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刚刚才见过面的人,现在却陌生得让贺灯不敢认。
贺灯拿着枪的手慢慢往下落,当众人都尖叫着逃离的时候,他却又往前走了几步。也正是这几步,先前那种恐怖到叫人胆颤的危险感彻底将贺灯整个人包裹了进去。
直觉像闪烁的警示灯般尖啸着提醒贺灯,理智告诉他他应该从这里逃离,可贺灯却久久没能挪动脚步。作为贺家的继承人,肩负着撑起庞大家族的重任,贺灯自幼所受到的教育,所有的一切都在警告贺灯,他应该做出最佳选择——从这里转身逃离。
他没必要参与到这桩看似与他全然无关地麻烦事中。
“…时风。”
但贺灯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这么做。
他到底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无法做到全然的理智,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恍惚地向眼前的人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一颗遥远的星星。
贺灯的声音很轻,他似乎怕惊扰到眼前的人。
直到那人扭头向他看来,如宝石般瑰丽的红眸中笑意散漫:“嗯…你叫我?”
贺灯瞳仁一颤,几乎是一瞬间,他重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熟悉的身影闪现至贺灯身前,而贺灯手中的枪也恰好对准了那人的眉心。
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人,只一个眼神,贺灯便冷然道:“你不是时风。”
“你是谁?时风在哪?”
远处的风浪声似乎更大了。夜幕之下,带着咸味的海风呜呜地刮着,贺灯的心仿佛也被这阵风吹得有些发冷,他紧握着手中的枪,指节处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着白。
那人不答,贺灯像是终于忍无可忍,厉声喝道:“时风在哪?!”
狂风吹乱了贺灯的发丝,几缕乌黑的碎发垂下来,挡住了贺灯冰冷的眉眼。这位金贵的大少爷此刻在海风恶劣的作弄下,竟莫名显得有些狼狈。
该死!贺灯的下颌紧绷,他忽然很后悔自己几个小时前的愚蠢,如果他能看穿时风拙劣的谎言,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这个地步。
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贺灯越发用力地抵住眼前人的眉心。但那人却没有因此流露出半分恐惧,反而在贺灯开口质问他时风在哪时,他笑了起来,然后微挑起眉,兴致盎然地问贺灯:“哦?你能认出我不是他?”
“怎么认出来的?”
贺灯眼皮一跳,忽而迅速地想要和眼前的人拉开拒绝,但眼前的人动作却比他还要快,等贺灯回过神,他手中的枪自己被对方半攥在手中,而那人披着时风的皮囊,微微倾身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的听到的声音轻声说:“明明…我和时风长着同一张脸不是吗?”
贺灯抿唇:“…就算长着一样的脸,你也不是他。”
“好吧,”那人惋惜地耸了耸肩,但很快,他又咧嘴,露出一个恶劣的笑,他的呼吸轻轻从贺灯耳朵上扫过,“就算我不是他,可…这副身体呢?”
话音落下,那人耳畔风声骤歇,他轻而易举地制作住了贺灯原本打算偷袭他的手…然而重重一捏,贺灯闷哼一声,面露痛苦。
“啪——”
贺灯手中的枪脱手,砸向地面,“时风”哼笑一声,将枪踢回给贺灯。
“小朋友,伤不了人的玩具,还是别拿出来为好。”占据了时风身体的卑劣怪物居高临下俯视着贺灯。
它体内某种暴虐的声音在躁动,怪物对贺灯充满了兴趣,显然,它觉得——贺灯会是一只好猎物。
可惜此刻它并不能肆意妄为,尽管它很想尝尝贺灯的血味道如何,但…虽然它占据了时风的身体,可这并不意味着时风彻底消失了。
怪物还有一桩要事要了结。
“等等!”
