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琦抓到一个人,一个佩戴假军牌还四处挑事的混混,跟踪近一周终于在今日——
他一巴掌给对面人扇懵摔下马后甩甩胳膊:“嘶,脸皮挺厚啊,抓你挺费人。”
被扇下马的人惊恐伏地,半点不敢抬头地缩在地上哆嗦。
唐琦看着他故意歪头笑了声说:“想好怎么死了吗?”
地上人果然呼吸一滞,突然从袖子里翻出根金条,大咧咧地双手举起冲着唐琦声音恳切道:“求...求求将军饶命!”
看见金条唐琦眼睛“唰”一下亮了,慢慢扬起唇角说:“饶你一命也不是不行,不过嘛——”他故意顿住惹得地上人不得不抬头看他,两人对视一瞬,唐琦笑了声又继续说:“怎么不早说呢。”
“早说还能少受点罪,”他翻身下马,蹲人跟前小声忽悠道:“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你违反军令我总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面放你,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他把那人手上的金条摸进自己怀里,然后跟他悄悄摸摸说:“放心,刑法司我熟。你去了只管报我的名字,我跟新上任的少监司可是一个学堂出来的旧相识。”语罢还拽出腰间的令牌塞给他,半眨眼睛半微笑地把他忽悠得感激涕零。
终于在男人涕泪纵横的时候唐琦抬手一挥,站起身朝后面道:“行了,带走。”
随后自己跃身上马,拽紧缰绳准备压人入城去刑法司,身后林嘉措却是趁着这个机会驾马贴了过来,唐琦将怀里金条扔给他淡定说:“拿去充公,当军费。”
“嚯!”林嘉措接过金条在手上盘起来乐道:“狼策军真是好起来了,随便什么人都能随手掏出这么大一块金条。”
唐琦听着他的揶揄也是没忍住乐出声。
“是奸细?”林嘉措问。
唐琦摇摇头:“他这样的哪有脑子去做奸细。”
“那就是真是军中人?狼策兵营管纪如此松乱吗?”
唐琦突然拽停马匹,回过头盯着林嘉措,后者被盯得一愣,下一瞬就见唐琦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说得好。”
林嘉措有点摸不着头脑,唐琦再次回身,马蹄轻踏在道路上,他的声音慢慢悠悠地落在身后:“看吧,连你也会如此觉得。”
东零街上行人很多,唐琦和林嘉措就在这条长街上走马观花。
“他如此行事,势必会影响狼策军的名声,我爹再怎么糊涂也不可能会让一个人出走军营这么多次而毫无察觉,否则,他能稳坐总将的位置,真是官家心大。”
林嘉措急到他身边凑近了道:“仲乐,慎言。”
唐琦瞥他一眼,不怎么在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除非,他根本就不是狼策军中之人。”
“不是军中之人他哪里来的令牌?”林嘉措皱眉思索。
唐琦又顿身停了半晌,“这便是有心之人的手笔了。”
“为何?”
唐琦却是不答,调转了话头:“狼策军近日可有什么活动?”
林嘉措顿了首,片刻后道:“你是说,唐将军的南征?有人要在这事上做文章?”
“战争当前,此时扰乱民心,无非是给狼策军施加压力,南征若捷,我爹作为主将自是功不可没,朝堂之上某些人怕是又要眼红到泣血。”
“所以他们的目的是破坏狼策军南征?”
唐琦又摇摇头:“狼策军南征是官家的旨意,借他们十个胆子也绝对不敢阻碍南征。旨意不可控,可控的——是人心。”
“他们想煽动民心抵触狼策军?”
