
岸边有小童提着篮子卖花,萧浔拦了那童子,从花篮里挑了两枝花,笑着递给姚窕……
裴琤猛地站起来。
旁边坐着的两人被他吓了跳,“怎么……”
话才出口,裴琤已先翻窗越出,声音传来:“我有事先回了。”
“可……这是在河中央啊。”旁边那人话还没落,就见裴琤身姿轻盈地在水面上点了几下,人已借力飘上岸。
这功夫端得精彩,岸边船上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喝了声彩。
姚窕接过萧浔的花正要递给裴珠,听到声音扭头看去,正好看到裴琤点着水面掠上岸的场景。
她诧异了瞬,没想到裴琤也在这里。
裴琤已经朝她走来,脸色看着有些冷,那双狭长眼眸盯着萧浔颇为凌厉,似还含着杀机。
“裴琤……”
“二哥。”裴珠毫无察觉地欢快喊人,眼睛还有些亮,崇拜道:“你刚刚是不是直接从船里飞上岸的?好厉害,那船离得那么远!”
裴琤理都没理她,直接过到妻子和萧浔之间,眼睛瞥了下萧浔,又扫向姚窕刚拿到手的花。
“这花开得不好,还丑。”裴琤边说边将姚窕手里的花抽出,随手丢给妹妹,另喊了花童,从对方花篮里挑了好几朵红色花朵,塞给姚窕,“这些花才好看,衬你。”
姚窕下意识接过,目光落在几朵花中间的映山红(红杜鹃)上。
“寿王殿下这么喜欢梗草,该自己拿回家去宝贝着,别胡乱递给不喜欢的人,太丑了。”裴琤开口冷语,毫不留情。
萧浔稍有惊讶他的到来,又很快恢复,闻言笑了笑,并不计较的样子,反而极为温润有礼,“裴统领说得是,下回我送别的。”
还想送别的?
裴琤眸色更冷,“你没机会了,内子只喜欢我送的东西,劳烦殿下有空离远些,没空别靠近。”
“想继续逛逛,还是回去?”他没再理会萧浔,扭头问姚窕。
“……回去?”姚窕有些迟疑。
旁边裴珠看看哥嫂,再看看萧浔,后知后觉她哥这是吃醋了?
她想解释。
裴琤已经颔首,拉过妻子将人揽进怀里,“那就回去吧,马车在哪儿?”
“在后边跟着……”裴珠赶忙道,生怕她哥生气错怪到嫂嫂。
“嗯。”裴琤点了下头,揽着姚窕往马车方向去,没多看萧浔一眼。
裴琤:想勾引我媳妇(生气!)我媳妇只喜欢我送的花!你有空没空都滚远点!
姚窕:……
杜鹃花,又名映山红。
梗草,是桔梗的别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