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五嫁 第28章 竟生一女

东晋咸和四年（西元329年）阴历四月下旬，前丹阳尹阮孚去世满二十七个月的禫祭过后，他的美貌遗孀宋祎改嫁给了咸亭侯谢尚为妾。这当然瞒不住阮、谢两家的亲朋好友，也逐渐在坊间传开了。由于儒家礼法在东晋式微，大众对于宋祎从先帝的后宫美人、阮孚的继室夫人，到谢尚的侯府侍妾这一系列身份转变，都并不加以批判，只予以祝福，还有很多男人暗中羡慕谢尚的艳福。

谢尚如愿以偿，得到了宋祎，自是满心欢愉。只不过，谢尚也必须付出代价，忍受发妻袁女正的冷漠。

袁女正不肯原谅谢尚，并非只在口头上骂一骂而已。打从宋祎进门，袁女正就不再跟谢尚同房了。这主要是因为，袁女正明白谢尚只有在宋祎的经期，才会退而求其次，所以出于傲骨，坚称不要次等待遇。

生性倔强的袁女正甚至考虑过离婚。东晋社会之于妇女主动离婚，算是相当能够接受。然而，袁女正既舍不下未满周岁的女儿僧要，也敲不定可去何处安身。袁女正的父母已逝，哥哥袁耽目前在历阳（位于后世的安徽省）担任太守。袁女正若到历阳去投奔哥哥，只怕嫂子不好相处，也不见得能在历阳遇到强过谢尚的对象…

何况，袁女正决不甘心把谢尚的正妻之位让出来，那岂不等于白白便宜了宋祎？袁女正愤然回顾在浔阳避难那段时日，实在懊恼自己太傻，错把宋祎当好友！自认受骗的袁女正咽不下这口气，就宁愿继续占着正室的名份，才好压住宋祎，迫使宋祎只能做小。

另外，袁女正也多方延揽名医来给宋祎检查身体，试图治好宋祎的不孕症。此事传出去了，外人纷纷夸赞咸亭侯夫人贤德。殊不知，这是袁女正思虑所及最刺心而又不见血的报复！袁女正时常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亲手抱走宋祎亲生的孩子，让宋祎也尝尝被掠夺的滋味…

宋祎明知袁女正的意图，却不得不配合袁女正请来的大夫，接受治疗。宋祎也听从大夫的建议，饮食除了花素以外，添加小银鱼、小虾，以及贝类来补充营养，因为这些食品照样不经屠宰、不沾血腥，等于改用一种折衷方式，来继续实现宋祎为司马绍亡灵积德的心愿。

纵然宋祎难忘司马绍与阮孚，她也很在乎谢尚。正因为谢尚很想要宋祎生孩子，所以，宋祎自觉应当试一试。只是宋祎未免设想：如果有了孩子，而被袁女正收为嫡子或嫡女去养育，自己只能让孩子称为“姨娘”，会不会很难受？

既然宋祎明白，要是生出了孩子，必得送给袁女正，宋祎本身就并不太渴望孩子，纯粹以随缘的态度去面对几位大夫先后施予的疗法。宋祎不在受孕方面给自己精神压力，心情得以放鬆，其实反倒有助于调养生殖系统的经脉。

宋祎的疗程很慢，直到咸和九年（西元334年）仲夏，才終於讓大夫驗出了孕脈。謝尚為此大喜！這時候，謝尚的官位是給事黃門侍郎，職責是隨侍皇帝左右，传达诏命，工作并不太忙。他听大夫说散步对孕妇有益，就在工作日尽早回家，带宋祎到后门外面修竹掩映的巷弄中走走。每到放假的休沐日，他更会带宋祎到某个风景区去逛一逛。

然而到了夜晚，为了保住宋祎好不容易才怀上的这一胎，谢尚也遵照大夫的忠告，跟宋祎分房睡。谢尚改去睡在另一名侍妾琼叶的卧室。

宋祎能够理解，虚岁二十七的谢尚仍在青年阶段，生理机能健旺，绝大多数夜晚都需要女人。显然，谢尚对曾是陪嫁丫鬟的琼叶，只像一般男人对侍妾而已。尽管如此，宋祎还是难免感到了些许酸意...

