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武帝看着自己眼前小的可怜的三个银锭,缓缓的看向眉飞色舞,丝毫不惧的沈蕾,又看向陪同沈蕾一同前来的沈芸。
听人连比带划说完后,武帝心情有些复杂:“寄人篱下?”
沈芸点点头:“民间好像是这样。毕竟多个人多张嘴。”
说着沈芸娴熟无比的凑近武帝,带着些亲昵:“舅,我连吃带喝的,除却三节两寿也真没给您买过什么礼物,你会不会觉得我白眼狼啊?”
“你都时常进宫陪朕,彩衣娱亲的,朕开心还来不及。”武帝望着眉眼间似乎因此震惊反省自己的外甥,抬手揉揉人脑袋,和声道:“民间注重这些风俗也是因为没钱闹的。咱们不可一概而论,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你现在有点哥哥的风范。”
沈芸颔首应下。
沈蕾瞧着甥舅两有说有笑的模样,也不在意,甚至恨不得两人聊得更开心些,能够遗忘她的存在。但没想到武帝记忆力还挺好,直接点名道姓:“朕会安排上书房的夫子专门为你教学,你最基本蒙学的常识要学会。”
“蒙学?”沈蕾想了想自己拍摄古装片的经验,搜索出有关蒙学的知识点——以《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为主教育,相当于后世幼儿园教学。她当即微笑的点点头:“我三字经会背的。”
“此四民,国之良前一句是什么?”武帝看着昂首挺胸,眉眼间带着自信的沈蕾,随口问了一句。
沈蕾脑中空白一瞬:“前一句?我……人之初性本善……”
武帝沉默的看着沈蕾从头到尾捋一遍,表情凝重的看向沈芸。
沈芸小声:“就这背书的架势,妥妥我亲妹。”
“你还好意思提。”武帝屈指弹了一下沈芸脑壳:“竟学你爹的德性了,没传承朕的天赋。”
沈芸嗯嗯点头。
而另一边,沈蕾借着自己从前的记忆外加护国长公主突击过的某些必要活命知识点,终于背道了关键句:“曰士农,曰工商。”
武帝努力让自己当好一个舅舅,赞道:“不错。也是有些功底的。再好好学学,假以时日也定然能够士别三日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多谢皇上谬赞。”沈蕾客气道。
沈芸与有荣焉接受赞誉两句后,就带着沈蕾去帝王金口安排的住所——熙晨宫。
“这宫殿是舅舅登基后特意为娘重新修建的宫殿。”沈芸介绍道:“我离家出走来宫里基本也是住熙晨宫。”
“不是说后宫不能有外男吗?”沈蕾好奇。
“东六宫住的都是妃嫔。西六宫是公主住所以及某些客院。有些亲戚上了年纪,参加宫宴时间晚了,那主人家就得安排住宿啊。”沈芸琢磨着,用最简单通俗的话语解释着:“这皇宫跟民间有些道理也差不多。咱都得尊老啊。且民间闺女出嫁,也没有立马改闺女闺房的做法吧。所以公主的住所基本都留着。等逢年过节的时候,让公主们可以带着驸马孩子回来小住。”
沈蕾闻言,倒是颇有好感。
还保留出嫁公主的住所。
“你今日刚来,咱们一路走走停停。等以后你混熟了要想出门玩,也可以坐娘的轿撵四处串门。”沈芸唯恐累着自己的妹妹,走了没两步,就停下来喘口气。
沈蕾看着沈芸身后的小内监立马端上来两盏茶,娴熟的像是做过无数回,不由得对娇花一般柔弱的沈芸沈道长有些深刻的领悟了。
直接抬手将茶一饮而尽,沈蕾干脆问:“咱们要不先坐轿子直接到达?要不然以您这蜗牛速度,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
“你……”沈芸气炸了:“别扶我,我还能走。”
沈蕾:“没人扶你。”
沈芸:“…………”
沈芸捏紧了拂尘,努力一口气不带喘的带人到达目的地。但无奈累得是气喘吁吁,是上街不接下气,是喉咙里像是冒火一样,疼的难受。
他还是屈服了,抬手往侍卫身上一趴。
沈蕾瞧着背侍卫背着的所谓二哥,摇摇头:“太脆弱了。”
比她这个现代人还脆弱!
腹诽着,沈蕾借着凤鸾的搀扶,继续暗暗给自己打起还有最后五百米。她不走不行,毕竟“她”是靠着自己双腿从山东走到京城的。
当然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公主才派娇气芸芸来领路。
一炷香时间后,沈蕾抬眸看着金碧辉煌的装饰,直接发出没见过世面的呐喊:“俺地老天爷啊!”
