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此刻,宴会厅二楼里。
孙老爷子正听着悠扬的大提琴音,神情凝重地握着手中的龙头拐杖,在听到自己那不成器的孙子竟放弃了傅家长子的合作,转而去跟一个私生子重启项目时,孙老爷子愤懑得长吐出一口气。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放着好好的傅家长子不要,偏偏被那私生子几句花言巧语骗得团团的!是龙是虫都分不清,当真是丢了他们孙家的脸面!
老管家窥探着老爷子神色,小心补充:“听说,是夫人的意思。说是觉得合作前出车祸这事,不祥。”
仿佛早料到这般,孙老爷子沉下脸沉闷的吐出一口气:“妇人之见!孙家迟早要毁在这对母子手里!”
老管家沉默一瞬才征询道:“那老爷,我们要出手阻止吗?”
走廊里登时沉默下来。
只有一楼的大提琴音在空气中流窜。
不知过了多久,孙老爷子握着龙头长叹出一口气,“罢了,由他去吧。”
孙家的产业迟早是这些后辈的。他老了,该放权了。
摇摇头叹息,正准备下楼加入年轻人的欢声笑语中,却听得侍从急匆匆跑过来禀报:“老爷不好了!有人强闯宴会厅!”
孙老爷子面容瞬间凝重起来:“是谁?”
“那人说,他是傅常言。”
闻言,孙老爷子如鹰般的眼眯起,仿佛瞬间回忆起傅家长子那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做派。那时,傅常言还未残疾,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
宴会厅门口。
因为这一场骚乱,原本在宴会厅里觥筹交错的宾客纷纷赶了出来,但看到傅常言那泰然自若稳若泰山的气势后,又莫名吞了口唾沫,默默往后退了好几步。
是以当陆南星匆匆赶来时,就看到以宴会厅门口人山人海,而宴会厅门外,以傅常言为圆心,方圆五米,寸草不生!
更可气的是仿佛在一瞬间,在人群中精准地捕捉到了陆南星!
稍稍狭长的一双眼,傅常言视线沉沉地打在了陆南星身上,“南星,过来。”
刹那间,一众宾客的目光齐刷刷朝陆南星投射过来,仿佛都在无声地询问——你老公???
陆南星:“……”
我的我的。
合法的,领证的。
深吸一口气,在一众宾客的注目礼下,陆南星终于鼓足了勇气朝傅常言走去。
从后握住了傅常言轮椅的扶手,陆南星稍稍俯下身子,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磨着牙低声问他,“傅先生,请问您这是在报复我吗?”
傅常言闻言挑了挑眉,稍稍转回过视线,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目光看向陆南星。
仿佛无声地在说:报复你?你也配?
“不过你今天来宴会,还是跟那位苏小姐一起的?”
挑了挑俊朗的眉峰,傅常言眯起那双狭长的眼眸,倒是先发制人了,“是那位成天叫着你星宝,恨不得每天都跟你成双入对的苏小姐?”
陆南星:“……”
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傅常言,“是,又怎样?”
“不怎么样。”
傅常言佯装宽宏大度的笑了一声,“我只是觉得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成天星宝星宝的……陆南星,你以为你还是个宝宝吗?”
说着话,傅常言还幽幽地看了眼陆南星,仿佛是在确实他的确已经不是个宝宝了一样。
这一眼直接把小少爷看得火冒三丈了。
攥紧了拳头,陆南星凶巴巴地瞪着傅常言反击:“你——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以为你是个爸爸吗!!!”
……可怜小少爷从小就不怎么会骂人,此时被气得涨红了脸,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爸爸。
显然是落了下风。
而傅常言闻言挑了挑眉,沉默一瞬后竟微微一笑:“乐意效劳。”
乐意效劳???
乐意效劳你大爷啊!!!!
陆南星气得瞪圆了眼睛,恨不能抓着他这轮椅就给这狗男人直接推出去算了,但看着这围观的一众宾客,想了想傅常言已经一败涂地的形象,陆南星忍了又忍,还是努力深呼吸压下了已经被气得飙升的血压。
莫生气莫生气!
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坏身体没人替!!!
别低头!皇冠会掉,狗男人会笑!!!!