“我爹的位置坐久了,自然有人眼馋,不过就凭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就想架空狼策军,我看他们是痴人说梦。”
唐琦驾着马走在路上,语气里满是不屑。
“仲乐,我怕他们所图不仅如此,更怕的——”
林嘉措突然顿声,停了半瞬才开口:“是圣心。”
狼策军从先皇在时便是大朔的一把利剑,唐眠接任总军将领后更是带兵浴血死战,十二年前攻平北疆,彻底打出狼策军的威名,一直到现在唐琦出任狼策军南部将领,直下三城,杀出“血军”的称呼,狼策军的荣光越铸越多,血污却也根深蒂固。
没人不害怕一把染血的剑。
唐琦一顿,愣道:“你的意思是?”
“猜测而已,希望只是我多虑了。”
林嘉措又像想到什么似地问他:“不过仲乐,新上任的少监司是谁,你在学堂的旧识居然还有人是我不认识的?”
唐琦笑了声收紧缰绳拽停马匹,眼神朝上抬起盯向刑法司的大门慢悠悠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林嘉措正疑惑着,却见门口突然出现一道身影步履镇定地朝他们走来,待人近了他才看清脸,张起嘴结巴看着来人道:“追追追...追风?”
追风跟林嘉措对上眼神草草打了个招呼,后者满脸不可置信地转向唐琦,幽幽问道:“追风在这里,等等,你说的那个新上任的少监司该不会是......?”
得了唐琦肯定的眼神,林嘉措缓缓咽口唾沫。
刑法司大狱。
男人被铁索结结实实地绑在木桩上,脸上已经有了疤痕。
“禀少监司,就是这个人要见您。”
程君实慢悠悠地摆弄着刑房里的器具,听了手下的话并未抬头,只是简单地“嗯”了声,倒是男人率先憋不住,先他一步开口:“大人,大人!我…我有要事相告!”
程君实抬眉看了他一眼,拿着火燎挪到旁边灼烧的黑炭上,并没有过多反应,男人看着他的动作不由得慌了神,加重了语气:“大人,是真的,我是真的有事相告!”
“说。”
程君实的声音很冷淡,甚至有些冰凉。
“此事,只能跟您一个人说。”
男人笑得有些谄媚。
程君实瞥了眼身边的追风,只是道:“但说无妨。”
男人这才开口:“大人,咱们都是一路人。”
“我倒是好奇,我们是哪路人?”
程君实轻轻地笑了声,男人又道:“狼策军南部将领唐琦,是唐小将军让我来找您的!这还有他给我的令牌,将军说了,让我一见到您就把这令牌交给您,他说您知道是什么意思的!”
程君实垂目看向他塞在腰间的令牌:“是吗?”
他让追风将男人身上的令牌呈至眼前,拿起确认过真假后便塞进自己的腰间,嘴上道:“他是如何同你说的?”
男人见状颇有些欣喜,赶紧道:“将军说新上任的少监司是他在学堂里的旧识,让我见到后只管报他的名字就成。”
他说完似乎还有点羞涩,嘿嘿笑了几声等着程君实开口。
程君实点点头,再次将手中已经冷却的火燎递至炭火上,他微微抬眼,盯着男人,挂起个意味深长的笑:“那他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跟他在学堂的时候是什么关系?”
听见程君实这么问男人咽了口唾沫,冲着他笑笑才继续小心翼翼道:“呃...朋友?”
“很遗憾,”程君实也冲他笑笑,手上的火燎又靠近炭火几分:“是仇敌。”
像是一道闷雷劈下,男人直觉头皮发麻,他突然就明白了之前唐琦看他的眼神以及那显得格外奇怪的笑容。
面前程君实还在笑着,可冷意却钻进男人骨头里,从头到脚凉了个遍。
“唐琦!我%#你%*!”
唐琦坐在马上突然打了个喷嚏,林嘉措笑起来挖苦道:“仲乐,你的报应来了。”唐琦浑身打了个激灵然后幽幽道:“你有没有觉得这里隐隐约约泛着冷气?”
林嘉措继续嘲讽他说:“是你自己心虚吧?”唐琦摇起头撇着嘴满脸紧张:“小时候我爹娘找人给我算过命,那人说我命里有灾,必须远离刀剑斧钺,离血光之地越远越好,我命格跟这里犯冲不能久待,所以——”
林嘉措正认真琢磨他话呢,唐琦却突然一夹马肚扬长而去,后面半句混着笑声在风中渐行渐远:“这里就交给你收拾咯~晚上百步楼见!”