凤鸾听得这模仿的倒是一音不差的山东味方言,轻咳了一声:“蕾小姐,在宫中您还是要学会官话。”
像是害怕沈蕾露了怯意,丢了长公主府的颜面,凤鸾又板着脸郑重强调:“官话。”
“知道了,凤鸾侍卫。”沈蕾微笑回应。抬手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盏,她都忍不住眼眸发亮:“这大公鸡……”
这莫不是传说中的成化斗彩鸡缸杯?
沈芸介绍:“这斗彩鸡缸杯皇帝舅舅喜欢,所以常在宫廷中能够看见。它的图案比较好看是不是?”
“对。”沈蕾恨不得用双手小心翼翼捧着后世大名鼎鼎的古董。
“这填彩、覆彩、染彩、点彩等技法,以青花勾线……”沈芸娓娓道来:“又以红彩点鸡冠和羽翅,绿彩染坡地。所以整个画面神采奕奕的,带着盎然生气,让人一见就颇喜欢。”
沈蕾:“耳朵听进去了,但是能记住多少我真不知道。”
颇为坦诚说完后,沈蕾环顾四周,看起来样样应该算古董的玩意,道:“要不然你们先书有批注一样,在每个物件上贴一张来历批注。这样一来,我既能够认字,也能比较快速的了解这些到底什么玩意。”
说完,沈蕾还十分郑重补充一句:“一定要写上大概值多少钱啊。要不然我一个不小心,一个激动一个用力,就捏碎了。”
见沈蕾如此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不足,又如此积极主动的学习,浑然不像及笄礼上那个神色癫狂,满眼阴鸷,狠厉的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一般的沈蕾,沈芸捏了捏拂尘,甚至还颇为后怕的摸了摸自己脑袋。
越与沈蕾相处,愈能察觉人似乎带着被呵护的娇气。甚至客观来说,像他,不用承担太多的责任,只顾无忧无虑的享受变行了。
所以到底什么药啊,能让人性情大变,神情癫狂?
沈芸心中后怕不已,对于沈蕾提出的办法也上心了两分:“行,你让凤鸾带你先去看看闺房还需要什么。我带人写批注,让你认识各种摆件,当然也是彰显哥哥我的风范。”
沈蕾闻言爽快无比应下,带着凤鸾去看看自己未来几个月,甚至未来几年要住的地方——她住到什么时候权看荣国公什么时候从江南回来,把江南那些隐匿户籍的坏蛋全都抓了,捋清楚户籍人口,确定好税收是否按着律法分配。
见沈蕾走的开开心心,沈芸喝口茶,便拿起笔,豪迈无比道:“去把内务府的副总管叫过来,让他赶紧把礼单送过来我给抄一下。”
在场的宫侍们:“…………”
收到消息的内务府副总管:“…………”
与此同时,沈蕾粗鄙到连“杯”都不认识,还堂而皇之的要“批注”的消息顷刻间通过内务府传遍宫廷上下,甚至还有往外扩散的趋势。
沈茹薇听得凤鸾传回的消息——沈芸要帮着妹妹写批注,再宫里住两天,表情有些凝重:“娘,这……这消息若是传的沸沸扬扬,等日后沈蕾参加宴会会不会被人拿出来取笑?”
“她不懂装懂才会被人取笑。她本来就是农籍,不知道这些古玩才叫正常。”护国长公主宽慰道:“茹薇,你啊跟沈芸一样心大些。收拾好的话,我陪你去国庆寺住两天,省得被某些人打量。”
沈茹薇见护国长公主从容淡然的模样,想要竭力让自己放宽心,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忧愁,小声窃窃道:“皇上接沈蕾进宫教养,那两家本来有些侧妃默契的两家,若是通过后妃来试探沈蕾怎么办?”
护国长公主闻言吁口气:“你皇帝舅舅要是真想不开,就像你爹说的那样,直接把太子膝盖捏碎了。”
沈茹薇见护国长公主如此决然的诉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人:“您……您……您……”
“升米恩斗米仇啊!”护国长公主嗤笑一声:“我曾经那么尽心尽力豁出去保护表妹,也竭力支持人为皇后。可按着现有的整局来看,我是凶神恶煞不近人情的恶魔,她是跟在我身后或许各种施恩,收买人心。”
“她既然有如此才华,如此能耐,我没必要再护着太子了。我眼下最大的愿望,就是替你们两找个好丈夫。”
沈茹薇瞧着护国长公主竭力隐忍的哀恸伤感,立马唇畔一咬,让自己红着脸,羞涩道:“娘,我……女儿还想多在您身边孝顺您。要不然女儿斗胆,您……您要不榜下抓婿。找个地方来的文雅才子。这样就算女儿出嫁,也可以厚颜无耻与您住一起孝顺您。”
“大理寺少卿,顾霆这个小年轻还是不错的。”对于沈茹薇,护国长公主觉得还是好找女婿的。
毕竟按着太子妃教养大的。不管嫁给谁都算低嫁了。
不像沈蕾,身子骨还没养好不提。沈蕾最主要的是灵魂,来自什么自由平等的世界,是不会安分宅在后院管家理财,处理一亩三分地的事情。
因此,她特别愁。
若不是道士需要考核,她都想把沈蕾也塞进女道士堆里。问,就说沈芸带坏的!
