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电话没拨出去,方辞眼疾手快抢过手机,趁着还没锁屏,点开通话记录保存了自己的手机号。
他认真道:“宿哥,比起追你,我更不想你生我气,如果哪天我们两个能心平气和地相处,我会和爸妈还有爷爷奶奶坦白的。”
林宿看起来快崩溃了,他重重靠上椅背,又坐起来伸手想拿回手机,伸到一半又坐回去,抚着额头很长地叹了口气,好像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一样。
他完全没办法在面对方辞的时候做到心平气和,回到方家第一天,他刺了方辞一句,说少装模作样,结果被方辞连珠炮似的骂了一通,自那之后他每次跟方辞说话,都得深思熟虑。
不能太亲近,又不能太疏离,偏偏林宿在回方家之前没有兄弟姐妹,跟同学朋友的相处模式也不能套用在方辞身上,好在两人相处并不多,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
后来别人都误会他,林宿索性也就不装了,天天对着方辞演戏也很累,可他万万没想到,误会解除之后方辞居然说喜欢他想追他。
一想到以后还要跟方辞虚与委蛇,句句斟酌,林宿就觉得这辈子活得真让人绝望。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他回方家第一天就该跟方辞打一架,去他的家庭和谐,方辞无辜个屁,他一点都不无辜,自己绝对一点儿好脸色都不会给方辞。
但可惜,林宿一向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纵然心里再不满,也不会迁怒于人,虽然在他看来方辞现在已经烦透了,但总不能因为“我不喜欢你喜欢我”这样的理由把人打一顿吧。
最后他抓了下头发,无奈问:“你为什么觉得我还在生气?生什么气?”
方辞一哽:“就……误会你的事。”
“可是误会已经解开了,你中了枪差点死掉,他们关心则乱,很正常的事,我没有因为它生气。”林宿说,“没有回去是也因为奶奶要教我公司的事,跟这件事没关系。”
方辞明显心虚了一下:“可是爸也能教你啊。”
“我已经搞砸一次方德了,不想在他面前自取其辱,这个理由可以吗?”
提到方德,方辞没再吭声,他把林宿的手机还回去,才转移话题道:“我今天见到李行初了。”
“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他威胁我,说让我好看。”方辞闷闷不乐,“谁知道他又想搞什么。”
“那你应该让保镖守着,而不是到处乱跑。”林宿说,“给家里打电话,让他们接你回去。”
方辞没听他的话,意有所指地道:“宿哥,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和李行初都这么讨厌我,如果他来找你,你会帮他吗?”
林宿反问:“我们两个闹得最僵的时候我都没有做什么,现在我有什么理由帮他吗?”
“如果有你会吗?”
“那你现在告诉我一个帮他的理由,我再回答你会不会。”
方辞再度沉默。
方德的事有什么尾巴都被他和方天河扫清了,现在任谁也查不出来什么,甚至连知道内情的都寥寥无几,偏偏李行初是一个。
即便他能阻止林宿和李行初见面,但通讯这么发达,只要李行初想说,那林宿迟早会知道。
要坦白吗?
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就听林宿道:“既然没有这个理由,那就不要杞人忧天,你该回去了。”
“宿哥。”方辞没动,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自由女神的钥匙扣放到桌子上,“这个还你。”
林宿瞥了一眼:“不用了,你收着吧。”
方辞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你不要了吗?”
林宿叹了口气:“方辞,从我们两个认识开始,你替我解过很多次围,也从没故意为难过我,我觉得你是在装模作样,但其实我也知道,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他问,“所以这次你也不会让我为难的,对吗?”
方辞哑口无言。
他还能说什么,直白的委婉的拒绝都听过了,再说下去谁都不好看。
林芸总说林宿心软,很好哄,也从来不记仇,方辞一直信以为真,可他忘了,所谓的心软和好哄,都建立在林芸抚养林宿十八年的基础的,现在林宿连亲生父母都不想认,何况是他。
他只能点点头:“好。”
林宿四处张望了一下,没见到跟着的保镖,又道:“记得叫人来接。”
方辞把头一撇,也不知道是跟谁赌气:“不用你管,李行初真把我弄死了也不用你管。”
林宿:“……”
理不直气还这么壮,也不知道谁惯的毛病。
最后还是他给唐姝打了电话,几个便装的保镖进了学校,把方辞接了回去。
临走前方辞问他:“下个月李秋存要给我办晚宴,你会去吧?”
林宿:“嗯。”
方辞放心走了。
方辞毕竟还姓方,林宿现在也姓方,所以于情于理他都得去,不去落在外人眼里就是方家亲子养子不和,多少会让外人看轻方辞。
说白了,撑场面去的。
方辞作为主角,自然备受瞩目,跟在李秋存身边拜会各种互联网企业的大佬,脸都酸了还要继续微笑。
好不容易出来透口气,忽然有侍应生过来和他说,林宿让他去后花园见面。
他扫了一眼宴会厅,没见到林宿,便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往后花园去了。
花园里种着应季的绿植,深秋依旧花团锦簇,地灯亮着暖黄色的光,锦鲤无忧无虑地在池塘里甩着尾巴,看腰围应该能炒两道菜。
走过一个拐角,方辞就听见有人在说笑。
没看见林宿,倒是看见了李行初。
这人有病吧,给他下马威来了?