也便在众宾客云里雾里之际,孙老爷子杵着拐杖步步从二楼走了下来。
见得这个许久不见的后生仔,孙老爷子微微一怔,苍老的一双眼眸中也涌动出来一些复杂的情绪,然而不过一瞬,他握着龙头拐杖的手微收,眯起眼眸朝傅常言看去。
“傅先生,我不记得我有邀请过你。”
虽说宾客名单都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孙儿拟定的,但他那个孙子外强中干,软弱无能,他最清楚不过。
既然决定背弃傅常言跟傅斯年合作,那么大概率也不会邀请傅常言来了。
陆南星听得倒是一愣,虽说他们二人刚刚的确是闹了些不愉快——如果可以他甚至恨不得推着轮椅把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给推出去!
不过陆家一贯的家教教育陆南星,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纵然再不希望跟傅常言一同待在宴会厅,但还是忙低下头去将傅常言那份请帖翻找出来,“稍等孙老先生,傅常言的请帖在……”
他是拿那位“猪先生”的请帖进来的,至于傅常言那份,则被他小心放在了包里。
可谁知还没等陆南星的话音落下,就听到傅常言泰然自若地笑了一声。
“没有请帖,我就不能自己做一份了吗?”
“孙老爷子,我想办法总比困难多的。”
刚拿出请帖的陆南星登时僵住。
鲜红的请帖一时竟衬得小少爷这脸色白得发青!
他瞪圆了眼睛,近乎僵硬地一点点转回头去,待看到傅常言面上那抹自信到无可挑剔的笑容,一时惊得八百度的眼镜都快再次摔到地上了!
有那么一瞬间,小少爷甚至不仅怀疑自己瞎了!
更希望自己是聋了——他都不敢相信自己都听到了什么!!!
什么叫办法总比困难多????
意思就是孙家并未送来邀请函,所以傅常言干脆自己做了一份来我邀请自己???
“所以……所以,我这份是假的?!”
陆南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份假请帖怎么会做得如此巧夺天工!
跟他手里这一份真的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差别!!!
傅常言面上没有丝毫被揭发的羞耻感,闻言只冷冷扫了陆南星一眼,气定神闲地纠正他:“你这是我的。”
他的,不存在假的。
说完,还不忘慢条斯理地补充道:“陆南星,你的账,我回家跟你算。”
陆南星:?????
算账?算什么账????
算你拿了一份假请帖给我的烂账吗????
陆南星愤愤不平地挥了挥拳头,恶人先告状的狗男人!!!!
“傅先生,首先,我很欣赏你的胆识和魄力。”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孙老爷子,仿佛一瞬间也被这番操作震惊到了。沉默了一瞬后,他才握紧龙头拐杖,眯起眼眸预备驱逐这位不速之客,“不过既然名单上既然没有备下傅先生的位置,那只好等下次,再请傅先生前来赴宴了。”
“来人,送傅先生出去吧。”
说完,孙老爷子由老管家搀扶着,便准备转身上二楼去了。
老管家躬身搀扶着老爷子,却在转过身的瞬间,不经意地朝傅常言看了一眼。
傅常言仿佛早有料到,从容地一笑后,看着孙老爷子离开的背影缓声道:“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孙老爷子,您还等得到下次吗?”
年过古稀的老爷子最忌讳的就是谈及生死。闻言佝偻的身子果然一僵,老谋深算的一双眼眯起,缓缓转过了身来,“傅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老爷子难道不知?”
傅常言淡淡哂笑了一声,眯起眼眸后视线冷淡地扫视过宴会厅里,琳琅满目的陈设,“半年前,您亲爱的小孙子把西郊那一片花房以八千万的价格,拍卖给了海外一家不知名的公司。”
“而那一片花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孙老夫人在世时,最爱的一片园地。您在老夫人癌症晚期之际,特地拍下来作为妻子的生日礼物,而在夫人逝世后不久,您也抱着妻子的骨灰故地重游,发誓就算孙家倾家荡产,也绝不会卖掉这一块产业。”
“所以……”
“孙老先生,拍卖的事是您的主意的吗?”