就在护国长公主开始畅想女婿时,凤鸣悄然来报:“宁国侯求见。”
护国长公主闻言沉默一瞬,而后薄唇轻启,冷笑回应:“本宫还是那一句话,本宫有脑子,让他自己带队把三皇子身边的人彻查清楚。”
再一次求见被拒绝,又一次得到相同的回复,宁国侯颔首感谢传话的凤鸣后,心中愈发惶然。
护国长公主的性子,权看她身边的人就有数——她一手养大的,对她忠心耿耿的,她是完全不介意什么重名。比如她身边的心腹可以唤做凤鸣,跟她闺名顾黎鸣冲撞,甚至可以说是护国长公主亲自给凤鸣赐的名字。但若是背叛了护国长公主,例如蔡丽蓉,这个圈子隐约还传过给荣郡王安排的通房丫头,是毫不犹豫被赐死了。
从某种程度来说,护国长公主跟先帝爷差不多,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而他们家也真是家门不幸。
三皇子这愚蠢的,被人利用了个彻彻底底。
更为要命的事查来查去,查到的人手安排上,牵涉元后。
这让他们怎么继续往下查?
毕竟他们家掌着西北军。
宁国侯思来想去,找了个机会进宫求见淑妃,也就是他的妹妹。
听到自家哥哥转述的意思,淑妃倒是狠狠吁口气:“长公主的性情倒是直率的。她说调查,咱们就继续再拘着老三。”
“左腿好了,打断右腿。”
“让老三安分在床上躺过这段时间也就行了。”
“皇上总归看得见咱们家的心诚。”
“倒……倒不必如此……如此……”宁国侯哆嗦了一句:“我去朝皇上请罪解释,咱们家真不掺和任何夺嫡的事。”
“皇上要是不信,能只关着老三?别忘记了茹薇可是他从小养大的儿媳妇,他完全按着史书上的贤后培养的太子妃,未来国母。”淑妃见自家哥哥眼里带着的天真,沉声强调:“要不是知道咱们老三什么能耐,他当场没准就能废掉老三,甚至连带敲打咱们家。”
“这幕后算计的人也太下作了。”宁国侯听得这声声不亚于催命的话语,阴沉着脸:“咱们家虽然也算老牌的勋贵,但手里的兵也不多且我也早早退了,就在兵部担个闲职。你虽然为妃却也没沾宫权。咱们也就面上看着光鲜啊。”
“或许跟抱错一样呢,是那些自以为是坐井观天的蝼蚁。”淑妃声音低了些:“宫里的奴才,趋炎附势,跟红顶白是出了名的。”
“皇上可能也是因此,才命沈蕾进宫来学习。”
“她进宫来学习就能改变跟红顶白的状况?”宁国侯低声:“她的身份还没被证明呢。”
“可她天生神力是真的。”淑妃沉声:“哥,听闻沈蕾对太子都敢直言嘲讽。若是有人趋炎附势,欺负了她,以我所见,她能够直接一脚将人踹飞。只要她动了手,再小的事情也会被有心人借机扩大成要了命的大事。”
宁国侯:“你是想帮她?”
“完全不需要我帮。”淑妃低声:“你若是真觉得得罪护国长公主,那您不如有空琢磨琢磨京中年轻俊杰的子弟,帮公主殿下找个东床快婿。”
宁国侯眯着眼定定看着自己亲妹子许久,“我……咱们军方没那么名声规矩,可是那姑娘青楼被带出来的。其他嘴碎的肯定会叽歪。哪怕是碍于权势不敢当面言说,除非司阁老这样六连元的文曲星娶了她,否则一旦长公主离世,信不信就会有人翻旧账。”
“说句胆大的,昔年你婚姻不上不下,我才敢豁出去脸皮让你进宫,起码你还体面。可若是培养女婿党,这比赌博还不靠谱!”
“我连你的婚事都不敢赌,哪敢接沈蕾这烫手山芋?”
淑妃瞧着说着还带着谨慎的哥哥,微不着痕吁口气。她哥一如既往的谨慎,没被某些人捧着“夺嫡”就好。
“那最干脆的办法,就是把你外甥的左腿打断。心疼的话,扭断他胳膊肘,让他病上十天半月。”
宁国侯:“…………要不让沈蕾扭断吧?这样也算让长公主出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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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进宫教养(二)