只剩林嘉措独自在风中凌乱。他看着唐琦的背影忍不住捏紧拳正打算开口骂呢,身后突然传出道声音:
“他人呢?”
林嘉措一愣,幽幽转头对上程君实的眼神瞬间紧张起来——像是在学堂里做坏事被老师当场逮个正着。
虽然这样也没差,他跟唐琦从前在学堂时每回干点什么坏事都能好巧不巧地被程君实抓个正着,结局当然是被抓回去请扫学堂大院。久而久之他对程君实莫名有种印在骨子里的害怕。
“刚...刚走。”
程君实顺着他手看去,能望见的只有一点灰尘,唐琦早就跑远了。程君实眼神忽地垂下去闷闷“哦”了一声。
不知怎的,林嘉措居然觉得他的眼神有点落寞?还没来得及细究程君实下一句话就让他瞠目结舌、五雷轰顶:
“我跟你一起去百步楼。”
那边对此事毫无所觉地唐琦正下马回家,剑北侯府庭院中央种了棵极大的银杏树,他小时候逃课没少被他爹揍,很长一段时间都喜欢在上面待着。
唐琦刚进庭院,便被一果子砸中,他没有抬头只是皱了下眉,隐着脾气道:“唐言,我数三个数,给我立马下来。”
头上听得一声“切”后便见一粉团子从树上跃下。
女孩满脸写着不服气,唐琦走上前去,捏着她脸来回晃道:“这才几天不见,长本事了是吧?”
唐言似是被扯得有些疼,不满地打掉他手,气鼓鼓地纠正道:“是四个月零两个礼拜!”
“哟,记得这么清,某人不会天天在家数着日子等我回来吧?”
“是娘亲想你,我才不想。”唐言故意偏过头去。
“哦,真的就一点不想哥哥吗?哥哥可伤心了哦~”
唐琦蹲到唐言面前,面上露出委屈,盯着她眼睛问。
“只有一点点想啦!”
唐言用手奋力推开凑到她面前的唐琦,面色渐渐红润,唐琦却是乐起来,抱起唐言笑道:“哥哥可不止一点点想我们阿言哦——对了,娘亲呢?”
“在屋里呢,爹爹怎么还没回来?”
唐琦抱着唐言很快进了里屋,秦简之正在遣人收拾唐琦的屋子。
“娘!”
秦简之看见兄妹俩立刻迎了上去,唐琦朝她笑起来道:“爹爹还在前线,没有回来,不过他遣人送了信,叫我给从京州带回来了,送信人太慢,可没有我的马儿快。”
唐琦笑着又从怀里摸出封信,信封沾了前线的土渍,被揉得有些烂,但纸上熟悉的字迹却让秦简之异常心安。
战事吃紧,唐眠经常一年都不曾回家,秦简之忧心,却从不敢轻易告诉他,唐眠便每每闲下来的时候给她写上封信,说得不多,但字字真切,给她报上平安,秦简之也就放下心来了。
“赶紧去梳洗,我遣人布了饭菜,一会儿给你接风。”
秦简之拍去唐琦身上纵马沾上的土灰,却见他面露难色。
“怎么?不在家吃饭?”
唐琦为难地皱了皱眉:“嗯,刚跟朋友约好。”
秦简之没说什么,想去便去呗,不过唐言却是不高兴了,窝在他怀里不动弹,不管唐琦怎么喊,她都气鼓鼓地撑着腮帮子把脸埋进衣服不理。
唐言依旧生气着,仔细思考了会又重新抬起头鼓着腮帮子冲着唐琦道:“城西的烧鸡,北街的香酥饼,还有七坊铺的酒酿圆子。”
“好,今天晚上,我通通买回来。”
“要两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