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不曾相遇 第12章 第 12 章

转眼，已是初冬时节。万物萧条，只是少了北国的皑皑白雪。来W市六七年了，贾如只一次看到过下雪，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那更像雨，落地之前就化了。她不是没看过雪，她对小时候老家下雪的场景印象深刻；她也永远不会忘记在西安上学时，跟同学们在操场上打雪仗、堆雪人的美好记忆。她是想念雪了，好像那是一个她多年未见的老友，她想去探望它，去拥抱它。她想到了来一场雪中旅行，去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里一定要有雪，有大雪，有特别特别大的雪。她计划在圣诞节的时候休个年假，去哈尔滨看雪、看冰雕。她把这一想法告诉了陈一，没想到陈一对此毫无异议，很开心一同前往，他说好久没有一起去旅行了。

圣诞节就要到了。贾如提前一周就向单位请好了年假，并一直提醒陈一提前请假，可陈一总说他们公司一般只需在休假前一天提出来就可以，不用提前那么早，让她放心不会耽误行程。临了临了，陈一这边还是出了问题，他公司里前几个月销售出的一批产品被客户投诉有问题，网上还出现了暴露产品问题的帖子，如果不及时妥善处理，会对公司名誉造成十分恶劣的影响。在这危机时刻，公司上下需要合力应对这一突发问题，陈一需要去向他的两个购置这批次产品的客户做好解释和后续服务工作。看来他是真的走不开了。

贾如有些泄气，并在心里抱怨陈一在关键时候掉链子，还有他这工作，她也早有怨言，没什么前景不说，收入也很普通，事儿还这么多。她又羡慕起那些有钱又有闲的人来，像是双双。双双是陈一在临近C市亲戚家的女儿，是个九零后，长得玲珑剔透，要说缺点就是个子不高、学历也不高。双双21岁就结婚了，虽然自家条件很普通，但她却嫁了一个十分富裕的婆家，丈夫的本职工作是证券公司的管理人员，收入挺高，但人家还不仅止于此，又和朋友合伙投资开了一家牙医诊所，利润颇丰。双双大专毕业后，也没找到满意的工作，这家公司做几天，再换另一家做几天。在一次朋友聚会中双双认识了现在的丈夫，虽然比她大十岁，长得也极一般，但有钱人散发出的那种味道还是足以吸引她，再加上这男人追她时也显示出了万般诚意，双双想着跟他过一辈子应该只有享福的份儿。认识半年后，双双便痛快地嫁给了他，从此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全职太太和诊所老板娘的生活。那丈夫虽然有钱，但对双双却是百般呵护、万般体贴，双双还真是嫁对人了。更让广大普通工薪阶级的妇女同胞们羡慕嫉妒的是，双双每年都会和丈夫来一场国外旅行，欧洲的主要国家基本都深度游过了，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澳洲，下下一个目标是北美，总之在有生之年要把全世界的美景和各处的异域风情都享受一遍。这样高端小资的生活谁不羡慕呢？谁又不想拥有呢？

越想越失落，但贾如也在这失落里明确了一个目标，那就是要活得洒脱一些，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总是囿于现实条件，怠慢了自己，生活里除了柴米油盐，还应有诗和远方。这次的哈尔滨冰雪之旅要按原计划进行，自己一个人去又有什么关系？就这么定了。她打包好行囊，做好了出发前的一切准备。

那天早上，陈一抱着亏欠妻子的心，将她送到高铁车站，并许诺这种爽约的情况不会再有下次了。其实贾如心里早已释然，一个人的旅行，现在倒让她很是期待。她想去进行一次华丽的冒险和一场忘记尘世的狂欢。

下了火车已是晚上十点，在站台间隔设置的强光照射下，半空中飞舞的小雪花是那么清晰可见。贾如深呼吸一口这北方冰雪王国的空气，虽然周身感觉寒冷，但心情却顺畅欢乐无比。这样一个飘着小雪花的清新的夜晚，让她沉醉。她慢悠悠地从站台走向地下通道，她一点都不着急。谁说不是呢，她要和这许久未见的老友好好叙上一番呢。出站后，她叫了辆出租车，向提前预定好的宾馆驶去。的哥很热情，不停跟她聊天，听闻她是慕雪而来，告诉她天气预报说明天雪会变大，还给她推荐了几个去处。

她期待着第二天的大雪，一夜兴奋得睡不着觉。此刻她好想找个人吐露她的美妙心情。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同学、朋友的名字，最终，她还是想起了那个名字——王志恒。西安之行后就再没联系了，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还留了一张照片在王志恒的相机里，可是他怎么没主动发过来呢？算了。但她仍免不了有一丝失落，那少有的几次相处中他所表现出来的，明明是对自己也有些好感啊，可他为何一直如此被动呢？她不联系他，那么他也就再也不联系她了吗？难道是自己一直在自作多情吗？还是男人的世界里有太多的事情填充，不像女人那样把大部分精力倾注在感情上？她真的不懂，也实在失落，虽然她并没有失落的资格。