方辞翻了个白眼,转身想走,却又被人拦住了去路:“哟,这不是今天的主角吗,来都来了,一起喝一杯啊。”
方辞连个表情都懒得给:“好狗不挡道。”
那人“啧”了一声,哂笑问:“骂别人是狗,那你是什么,登堂入室的私生子?”
方辞:“登堂入室不是这么用的。”
“……”
原来留学生也会学成语。
“弟弟,别这么扫兴嘛。”李行初晃着酒杯,“一起喝一杯?”
“没兴趣。”方辞冷冷地道,“你自己留着喝吧。”
他转身想走,却被人抓住胳膊:“别不识好歹,真以为办个认亲宴就是李家的人了?在初哥跟前你最好还是夹起尾巴做人。”
方辞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声,笑得那人一愣。
方辞一手按住那人肩膀,一脚踢向他的膝盖,那人被踢得跪在地上,脑袋也被顺势按进了水里。
水面涟漪层叠,惊散一池锦鲤。
“我确实不姓李。”方辞漫不经心地笑着,“可别忘了,我还姓方呢。”
谁也没料到方辞会突然动手,虽然他们确实打算给方辞点颜色瞧瞧,但方辞先发制人,反而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方辞一脚把人踹进小池塘里,又侧身躲过朝他挥拳头的人,正想趁乱给李行初也灌点池塘水醒醒脑子,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许铮扬和江至峤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
江至峤平稳了下呼吸,道:“哟,还挺热闹。”
许铮扬上前挽住方辞的胳膊,甜丝丝地朝众人一笑:“我找方辞有事,先走一步啦。”
她拽着方辞正想走,忽然看见一道黑黢黢的影子正从池塘里往上爬,吓得她花容失色,直接破了音:“鬼啊!!!”
差一点就爬上来的倒霉孩子被一脚踹到手上,又扑通一声栽回水里。
方辞:“那其实是个人。”
“还挺调皮。”许铮扬半尴不尬地笑笑,伸手在池塘里抓了两把,揪着那人的头发把人从水里捞上来,“下次不许这么恶作剧了哦。”
方辞嘴角一抽,很识时务地没有拆台。
江至峤殷勤上前把人扶起来,“诶你们闹着玩也有个分寸,许铮扬胆子可小的很,还是他们许家的宝贝疙瘩,真吓出个好歹来,可不像我一样随便几个亿的合同就能打发掉。”
在场的人多少听到点风声,李秋存送了个大项目给江家,虽然不知道具体内情,但也听出了他话里的威胁。
李行初不置可否:“小打小闹而已,还不至于闹到长辈那里。”
江至峤虚情假意地点了下头:“那再好不过。”
许铮扬矫揉造作地轻抚额角,软绵绵地靠在方辞身上:“方辞我头晕,心也好慌,你快扶我去歇歇。”
方辞不忍直视,又不得不搀着她,他回头看向李行初,虽然心累无比,但还是很挑衅地摆了摆手:“下次见。”
李行初举了下酒杯,同样回以微笑:“下次见。”
走过拐角,娇弱无力的许铮扬立马把方辞甩开:“你脑子进水了?他们那么多人你就敢动手,要不是我和小乔到的快,你这会儿都该喂鱼了。”
“你别说,那些锦鲤还挺肥的,一看平时就没少吃。”江至峤说,“就方方这小身板,估计也就两顿的量。”
“怎么可能,就他们那些废物,再来几个也不够我打的。”方辞睁眼说瞎话,找了个亭子坐下,问,“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许铮扬呸他,“林宿说你跟鬼打墙了似的往外跑,叫也不听,怕你鬼上身,叫我们两个过来给你驱驱邪。”
方辞:“……林宿原话肯定不是这么说的。”
江至峤绕来绕去,总算找到了开关,啪地一声响,凉亭倏地亮起,暖黄色的光,昏暗柔和,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他问:“你跟林宿到底怎么回事?和好了?”
“没有。”方辞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戳着垂落下来的丝带,“怎么可能和好。”
“嗯?为啥啊。”江至峤不解,“你又干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儿了?”
许铮扬把脑袋凑过来,“又?之前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之前啊。”方辞回忆了下,“之前他接手了方德,可惜被我安排人恶意竞争,又让人向工商局举报他,方德就被我爸宣布破产了。”
“真缺德。”许铮扬感慨,“他知道吗?”
江至峤:“方方又不傻,怎么可能让林宿知道。”
“不过他现在知道了。”方辞转过头,朝某个角落抬抬下巴,轻声一笑,“这不正听着呢。”
江至峤和许铮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脸幸灾乐祸的李行初,还有面无表情的林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