见怪物转身要走,贺灯再也顾不上手腕断了的疼痛,他捂着手臂,顶着满头冷汗起了身。
然而怪物完全没有要等贺灯的意思,它鼻尖轻嗅,似乎闻见了某些讨厌的恶臭。
必须快点了。
怪物“啧”了一声,没有多余的“游戏时间”让它颇为遗憾。
不过遗憾归遗憾…怪物抬手,一柄纯黑色的长刀凭空出现在它手中,月光下,长刀的刀面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给人以极其不详的感觉。
怪物轻飘飘挥了一刀。
“砰——!”
下一秒,巨响传来。不远处的玻璃齐齐碎裂,在人们的尖叫声中,怪物慢悠悠地跨过满地碎玻璃,进入了游轮内部。
巨大的空间内,人们乱作一团,像老鼠般四处逃窜,而怪物则站在高处,像抓老鼠的猫一样优雅地欣赏着这一令人愉快的“喜剧”。
它听着人们崩溃的尖叫:“感染者!这里怎么会有感染者!”
“报警…快报警!让警方通知猎人处理掉他!”
除此之外,还有人认出了它身体先前的归属者,咽着口水满脸恐惧地与同伴确认:“那、那不是时风吗?”
怪物挑眉,它抬眼看去时,恰好看见一名少年双手颤抖着要拨通通讯器。
周围的人哆嗦着催促他:“快点、快点!”
怪物漫不经心抬手,它手中的长刀就像长了眼睛一样,钉在了少年身旁的墙壁上。
少年顿时惊叫一声,手中的通讯器摔落在地。
怪物从高处一跃而下,来到跌坐在地的少年身旁,它从墙上抽出长刀,随后用刀刃挑起少年的下颌。
少年体如筛糠,不断要往后退去,直到他的后背抵上墙壁,他才发现自己退无可退。
“时、时风别杀我!”
“我错了!”
少年涕泗横流,他的泪水和鼻涕混杂在一起,眼看着就要滴落到剑上,怪物再度“啧”了一声,它有些嫌弃地收回了长刀。
这个人的血看上去就很臭。
没有杀的价值。
“你是谁?我认得你么?”眼皮微抬,怪物满脸都是对少年的嫌恶。
尽管这么说着,但怪物还真想起了这个人是谁——他曾是时风所谓的“朋友”,时风在经过某条小巷时,救下了被混混纠缠的他,可在时风的身世被揭露后,这个人也是最先疏远时风的人。
他和其他看不惯时风的人一起,嘲笑奚落着落魄的时风。
说起来,怪物说不定还应该感谢眼前的少年。
怪物的嘴角非笑似笑地挑起,尽管少年作用不大,但到底,也算一根能够压垮时风的稻草。
看着怪物这幅神情,少年满脑子以为自己要被杀掉了,巨大的恐怖感将他彻底压垮,怪物低头看去时,发现少年身下竟有一滩黄色的液体悄然渗出…
“……”饶是怪物,此时也有些无语。
不打算再和这样的人浪费时间,怪物单刀直入,开门见山:“时家的人在哪?”