傅常言笑得几分无奈:“孙老夫人泉下有知,得知最爱的产业被低于市场价急速拍卖出去,不知道会不会伤心。若是知道这笔钱还被拿来弥补上一些来历不明的亏空了,恐怕……”
傅常言不再说下去了。
可一切都已在不言中。
孙老爷子只握紧那龙头拐杖,一语不发的看着傅常言。饱经沧桑的一张脸上喜怒难辨,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孙老爷子侧过身让出一些位置,“傅先生,借一步说话吧。”
……
直到傅常言离开许久,陆南星仍有些没缓过神来。
苏文静此时也提着她华丽的水钻礼裙匆匆赶了过来,望了眼傅常言离开的背影,紧张兮兮地问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把你们肠炎找个没人的地方,拖出去暴打一顿?”
“毕竟他那个人嘴巴那么毒……”
虽然陆南星早就有把傅常言暴打一顿的想法。
但此时听到苏文静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心惊肉跳了一把。
“应该……不会吧?”
说着还是默默掏出了手机,做好了随时报警的打算。
苏文静默默吞了口唾沫,此时再回想起傅常言那张帅得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容颜,有些唏嘘的叹了口气,“星宝,我突然感觉……人有的时候,也不是一定要找一个帅的。”
“毕竟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却是百里挑一!”
陆南星刚按下了110三个键,闻言转回头来看她,神情有些古怪的发问:“那你觉得……他有趣吗?”
闻言,苏文静肃然起敬。
看着陆南星庄严的竖起了大拇指,啧啧称奇:“那是相当有趣啊!”
陆南星:“……”
而彼时宴会厅角落里,孙世民握紧手中的红酒杯,神情紧张地望着爷爷和傅常言离开的身影。眼见得一行人一同进了书房,孙世民倒吸了一口凉气,黑黄的一张脸仿佛瞬间裂出一条缝来。
“完了完了!老爷子信了他的话,要查我了……”
仿佛是回想起自己接管孙氏这一年多以来,做过的种种蠢事,孙世民一时间心惊肉跳,拿着手帕擦汗的手都忍不住发抖起来。
他真是疯了,疯了!!
居然听信了傅斯年的鬼话,想把孙家的产业早日占有已有!
可他分明是孙家唯一的长子嫡孙,就算他再不成器孙家的家产最后不还是他的吗?!
现在倒好,不仅未能在爷爷面前好好证明一把自己,反倒将自己之前做过的那些蠢事抖落出来,以爷爷的性格就算不打断他的腿,恐怕也绝对不会再让他处理孙氏的事务了……
“孙少,现在……”
傅斯年端着手中威士忌,眯起眼眸冷冷看着傅常言与孙老爷子离开的背影,久久他收回视线,长吐出一口气,待要再说什么——
却见孙世民已愤恨地朝他瞪了过来!
“现在什么现在!你当时说你的人做事很干净,绝不会出任何纰漏,可现在呢!!现在你特么快害死我了!!!”
孙世民瞪着傅斯年嘭一声将红酒杯砸在桌上,烦躁地一扯领带,恨得咬牙切齿地骂道:“没用的东西!老爷子那里要是拿我问罪,你也别想脱得了干系!”
“我死了,第一个要你傅斯年陪葬!!”
说完,孙世民追着老爷子的方向就跟了过去。
宴会上仍旧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无人在意这一出发生在角落的插曲。
桌上的红酒也仍在晃动着不休。
有几滴还飞溅出来,落到了傅斯年嘴角。猩红得宛如血滴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傅斯年抬起大拇指,一点点揩掉了那抹血迹,抬眸看着孙世民追上去的狼狈模样,竟勾起唇角嗤笑了一声。
他相中孙世民也无非是看中他们具有百年基业的酒庄,以及孙老爷子打了半辈子的江山的地产资源,不过既然一切已如梦幻烟云,他也不必再多留恋了。
无非一个弃子而已,没了这个,还会有那个。
这么想着,傅斯年唇边的笑容愈发嘲讽,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也如雷达一般在这觥筹交错的宴会厅里尽情扫射,终于,他目光落到了一个长相清纯宛如大学生一般的面孔上——
这人正趾高气昂地,向周围人炫耀着他父母专程从国外定制的华贵礼服。
却不知在这样的高级宴会里,最忌会的就是喧宾夺主,哗众取宠了。
不过……
傅斯年勾起唇角嗤笑,晃动着红酒杯轻抿了一小口,不过,也正合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