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北强端着杯酒搂着那漂亮小姑娘走过来,李锐给谢尧臣使了个“你当心点”的眼色,给他腾出个空来。
夏北强喝了不少酒,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被酒色浸透了的虚空靡乱,说出来的话也跟带着刺似的:“哟,少爷你回国,怎么也不知会兄弟一声呢?宋悠要知道了,指不定多高兴呢。”
谢尧臣瞅着他,脸色并不好看。“你喝多了。”
“我说的可是实话,马上就离婚,给您腾空呢。”
门突然从外面被撞开,从门口走进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门口的服务员还要拦,宋悠脾气大,转身就给了人家一巴掌。
谢尧臣远离这个圈子太久了,看见她这个做派,倒想起了那些无法回首的过往,烦躁的令人心慌。
“夏北强!”宋悠那张脸冷的要沁出冰来,饶是如此,也是美艳逼人。“你要不要脸?”
夏北强松开了身边的女孩,大着舌头道:“哟,夫人来了。消息得的这么快啊,迫不及待似的。”
宋悠蹙着眉,走到跟前看也没看谢尧臣一眼,只是盯着自己的丈夫说:“要丢人能回家丢去吗?怎么非要跟这儿现眼?”
“你发什么火啊,”夏北强玩世不恭的刺挠她:“看我现在这样,再看看人谢尧臣这样,后悔跟我了不是?”
宋悠铁青着脸问:“你想要什么答案?我说是,你觉得我对不起你;我说不是,你信吗?”
夏北强带来的另一个小女孩也贴了上来,搂着他的腰说:“夏总,你到底还要不要玩了嘛?让我们过来就是为了看你们夫妻吵架的啊?”
夏北强一边搂一个女孩,笑着说:“我的错,我的错,继续玩。”
宋悠跟看个陌生人似的看着他,眼睛里的失望一目了然。
她好似费了很大劲才把自己的视线迂回曲折的搁到谢尧臣身上,那声音听起来仍是冷的:“你回来了?”
“嗯。”
宋悠皱着眉头,一脸疲色。“改天给你接风,今晚我没心情。”
“你忙。”
宋悠又看了一眼夏北强,满脸疲惫道:“你但凡真想好好过,哪怕一次考虑过我的感受,就不该随随便便跑到人家跟前发疯。算了,我也累了。离婚协议书给你放床头柜了,签好放在原地就行,我抽空回去拿。”
“走了。”她跟谢尧臣和李锐打了个招呼,也不等他们做出反应,转身就离开了。
夏北强还在冲她决绝的背影逞能大叫:“离就离,我怕你啊!”
谢尧臣觉得这里连空气都浑浊,低着眉眼跟李锐说了一句:“何川来了跟他说一声,我有事先走了。”
“一块吧,我也约了人。”李锐忙不迭的说:“强子,走了啊,你慢慢玩。”
夏北强正在气头上,大吵大闹道:“走走走,全给老子滚!”
出了门,李锐给何川发信息说宋悠来了,我跟老谢先走了。
何川很快就给回了信:【我去,立马就血雨腥风起来了?】
李锐:【都是你,没事招惹他们干什么?】
何川:【……无意中让夏北强知道了,要不咱换个场子?】
李锐:【别,你惹的事,自己过来送太岁。】
何川:【草,不讲义气。】
李锐和谢尧臣从“夜色”会所里出来,谢尧臣想起他刚才的话,问:“你跟谁有约?”
“翠翠,”李锐眉眼里都带着荒唐的笑意,“小美不封闭培训了吗?让我照顾一下她。”
“翠翠……是谁?”
“安意那大学同学,你忘了,上次在丹利农场见过的。”
谢尧臣有点印象,是那时跟叶随一起过来的女孩,跟安意看着是感情不错的样子。他又多问了一句:“她怎么了?”
“不能说,”李锐笑不可抑,“你忙去吧,我真得走了。”
“等会儿。”谢尧臣突然叫住他,问:“小安平时都怎么跟你联系?”
李锐跟看傻子似的问他:“你没事吧?咱俩怎么联系,我们俩就怎么联系呗。”
“你俩,每天都发信息?”
“反正断不了的骚扰我。”
“……”
“走啦。”李锐抬手招了辆出租,坐上车就走了。
谢尧臣抬起手机,望着自己跟她那可怜的仅有两行的聊天记录,仿佛惩罚似的给她发了个问号。
晚上十点十五分,安意洗漱完上床。打开手机,蓦然看见谢尧臣大概一个小时前给她发了条信息。
谢尧臣:【?】
手机仿佛是个烫手山芋,安意从左手放到右手,又从右手倒回左手,她实在猜不透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袁媛贴着面膜进屋,看她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便问:“你咋了?”
安意摇了摇头,看他这一个多小时里也没再继续发别的信息,便说:“没事,他可能发错了。”这样想着,她回了一条。
安意:【发错了?】
那时谢尧臣已经回了家,他刚洗完澡,只裹了条浴巾就出来了。
家里冷冷清清,只有安意那个粉紫相间的杯子摆在岛台上,是整个空间里唯一的暖色。
房间空旷,手机在杯子旁边震动了一下,听起来甚至有回声。
他打开手机,看见安意发来的这条信息,直接给气笑了。
谢尧臣慢条斯理的咬着牙打字:【对,发错了。不好意思。】
安意:【没关系。】
谢尧臣问她:【你干什么呢?】
安意:【准备睡觉。】
谢尧臣:【周五怎么回来?】
安意:【苏爸过来接我。】
谢尧臣:【那就好。】
安意:【早点休息吧,晚安。】
谢尧臣无奈的想,得,就这么把天给聊死了。
心中无力的情绪无法排解,他坏心的拿手绊了一下杯子,看着倒在岛台上兀自转圈的杯子,他给她回信道:【晚安。】
谢尧臣放下手机,把搭在脖颈间的毛巾拿下来,擦着头发安慰自己,唉,慢慢来吧,不着急。这样想着,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伸手止住还在转圈的杯子,安抚似的拍一拍杯盖又把它重新摆正放好。
*
周六那天下起了雨,安意定了很早的起床闹钟,七点不到就拿了把雨伞准备出门,张丽娟追着她问:“又要干嘛去?”