“说了我就放过你。”
闻言,少年尽管已经吓得神志不清,但求生欲还是让他伸出手,颤颤巍巍指向了某一个方向。
怪物朝着少年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两抹熟悉的身影。
但这个时候,怪物忽然又不着急了,它俯身,白皙修长的手捡起少年摔在地上的通讯器,打量了几眼后,怪物看上去对这新奇的东西颇感兴趣,它自言自语道:“好久没出来了…人类世界的变化还是一如既往地快。”
这是最新型的通讯器,价值不菲。但少年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能来参加这场上流社会的宴会,还要多亏他与时风的关系,以及…他对时风的落井下石。
对普通人来说,最新型的通讯器算是贵重物品。怪物挂断了通讯器上已经接通的通讯,它伸手,在少年心痛的视线中,将通讯器随手丢下了楼梯。
又是一声巨响。
通讯器粉身碎骨。
听着耳边传来的尖叫声,怪物心满意足。它翻身下楼,像一根羽毛一样,轻飘飘地落了地,拦下了打算趁乱脱身的时夫人和…时千凡。
向前的步伐一顿,被拦住去路的时夫人意识到自己跑不了了,只好冷着脸,将时千凡护到身后。
今日的时夫人穿着一身水蓝色的长裙,如湖水般浅淡的蓝色衬得她越发温婉优雅,为了时千凡今天在宴会上的亮相,时夫人就连耳朵上的珍珠耳环也经过一番精心的挑选。圆润的白色珍珠在璀璨灯光的照耀下亮着莹润的光。
可惜时夫人花费了许多时间的心思却因为眼前人的出现,再也派不上任何用场。
因此,时夫人盯着“时风”的眼神比霜雪还要冷。尽管是养了十几年的孩子,但时夫人看向眼前熟悉面容时,眼中却无半点温情。她冷冰冰地吐出时风的全名,往日一旦她这么做,时风就算再叛逆,也会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垂下头来。
但今天的时风反常地对此无动无衷。
时夫人只好换了一种办法,她睥睨着“时风”,尽管狼狈,她依旧显得高高在上。
“时风,时家这么多年来一直养着你,也不曾在哪里薄待过你,现在你这么做,是想恩将仇报?”
然而闻言,眼前的人只是愣了一下,随即像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笑话般捧腹大笑:“恩将仇报?什么恩?把人当成替死鬼的恩吗?”
“有意思哈哈哈哈哈,有意思!这么多年了,人类还是这么有意思!”
怪物的话让时夫人镇定的假面出现了一丝裂痕,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人,时千凡也茫然地抬头看向母亲,似乎在等时夫人告诉他怪物话中的“替死鬼”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是谁?!”时夫人低声喝道。
怪物抹去笑出来的眼泪,它欣赏着时夫人终于显露出些许惊慌的模样,将问题又抛回给了时夫人:“我是谁,你难道不知道吗?”
“你、你是——”时夫人神色变幻莫测。
“我是…亡灵啊。”怪物忽然凑到时夫人耳边,它手中的长刀闪烁着寒光,落入时夫人眼中,刀身上仿佛覆上了一层可怖的血色。
“你们欺骗了我。”
怪物不喜欢被人骗。
时夫人似要倒退,可她想起身后的时千凡,只好硬生生把脚钉在地上。
“你们不觉那孩子可怜么?”
“你们欺骗他,将他当成替死鬼送给我,他本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可你们毁掉了这一切,而现在,你却说对他有恩。”
“有时候我分不清啊,我和你们,到底哪个才是…恶鬼!”
怪物并非真的要为时风打抱不平,它仅仅只是觉得时夫人的反应很有意思。没有游戏时间,欣赏一场这样的“喜剧”也不错。
时夫人是上流圈层里的贵妇人,而怪物却将她形容得像是一个滑稽的戏子。
“…我们给了他十几年富裕的生活。待在他原来的家里,他根本享受不到这些。”时夫人紧抿着唇说。
怪物对这个回答没有丝毫意外,他笑了:“看来你们和我,是同类。”
“可惜了,”怪物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时夫人背后的时千凡身上,“说不定这孩子和我会更为契合。”
时夫人神色一紧,她将时千凡护得更紧了些。
“看在是同类的份上,我允许你们自己选一种死法。”
“怎么样,想好了吗?”
怪物轻佻地将刀尖对准时夫人。
时夫人面色越发苍白,但好在她仍然能够保持几分镇定——似乎有什么让她认为自己仍没有被逼入绝境。
时夫人对怪物冷冷道:“我不会让你伤害我的孩子。”
“哦?”怪物来了点兴致,他能感受到有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怪物懒洋洋地抬眼一扫,看到几个能力者逐渐向自己逼近。
怪物没有因此感到半分意外,他只是笑吟吟地望向时夫人:“就凭他们,你确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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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全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