推己及人，宋祎联想到了自己有喜之前，往往擅宠专房，比琼叶侍寝的夜晚多太多了，况且自己还不止于身旁总有男人，也总是得到了男人发自内心的眷愛，难怪先后引燃了庾文君与袁女正满腔妒火！宋祎终于懂得了自己为何惨遭她们两人痛恨。顿悟之后，宋祎放宽了胸襟，也下定了决心要避免重蹈妒妇的复辙。她刻意在白天见到琼叶之时，对琼叶非常和颜悦色。

同时，关于腹中的孩子，宋祎亦暗中劝解自己想开一些：只要这孩子生下来以后，让袁女正抱去收养，即可带给袁女正某种扳回一城的快意，那也未尝不是功德一件。尽管自己得要让孩子对着袁女正喊娘，但总能以姨娘的身份，在一旁默默关注孩子的成长，倒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宋祎怀着豁达的想法，安然渡过了害喜严重的怀孕早期，胎气越来越稳了。大夫预估孩子将出生于次年阴历二月。宋祎也就期待在百花争妍的仲春生产。

不料，阴历年前的除夕夜（西元335年陽曆二月九日）竟會突發意外！這是起于谢尚表示孕妇不宜熬夜守岁，接着亲自陪伴宋祎走回卧房。到了宋祎的卧房门口，谢尚忍不住拥吻宋祎，动作太快，宋祎猝不及防，不小心闪到了腰，竟然促使腹中胎儿急着要出世了！

早产的胎儿较小，虽是头胎，却不太难生出来。宋祎熬过了一夜连着一早上的阵痛，就在阴历正月初一（西元335年陽曆二月十日）中午生下了一个固然甚为瘦小，但是既白净又靓丽的女婴。

本来凭着谢尚稍嫌女性化的俊秀长相，就很容易给予女儿外貌甚为优良的遗传，加上宋祎的天姿国色，两人的女儿五官自然都长得极其精緻，甚至比谢尚与袁女正所生的漂亮女儿僧要还要略胜一筹。只遗憾，这个早产儿呼吸很微弱。大夫不敢保证她能活得下来…

谢尚听得顿时着慌了！他深恐自己与阿妃难得的共同骨肉会保不住，满怀焦虑，箭步冲了出去，跪跌在天井的石板地面上，含泪仰天祈祷：“苍天啊，求求上天保佑我跟阿妃的女儿！只要这孩子活下来，我情愿折寿十年！”

或许，祷告真是俗话所谓的心诚则灵，早产儿在半个时辰以后开始轻轻啼哭了，显示肺活量虽小，肺部却无大碍。宋祎和谢尚都不禁喜极而泣！当时坐在床沿的谢尚伸双手揽起了床上半坐半躺的宋祎，两人紧密相拥…

谢尚格外疼惜刚从鬼门关回来的新生女儿，一心一意要给她取个别緻的好名字。由于这孩子是深具音乐才华的宋祎所生，谢尚首先拟定要选用一个音字旁的字。然后，谢尚想到了要纪念小宝贝早产于大年初一，就挑中了音字旁的韶字，因为韶字的原意是迎宾曲，演奏于典礼之前，恰好吻合生日在夏历新年初始，又适逢朝廷改元咸康。此外，韶光意指春光，也对上了生日正值节气立春。

韶儿虽是宋祎的长女，亦可预见将是宋祎此生唯一的孩子，却是谢尚的次女。谢尚既然已给长女取名为僧要，就把韶儿的学名定为僧韶，使得姐妹俩排名。

虚岁八岁的僧要很高兴家中添了一个比布娃娃更好玩的小妹妹，也为母亲把小妹妹抱过来喂养而雀跃不已。僧要还不太懂事，不出几天，就忘了小妹妹是从阿妃姨娘那边抱来的，而把小妹妹当成同母胞妹了。

不止是稚龄的僧要，外界有些成年人也不太清楚，咸亭侯的次女究竟是谁所生。咸亭侯夫人袁女正命令下人们对外宣称：咸亭侯的次女也是嫡出。

袁女正这种做法，谢尚很不以为然。谢尚并不知悉袁女正的复仇心态，也就不理解，这一胎又不是儿子，为何女正已有女儿，却还要收养阿妃的女儿？谢尚尝试去为宋祎讨回女儿。不料，袁女正振振有辞反驳道：“抬举这孩子为嫡女，可真是为她好！将来她长大了，谈婚论嫁，嫡出的身份绝对占优势。”