“给人买礼物。”
雨下的很大,整个城市氤氲在雨幕中,偶尔疾驰而过的车轮会溅起一滩水渍,而经过雨水的洗礼,路边的冬青叶子正闪闪发光。
安意穿了件姜黄色连衣裙,躲在透明的雨伞下,往书店里跑去。
转了好几家书店,都没有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安意无法,又去书画市场找装裱店,终于买到一个合眼缘的黑胡桃木画框。
大半天的时间都浪费在路上,回到家就已经很晚了。她坐在书桌前,又费了些时间去做包装盒。
李锐来接的时候,安意刚刚把礼物准备好。
路上,她问她表哥,“翠翠没事吧?”
李锐辛苦的管理着面部表情,他尽量不让自己爆笑出来,憋得脸上的表情却奇异的很慈祥:“好着呢。”
安意也没办法,翠翠去做痔疮手术,胡爸爸的餐馆离不开人,自己又在封闭培训,神经大条的翠翠竟连件换洗衣裳都没带过去,安意只好让她表哥给帮忙送一趟。
“你是不是特想笑?”
“哪敢啊,”李锐弯着嘴角说:“翠翠这姑娘挺可爱的。”
“你可别动坏心眼。”
“怎么说话的?你哥是那种人吗?”
安定门37号院之前是个领事馆,后来变成了一个文化区,里面有博物馆有餐厅有书店,每日限量对外开放,要想进去,得提前很久预约。
门口有警卫站岗,古朴的门脸中写满了十足的威严。进了院子,一大片绿幽幽的草皮率先冲进眼帘,安宁中透着内敛,凝重中写满历史。
李锐开着车把安意送上门口的迎宾台又驱车离开,安意走近,侍者恭敬的给她拉开了大门。“女士,晚上好。”
“你好。”她侧头,看见斗拱飞檐上尚挂着白日里将坠未坠的雨滴,像是此刻即将见到谢尧臣时那悬而未决的心情。“谢谢。”
安意走进餐厅,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李锐,这里摆设的所有东西和布局都带着东方式的禅意和审美,一竿碧竹,几座太湖石,山水写意菩萨低眉,菖蒲画屏老物件,好个风雅地方。
她白天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准备礼物,现在闲下来又莫名觉得心慌,安意想,待会见了谢尧臣该说什么呢,不知道她准备的礼物能不能入他的眼?
多想也无益,她给李锐发微信,说我在大厅等你。
吴艺陪他母亲出来会客,听她们谈些家长里短的事觉得无聊,便独自出来抽烟。
走廊的景布得不俗,他一边叼着烟一边拿手机拍照,心想一会可以给他那个爱慕虚荣的小女朋友发朋友圈用。
走到正厅一搭眼就看见了安意,吴艺想,这不巧了吗?他俩这么一再的偶遇不是缘分是什么。
这事儿禁不住琢磨,一琢磨就得蠢蠢欲动。
再看她侧背着身坐在那儿,肩平腰直,仪态良好,配着这古香古色的景儿,就跟那仕女从画上走下来了似的。
鬼使神差似的,他向她走过去。
安意穿了件孔雀绿色连衣裙,吴艺一旁看着,心想这颜色选得好,衬得她整个人白到发光。她低着头,法式的大圆领里面,后脖颈修长白腻,几缕碎发随着她的动作蜿蜒婉娩。
有只手在吴艺心里挠得难受。他动了动喉结,单手搭在沙发背上,来回滑动摩挲着天鹅绒的料子,一点点靠近她。
恰逢周末,院里冠盖云集,李锐那车一时半会停不好,便给谢尧臣打电话让他先下来接着安意。
何川有话要说,见他起身连忙也跟了出来,走进电梯还在跟他解释夏北强那事儿:“那天是我鲁莽了,少爷您别跟兄弟一般见识。”
谢尧臣心情不错,笑着说:“你想开书店。”
何川也笑:“狗锐这孙子,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谢尧臣道:“你找人写份策划书看看。”
何川没想到自己惹了事他还能这么痛快,心想甭管他这高兴劲儿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反正自己这狗屎运是踩着了。转过门廊,两人都看到了坐在对面正低头看手机的安意,当然也看见了站在安意背后情难自抑的吴艺。
就在吴艺伸出手想碰触她的那一刻,谢尧臣沉着声开口:“小安,过来。”
安意猛地抬头,看见他,眼睛里好似点了束光,她拎着礼物朝他走过去。吴艺的手伸在半空,受了惊似的尴尬缩回来。
何川前后看着,心还提在嗓子眼里扑腾着。他想这什么情况,刚才这位爷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之间就火了呢。
谢尧臣把安意让在前面,走了两步,他忍不住又回头,沉着脸跟吴艺说:“你也过来。”
安意回头,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吴艺,傻了。
何川在一旁看着,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何川,带小安上去。”
“好嘞。”
谢尧臣目送两人离开,他转过身,抄着裤兜,好整以暇的打量着谢家老二。
吴艺格外害怕他,慢吞吞蹭过去,不大自在的喊他:“哥。”
“怎么来的?”
吴艺嗫喏道:“跟我妈过来吃饭。”
“小吴阿姨在哪?”
“隔壁包厢。”
“带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