上次从西安回来，看到陈一的那一刻起，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要彻底忘了王志恒，不再关注他的任何动态。她确实是这么做的，不怎么刷微信朋友圈了，也没有再主动去关注王志恒的微信动态。但这样一个飘雪的特别的夜晚，她内心又燃起了冲动，想要像看普通朋友微信动态那样看一眼王志恒的动态。虽没有联系，他是否偶尔也会想起自己？是否也会借着一张图、一句诗、一首歌，来寄托对某人的一滴思念？她捧着手机放在胸口，又举在眼前，刚想点开，又犹豫起来，如此反反复复。她犹豫不只是怕打破她在内心默默与陈一所做的约定，更害怕她的期待落空，怕他没有一个字与她有所关联，怕在他眼里只她不过是个普通的有交集的人。她就这样纠结着，似乎没有尽头。她又转念一想，也许结果没那么坏呢，再退一步想，如果真的在他的字里行间看不出一丝念想，也正好彻底断了自己这不切实际的私念。她半坐起来，把枕头竖起来当成靠背，郑重其事地翻开手机微信通讯录，定位到王志恒，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他的头像换了，成了一幅风景照，一棵梧桐树下满是金黄的落叶，其中一层似乎还在随风奔跑，让人有一种秋凉萧瑟之感。她进入他的相册，没有任何照片。他的文字动态以前就不怎么更新，这段不联系的时间里也是寥寥。就那么少有的、日期间隔稀疏的几条动态，也是浸润在一种低沉、伤感的氛围中。其中一条动态转载了他人的一篇文章，题目是《人生若只如初见》。这个题目吸引了她，她点击进去，从头到尾细细地读了一遍。她本以为这是一个带着遗憾的爱情故事，不料这篇文章讲的是一个与病魔抗争的患者的故事，患者只有四十岁，因脚部的一个小疙瘩患上了一种罕见的恶性肿瘤，而在发病之前，他是一名成功人士，也是一个好丈夫和一个好爸爸，他的儿子刚出生不久。文中有这样几句话：“你可曾想过，假如哪一天你的生命要告别这个世界，你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那么请抓紧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去一件一件完成当下的心愿吧，别等到归期来临前只能遗憾地叹息。”“人生若只如初见，我想当个好儿子，每天陪伴在父母身边，为爸爸妈妈洗洗脚、捶捶背······”“我想时光倒流，重回初遇你的那一刻，那时的你温婉娇羞，像一株等待开花的含羞草······不过就算时光不能倒流，你依然是我心中那株美妙绝伦的含羞草，胜过繁花，永远。”她好喜欢含羞草那个句子，她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她也想成为一株胜过繁花的含羞草，盛开在某人的心间。可是，这个故事怎么这样悲伤？不过，世界上不是时时刻刻都会发生让人叹息、悲伤、痛苦的故事吗？幸免于难的人除了给一丝安慰，又能为那些正在承受悲伤和痛苦的人做些什么呢？是的，大多时候我们无计可施。就这样想着，想着，她终于进入了梦乡。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和陈一跟着一个旅行团去旅行，那地方也不知道是哪里，她和陈一吃力地跟在队伍后面攀爬一座陡峭的山峰，爬着爬着，她就掉队了，前面既看不到陈一也不知大部队的去向。她很着急，只能拼命继续往上爬，就在她正要用力迈出一步时，脚底一滑，整个人就从那陡峭的山峰上往下坠落，下面是一片深渊。她想着自己就要死了。可惊魂未定时，一大片茂密树林上的树枝接住了她。她缓了缓神，拨开身上凌乱的树枝和树叶，沿着树干慢慢滑行到地上。她想找个人问问这里是哪儿，可她走了好久都没见到一个人，只有郁郁葱葱的树木随风摇曳的声响。原来这里是一座荒无人烟的小岛，她深感孤独、害怕，不过这里风景很好，像个世外桃源。她在一棵从未见过的大树下坐下来，想着怎么联系陈一。就在这时，她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向她走来。那人越来越近，她惊喜地发现居然是王志恒。王志恒不慌不忙地对她说：“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怎么联系不上你呢？”“我哪儿也没去啊。”“哦，可能是我这边信号不好，所以没法联系你。”“你在这里做什么？”“这里是我的新家啊，欢迎你以后经常来玩。”“你的夫人和女儿呢？”“就我一个人住这儿。对了，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说完，王志恒就不见了踪影。她害怕他一走开再找不到她了，便大喊道：“我不饿，你别去找了，快回来吧。”可是回应她的只有沙沙作响的树叶。她想起身去把王志恒追回来，可是不知怎么，身体却被什么无形之物牢牢束缚住，动弹不得，她咬牙用力想要挣脱这无形的力量。这股发泄不出来的劲儿激醒了她，原来是一场梦。还好是一场梦。

第二天，纷纷扬扬的大雪如约而至，她兴奋得像个孩子，昨晚的噩梦也早已被这大雪掩埋。她徜徉在中央大街上，陶醉于具有浓郁俄罗斯风情的雪景中。相机是她的战友，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想要封存的瞬间。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她又走过了冰雪大世界、伏尔加庄园、东北虎林园等地。虽然是第一次到东北虎林园，怎么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哦，原来有个人曾向她提起过，是的，在S市逛野生动物园时，王志恒对她说起过。如今，她也来了，来到她爱慕的人曾来过的地方，真是一种神奇的感觉。而那些曾和他一起经历的短暂时光，仿佛就在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