谢尚不得不承认，女正说得没错。他只好打退堂鼓。稍后，他把女正这番话转告给阿妃听。

尽管宋祎仍然唯恐袁女正所怀恶意多于善意，却为了避免谢尚为难，而强颜欢笑说道：“嫡女身份既然对韶儿有利，我当然要为她好，还要谢谢夫人呢！“

宋祎对谢尚说不出口的是：袁女正把韶儿当作战利品，并非真心疼愛韶儿，那么，韶儿由袁女正抚养，会不会得不到足够的关注？

自从韶儿诞生以来，宋祎出于无私的母愛，已不再计较韶儿将会喊谁娘，只担心袁女正雇用的乳母万一对韶儿照顾不周。宋祎坐月子期间，整天卧床休息，见不到韶儿，满脑子却都在牵挂韶儿，难免过于费神。传统医学所谓“思伤脾，则脾不统血”应验在她身上，以致产后恶露难断，到了满月的日子依然淋漓不止。这凑巧给了袁女正最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嘱咐宋祎静养，不让宋祎出席韶儿的满月宴。

当韶儿的满月宴于咸亭侯府大厅进行时，宋祎待在卧房里，孤孤单单躺在床上。偏偏就在这时候，她听见两名丫鬟在外面窃窃私语，谈论琼叶姨娘怀上的说不定会是男孩…

宋祎这才得知，琼叶怀着孕。想来应有好些日子了！然而，在宋祎坐月子的这一个月，谢尚每天傍晚过来探望，皆一字未提。

虽然，宋祎早已说服了自己要不落嫉妒的窠臼，但她在深感脆弱的时刻风闻琼叶有孕，却不免受到了刺激，也不禁怀念阮孚曾经给予的一夫一妻生活。假如阮孚还在，自己还是阮夫人，哪来这么多委屈？宋祎转念至此，顿时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宋祎默默饮泣着，哭累了就睡着了。她睡到半夜，忽然醒来，赫然发现谢尚躺在身边！

谢尚恰好也醒了，在黑暗中望向宋祎，欣然问道：“我搬回来你这边睡了，你欢不欢迎？”

“可是，我惡露還没停。”宋禕幽幽回道。

“那无所谓！”謝尚輕描淡寫微笑道：“坦白說，妳懷胎、生產、坐月子有很长时间，我睡在琼叶那边，主要只是做给女正看的，希望做了女正要我做的事，女正对你就能稍微气消一些。我很少碰琼叶。我并不是每夜都非要亲热不可。我最想要的，莫过于跟你朝朝暮暮在一起，无论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都好。”

“真的？”宋禕有点难以置信，輕聲問道。

“當然是真的！”謝尚保證道：“來，給我抱抱！”

谢尚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拥抱宋祎入怀。宋祎顺势依偎到谢尚怀中，同时感到了一种虽不完美，却也值得珍惜的幸福...

史料记载谢尚有三个女儿。其中是否有宋祎所出？难以确切判断。不过，谢尚的次女名叫僧韶，而韶字有个音字旁，似乎很可能是为了宋祎的音乐才华所取。纵然谢尚本身也擅长演奏乐器，但他的长女名字僧要并没有音字旁，应可据此推测，僧韶的音字旁并非来自于谢尚本身的音乐素养。此外，由于韶字的原意是迎宾曲，象征开端，古人以韶字取名的孩子通常生于初春。尽管本章叙述僧韶生于大年初一是杜撰，却想必颇为接近谢僧韶真正的生日（说不定真是同一天）。

关于谢僧韶，史料并未加以描述，可是假设她是谢尚与宋祎所生，父母双方的优良外貌遗传相加，必定让她长得很美。谈到美貌，需要点出一项事实：古人与现代人在审美观念方面稍有出入，古人讲究女子属阴，总以柔和为美，脸型要无棱角，鼻头不能太尖太长，嘴唇最好是樱桃小嘴。详述这些，最主要是因为，在本书第一章，有一位读者表示要把在古代算是绝色的女主角宋祎代入长相并不属于古典美的现代女明星，让作者看了未免检讨自己是否描写得不够仔细或不够清楚，而感到颇为难过。希望不会再有类似情况发生。

如有读者要点评本章，最值得探讨的应是：袁女正该不该离婚？说来本章真是毫不过时，现代有些妇女就像本书中的袁女正（虽然无法确认历史上的袁女正是否真有如此心态），不甘心便宜小三而不离。那样耗着，白白耗去最多岁月的人是谁呢？

本书是《惊世殊宠》系列第三部，女主角是东晋明帝宠妃宋祎。连载期间多半在中国的周五、美国的周四更新。欢迎读者们按时来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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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竟生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